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第四十九章
高三上学期,宋清然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艺考上。没日没夜的练舞,以及没完没了的考试,还有那日复一日的噩梦。
12月份,艺考落下帷幕,宋清然全身心回归校园。往日乱哄哄的走廊与吵闹的教室早已沉寂下来,就连向风心爱的篮球也在角落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而关于宋清然与徐静秋的谣言非议仍在继续,可宋清然早已释怀,学会坦然面对一切。总以为越长大越坚强,但其实也不尽然,真正的成长应该是对全世界温柔以待。如今的她,早已可以温柔地接受那个千疮百孔的自己。
走廊外书声郎朗,中午的风又大又软,宋清然迎着风,穿过长长的走廊。
“听说光头要查违禁品。”
男生不屑,“都听说几回了,查过吗?高二的时候何以随为了不影响咱班评选优秀班级,跑到操场那边扔的烟和打火机,到头来还不是虚惊一场。”
整个教学楼都特别安静,她磨蹭了一会儿,脚下越走越慢,男生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朵,她抿着嘴,转身进了教室。
她以为,那时的他只是单纯的是烟瘾犯了而已。
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盘旋,心乱的一塌糊涂。窗外的风排山倒海似的灌了进来,可宋清然仍觉不够。
回忆顺着风声滚了进来,猝不及防地挤进脑海中。眼睫狠狠一颤,宋清然固执地望着窗外,自他们穿越至今,他好像一直都在默默守护着她。
蓝天白云,那个恍惚并非真的只是恍惚。他是真的在看到她跑上操场后,跟同学借了雨伞想要拿给她。突然间拥有的那份片刻的幸福感也并非错觉,而是台阶处,那个男人就站在那儿,看到坐在伞下惬意乘凉的她后又安心的回了教学楼。
那年也是这样,a市的夏天一如既往的暴晒,少年的身影被影子拉得老长,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跟徐静秋的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台阶,眼眶泛起大片酸涩。她蹲下身,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疼。原本此刻应该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拍宣传片的人,分明是她。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到滚烫的地面,又瞬间蒸腾。
无论是曾经还是后来,她真的看了太多遍他的背影了。
那他呢,如今的他是否也想从前的她一般。
一阵静默被坐下的向风打破,看着被她压在笔记本下的那本刊物《知欢》,笑出声来,揶揄道:“哟,都看多久了,还不腻啊。”
《知欢》于2009年6月停刊,而她有全套。宋清然突然想起,她离开何以随的别墅时,忘记带出来了。
《知欢》里有一句话,她很喜欢。
知欢而逐,风止则终。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敢爱敢恨,要及时止损。不过短短八个字,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难于登天。
视线未抬,她答:“喜欢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放下。”
喜欢的人也是。
向风哪听得懂她的别有深意,拿了单词本就去了自习室。
宋清然垂眸,看着书桌上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笔迹,熟悉又陌生。
风里忽然染指上冬日里深沉的冷意,吹得人心里直发冷,她怎么记得从前的a市分明没有这么冷啊。
青春总是兵荒马乱,奔腾得不像话,让人根本来不及感慨生悔。
“清然,不离婚行不行?”
冬日的寒意翻山越岭而来,她伸手握了下窗外的风,关于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给出否定的。
他们的起点便是男女间最亲密的关系,他对她是真的好,好到说是纵容也不为过。以至于整整四年的婚姻里她都只看得到庭院里盛开的玫瑰,却全然忘了滋养玫瑰的,是泥泞。
倘若无法回去已成定局,她总是忍不住会想,重来一次,或许会大有不同呢?
