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避风港
船行数日,这一天终于停靠于湘乡码头。
再过一个时辰便可以回到家里,吃上家乡菜,喝上家乡水。
离家数月,一朝回来,大家都有些激动,对这一个小小的码头也添出许多亲切之感
“老爷,我雇马车去。”袁伯道。
欧阳靖点头道,“好。”
“师兄,曾爷爷看到我们猛然回去怕是要惊喜万分呢!”
文成想起自己那位慈爱的长辈也笑道,“师妹猜得不错。”
秋晴和慧娘对未来生活也是心生好奇和向往。
她们才知道原来她们回的不是长沙府,去的是曾公子家,听小姐话音,似乎小姐与曾家祖父非常熟悉,像是常有往来。
曾公子人品清贵,回的是曾家,慧娘和秋晴心里踏实,对接下来的日子也充满着期待。
而在此时,江岸上却突然混乱起来,许多人兴奋又八卦的往一处聚拢。
见人流快速涌动,文成忙将秉钰护在身侧,自己则踮起脚尖极目向人流汇聚处望去,隐约见得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子正拿着一根藤条在狠狠的抽着一个慌张逃窜的女子。
“师兄,你看到了什么?”秉钰耳听着杂乱的哭骂声微微皱起了眉头。
文成转到秉钰身后,将秉钰拦腰托抱起来道,“师妹,你看!”
秉钰借着师兄的手力越过人群往嘈杂处看去,但见女子已经被男子打趴在地,女子浅白色的衣裙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痕。
而那个可怕的男子犹没有放过她,还在一边咒骂一边抽打她。
周边人群里的妇人们都有些不忍之色,但大多数男子却是无动于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秉钰低头道,“师兄,放我下来。”
文成弯下身子,把阿钰放回了地上。
“师兄,我们往前面去看看。”
文成道,“好。”
他正想回头与先生打声招呼,极了解女儿的欧阳靖已经在嘱咐女儿道,“了解清楚了具体情况,你再当你的仗义女侠不迟。”
秉钰乖顺的应从道,“爹我晓得的。”
她心里却想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么一个肥壮肥壮的大汉子仗着体力优势,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依不饶的鞭打一个女子,大有把人打死的节奏,这事总是不对的吧。
秋晴和慧娘听了,也要跟去道,“小姐,奴婢们也去。”
秉钰点头同意道,“跟紧了我,岸上人多可别走散了。”
“小姐放心,奴婢们有数。”秋晴、慧娘都道。
文成当仁不让的打头阵在前头分路,秉钰横着把剑,一副江湖女子的打扮跟在后面,秋晴和慧娘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姐。
原本前面的人感觉到后面有人挤进来,心里顿时不舒服,也想借事吵上一架。
但回头看到文成俊郎温厚的外表,再看到秉钰手上的剑,他们心中的那点火苗就跟遇到了寒冰一样,很快烟消云散,心平气和下来。
有热心群众还会提醒同伴侧侧身体,给文成给秉钰让出一条道来。
文成礼貌的微笑着道一声谢,引得众人的心情都跟着开阔明朗起来。
等他们终于走到了最内圈。
那个男人手上紧握着的藤条正要一鞭子抽向女人惨白的脸。
这下要抽个正着,女子非得被毁容不可。
秉钰不会任由这类事情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
她横出剑去,格挡住了男人的藤鞭。
男人打得还在兴头上,突然被人阻挡,疑惑中更是恼怒。
“你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老子我的家事你也敢管?”
秉钰道,“有话好好说,如果她做错了事,你可以报官啊。”
“呸!”汉子有力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打自家好吃懒做的懒婆娘跟官府什么事?”
“她白吃白喝我的,我打她天经地义,别人管不着。”
“死黄毛丫头,你也别拿官府来吓唬我!”
文成听得汉子对师妹一口一个黄毛丫头,气得又挺身一步道,“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汉子鼓起眼珠,正待发火,却突然一指秉钰,讥讽道,“小白脸,你是她的裙下之臣吧?你一个被娘们雌伏的小男人也敢来嘲笑本大爷?!哈哈哈……”
随着他的一阵狂笑,周边围观的其他男子也都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更有人在人群里嗤笑一声,对文成指指点点,很是赞同男人的观点。
娘们不听话,作为男人自是要打到她们听话为止的。
管教自家女人是一个当家男人的本份。
文成也不想去跟这种人争论什么才是真男人,只道,“杀人偿命!即便这人是你妻子,你把她打死了,你也活不了!”
汉子听了这才有些心虚,狡辩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大爷又没当真把这贱婆娘给打死……”
文成蹲下身子,问那女子道,“你要报官么?”
女子脸上泪痕未干,神情悲痛,她下意识的摇摇头轻声拒绝道,“不要。”
普通百姓大都怕跟官府接触,尽管他们也听说过康大人是个好官,但这等家务事,却很少有女子会去寻官府庇护。
“你别怕,他打你肯定是犯法的,康大人会为你主持公道。”
女子咬着嘴唇,还是拒绝道,“谢谢公子好意,我挺好的。”
秉钰听了,很是生气,都这样了还说自己很好!好在哪里?
