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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独怆然而涕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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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寒马上将红色木筒接过,打开取出里面的密信。

    短暂的时间内,若寒的脑海中马上掠过了数种信中可能奏报的事件。若羽因蒙守南诛杀多伦降卒,不顾北塞退路的疯狂,想要将蒙守南撤职,并迁怒于他;西北十州茶税偷漏引起了若琼等人的警觉,打算倒打一耙,栽赃陷害;或者又有什么杀手杀进东宫,企图窃取机密。

    但和信中所述相比,若寒的猜测都太过轻巧。

    由京城向整个北塞流传开,南塞明月公主蓝月隐藏在蒙守南的军中,指挥军队百战百胜,并下令屠杀多伦降卒的不是蒙守南,而是蓝月和他。蓝月身为南塞公主和南塞三军主帅,却能瞒天过海突破防线,潜入北塞军营,洞悉北塞军机,是绝对为北塞朝臣所不容的。

    但这仍是小事,就在前几日,有人将血书系在箭头上,朝北塞重臣的家中和王宫内都射上这么一箭。血书内容触目惊心——杀南塞王蓝林者,北塞太子若寒也。

    南塞王蓝林下落不明这么久,可再次回归到众人视线中时,却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杀害他的凶手竟然和他的女儿还有种种关系。这其中有太多的留白,可以供人无限的发挥想象,去妄加揣测,哪里黑暗,就往哪里想,将最血腥最肮脏的一切,加诸于上。

    细思极恐。

    京城流言四起,若羽立马下诏召回若寒,诏书已经在前往边境的路上。现在暗影已经让东宫全体戒严,是抢在若羽派羽林军包围东宫之前,冒着极大风险才将这封密信送出。

    若寒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人,他不怕任何脏水泼在他身上,但不能牵扯到她。

    蓝月观察着若寒每一个细微神情的变化,看着若寒将心揉进掌心。

    “怎么了?”

    “没事。”

    蓝月用双手将若寒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可是,我已经看见了。”

    若寒方才精神全部集中在信的内容上,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蓝月的目光。但他是不希望他看见的。这趟水已经不能用浑浊来形容,全然尽数都是阴谋的血。

    “你猜会是谁?”

    “若琼没有这么大的手笔。”若寒缓缓吐出两个字:“闲鹤。”

    “心有灵犀。”蓝月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应对。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独善其身,留你一个人面对血雨腥风。”

    若寒望着她的眼睛,晶亮而坚定。她是当空皓月,她的眼是夜里繁星。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得很紧,却是轻柔地在她的发上印下一个吻,

    “当务之急,是你暂且离开北塞,回到南塞,这样才能不落下任何口实,其他的我来应对。”

    “好。”蓝月埋首在他的怀里:“我信你,让我暂且离开,是出于战策的需要,而不是为了独自背负所有。”

    蓝月强行忍下喉中酸涩,她知道此刻她一意孤行地留下,才是把他往深渊里推。她必须突围,为他寻找别的出路。

    消息很快传到了天音城的若西耳中。自从上次送蓝月离开北塞后,若西向若羽主动请命留守在了天音城中。若西身为长公主,本来就应该有自己的封地,而天音城原本是北塞划给多伦的,一直是由多伦的大王子纳兰繁峰担任城主。现在北塞多伦交战,纳兰繁峰年前就已经离开天音,返回多伦,这座城池北塞理所应当地收回。天音城是南北交通要道,为防蓝月偷偷潜回北塞,若西主动请缨守在天音城,若羽求之不得,桩桩件件,他不愿蓝月再和若寒过多牵扯。

    若西不愿蓝月和若寒牵扯,是为了蓝月。而若羽不愿若寒与蓝月牵扯,为的是他自己。

    若西明白他这个弟弟在想什么,好在两人心照不宣,既然所求一样,所求为何便根本不重要。若西接手天音城后,布下了从重重防线,从南塞到北塞的所有往来人马,一律严加盘查,坚决不能让蓝月借机混入。

    但她没想到,蓝月最终还是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竟然数月以来都在北境前线!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现在流言四起,街头巷尾流传着,屠杀多伦两万降卒,将那达鲁做成人彘曝尸,不是蒙守南的意思,而是背后蓝月和若寒的授意。

    蓝月是她的女儿,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完整的蓝月,但她相信她身为将者,心中的良善。手握生杀而不嗜杀,是不可能做出下令屠杀多伦降卒这样残忍血腥又没有远见,为天下大将所不耻之事。

    若西气到五脏六腑都疼,她从马棚拽下一匹马,飞身上马,策马扬鞭直奔到澜湖岸边,将马缰拽住。再往前,就是南塞的地界。想要过去明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她不敢,也不能。看着那浩浩汤汤的澜湖水,几乎要慢慢地倒灌进眼底,成为泪。

    若西从马上下来,感到双腿绵软,每一步都快要倒下。一种无力感汹涌袭来,如果可以,她想直接跳进澜湖的湖底,结束这一切。可是,她没有这个能力。

    “蓝林,你说,我该怎么办……”若西跪在澜湖岸边,失声痛哭。

    一曲幽鸣起,南北换天地。

    蓝月在睁眼的时候,正好在南塞东宫她自己的寝殿中。一阵恍惚,神智逐渐恢复清明,指尖却是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疼痛。蓝月低头一看,一串血珠从食指指尖沁出,染在断了的琴弦上。

    琴弦应声断,断染红珠血,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蓝月想到了那日在天音城遭遇刺客时,花离雨粉身碎骨的琵琶,和无处安放的相思。

    此时,追茗端着食盒从外头进来。这些天来,对外宣称公主身体不适,所食饭菜,都是香茗按点送入端出。此时正值用午膳的时刻,追茗照例把饭菜端入,今日开门却突然见蓝月盘腿坐在地上,腿上放着一把琴,身边放着一把剑,人怔怔地看着那被琴弦割断的手指。

    “公主!”追茗小声轻呼,激动得都快掉下泪来:“我的姑奶奶,您总算是回来了。可把奴婢和新王愁死了。”

    追茗放下手中饭菜,万分欣喜地迎上前,见到蓝月手上的伤口,连忙要在屋内找药替她敷上包扎。

    “不用了,一些不足挂齿的皮肉小伤罢了。”蓝月摆手道:“我现在需要马上求见新王。”说完,从地上起来,拔腿就要往外走。

    “公主,您不能这副模样出去!”追茗赶紧把蓝月拦下,并告知蓝月其中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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