凛冬的寒意最为鼎盛的时候,在这场兵荒马乱中,高三时光就这样匆匆流逝,于是轰轰烈烈的高中三年又过了六分之一。
这一年,他们十七岁半,苏打绿的一首《小情歌》穿梭在a市的各个角落。
拾玖酒吧。
向风搞了个小型的同学聚会,挺难得的是,许久未见的陆远深也来了。他不知何时起也开始学会抽烟,宋清然到的时候,他站在路灯下,昏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肩上,烟灰蓄得老长,陆远深微微弯了下食指,烟灰瞬间随着冷风散去。
他抬眸,眉目间染了层冷意,一眼锁定站在不远处的宋清然。
就目前而言,她俩并未有什么交集,可宋清然无法与他形同陌路。于她而言,陆远深算是她人生路上的指路人。
当她被告知无法重登舞台时,是他告诉她,你怎么确信换个活法就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于是,她成为了一名老师。
可能只是看在何以随的面子上,无意间的一句提点,可倘若没有他的点醒,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沉浸多久。
于是宋清然也抬眼望向他,目光淡且沉静。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可能在他眼里,她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可她永远不会为此道歉。
人潮穿梭,两人之间始终一片静默,宋清然几次动唇却还是没有开口。正当她以为他们之间可能无法聊下去的时候,陆远深却又突然开口。
他声音很淡,和他人一样,了无生机,“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这应该是她三次听到这个问题了,徐静秋,罗一一,现在又是陆远深。
宋清然抬脚走近他,抿着唇在想措辞。她的步子很慢,走到他面前也就开了口,“想要一枝独秀的话应该拔尖自己,而不是阻止其他的玫瑰盛开。”
她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又坚定,宋清然其实犹豫过片刻,到底要不要告诉他那件事,可人总是要学会面对现实的不是吗?
某些人的出现,是在告诉你,被爱者的前提是要值得被爱。
这是她第二次谈起这件事,胸口处压的重石依旧让她久久喘不上来气。她想,无论多少次她都会为那朵还未结苞就走向凋零的玫瑰心痛。
女孩语气沉重又惋惜,只是一味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将那个事情讲了个大概,男生听得眼眶通红,宋清然长叹一口气,将许知舟遗留下的日记里最为令人动人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又说了一遍。
“世界上的鲜花是有限的,有的人能拥有无数朵,而有的人或许连一片绿叶也无法拥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睫一颤,轻声道,“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或许打败了无数个小怪,通了无数个关卡,可是我好像这辈子也无法打败那个终极bossx’。”
宋清然重新抬头,视线回落,握着衣角的指间不自觉用力,她眼圈慢慢泛了红,“深哥,新的一年了,我们都应该往前看的。”
“深哥,往后要擦亮眼睛,爱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要往远处走,往高处看。
指间的烟燃尽,灼痛陆远深的食指,他没动,固执地捏着烟蒂,仿佛要将它揉进心底,“我遇到她的时候,是在春天,正是天气回暖的好时候。”
徐静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生,没有之一。
“她是天生的舞者,面对数台闪光灯也毫不怯懦。”陆远深嗤笑一声,自嘲道:“那年我十五岁,作为省级优秀毕业生上台致辞。那是我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面发言,我很紧张。”
回忆总是夹带着美好,谈及心中挚爱,陆远深眼角含着笑,“在我上台前,她越过一众人群,走到我面前,轻声和我说了句加油。”
果然,唯爱者唯见其善。
少女的裙摆随风起舞,在少年心底,翻起惊涛骇浪。
宋清然当然知道那种感觉,她真的知道,但她还是不得不出声打断,“可是,她终究非你良配。徐静秋,只爱她自己。”
陆远深长呼了口气,神经和身体都泛起无法言喻的痛楚,他看向宋清然,笑得苦涩,艰难开口,“我知道。”
他早就知道,她不爱他。
比起爱而不得,德不配爱要痛心得多。人一生中可能会爱很多人,会经历许多段无疾而终的爱情,你会希望对方对你念念不忘,希望没了你的他余生都不得安好。可是,没有人希望回忆里的他面目全非。
陆远深续了根烟,云雾缭绕,男人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他问,“你把我说得那么透彻,那你呢?”
宋清然摇头,坦然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二十六岁,可唯独不知道我自己的二十六岁。因为我不知道,重来一次,自己究竟又能活成何种模样。
他看着她,以一种极其笃定的口吻道:“何以随喜欢你。”
宋清然轻笑出声,她问,“是吗?”
何以随喜欢她吗?她曾经也这么以为过。
“我能看出来的,你觉得他会看不出来。若不是因为喜欢,他会甘愿被你利用?”
宋清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在那场声势浩大的暗恋里,她真的做到了不为人知。而她对他的所有爱意,都被所有人理解成了别有用心。
视线交汇,宋清然没再说话,她沉默地看着他一口接一口,最后将烟蒂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再见。”
他来这一趟,本就只是来要个答案罢了。他跟何以随,都他妈是怂货,谁又比谁能耐?
直至陆远深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宋清然才淡淡收回目光。至此,她与陆远深高中时的交集就此拉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