她嫁的男人明显没把她当个人看!
也不知这般生活她已经过了多久?
她这般会忍耐,还要在此等环境下一直过到老?过到死?
秉钰原以为这个女子是犯了什么大错,却不想这个男人口口声声指责她的仅仅是好吃懒做。
阿钰拉起女人的右手,让她手心朝外,对大家朗声道,“你们看看,大姐的手像是双好吃懒做的手么?!”
女人的手上布满了掌纹和黄黄的老茧,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勤劳的女子。
众人见了,同为女人的大嫂子们想到了自家情景,心下触动,也觉得同病相怜。
男人们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很多男人心里清楚,有时候他们打女人不一定是女人没做好,他们心烦时需要打女人,不得意时也需要打女人,做了错事心虚时更需要打女人。
犹半躺在地上的女子,被秉钰的话触动得更加委屈,不由得难抑悲伤又哀哭起来。
汉子见此,心烦的大吼一声道,“贱娘们,你给老子哭丧呢!”
说着他便又要提起藤条去打她。
女子条件反射般的立即缩成了一团。
文成直接用身体挡住了男子行凶的机会。
“走开!小白脸!”
文成护人的姿态坚定,脚步纹丝未动。
男子身材肥壮,文成虽然身量不低,肩膀也宽,但与这汉子体型相比,明显瘦弱。
周边围观的大嫂子们见此情景都替文成捏了把汉。
这俊后生不会被打吧?
肥汉子面上凶狠,却也知道轻重,这个小白脸和黄毛丫头,不是自家贱婆娘,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需要顾忌后果。
打了别家郎君和闺女那是要吃瓜烙的,轻则被人报复,重则赔钱。
所以他看文成态度坚定,也怕真的惹出了事,不好收场,便发狠道,“死婆娘,你好得很,今日算你命好,有人多管闲事,老子现在可以不打你,等到家去,看老子不打死你去!”
秉钰看着这浑身颤抖的女子,断然喝道,“都这样了,你还要跟他回去?!”
女子听了,悲从中来抽泣道,“不跟他回去,我又能回哪里去?”
秉钰道,“你爹你娘呢?”
女子想起她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道,“我爹死了,所以他才敢这样对我。”
看来这女子的爹活着的时候还是个厉害角色。
“你要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家,我可以给你一个容身的地方。”
汉子听了也不急,反是扬声激将道,“贱婆娘,你在我杨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若不是我杨三倒霉,我杨三好心,谁还能要你?!”
“你出了我杨家门,你养得活自己么?”
“若不是我杨三看你可怜要了你,你早该去做了千人枕的婊~子!”
“还有你那个早该死的爹,他当我怕他呢?老子是把他当头狗哄呢!”
秉钰听了男人这种无耻的话,还真想一剑割了他的舌头。
地上女子也被羞辱的满脸通红,当听到男人辱骂她的亲爹时,她终于从地上吃力的站了起来,鼓起全部勇气道,“好,我要与你和离。”
“和离?你想得美!你要走你就赶紧滚,老子可以送你一张休书!”
“好!休书就休书!”女子咬着牙下定决心道,“但你得把我爹给我留的钱和铺子还给我!”
“贱娘们!你胆子肥了!那是我杨家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众人一听也都纷纷议论起来,原来这汉子还吞了老丈家的财物。
很多男人面上对他表示着鄙视,心底却隐隐有些羡慕。
他们怎么没这胖子好命呢?碰到有钱的岳家。
周边的大嫂子们也是义愤填膺,因为她们感同身受,很多都有过被丈夫婆婆抢用过嫁妆的经历。
大家对着胖子指指点点,一时让胖子有些下不来台。
胖汉子顶着一张极为油腻的脸,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语气喊女子道,“还不嫌丢人现眼?出来这么久了,也不怕春儿在家里找娘?”
女子听到他提起春儿,心下一窒,刚建立起的那点对抗的勇气也在快速溃散。
秉钰敏感的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看出了她脸上的颓气,不由的有些替她着急。
“大姐,春儿是你的孩子吧?”秉钰能理解为娘的心情,“你今日跟他回去,他还是不会把你当个人待,还是会打你,或许还会变本加厉,你很可能被他打死,也可能被他一直这么折辱欺负,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能保护好孩子么?”
大姐心头大悲大痛,呢喃道,“他要另娶新娘,我不能任由孩子在继母手上讨生活而不管不问。”
“他既然铁了心要娶新妇,那他摆明了不会放过你,你自己都尚且不能保护好自己,怎么照顾好孩子呢?”
“那……那你说怎么办?”道理女子也懂,知道她回去也只是暂时得过且过,但终究是过不长的。
“让他写放妻书,你爹留给你的商铺我来想办法帮你要回来。”
女子沉思良久,却还是下不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