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夜渐深,月钩挂在天边。
爬了好一会儿的山,宋清然着实有些累了,可躺在床上却又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她动静很轻,可黑夜静谧无声,睡在地铺上的何以随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声色染了层柔和,“睡不着?”
宋清然窝在被窝里,声音隔着被子传来,闷闷的,“嗯。”
“宾馆的床睡不习惯?”何以随又问。
宋清然摇头,“不是。”
短暂的静默后,宋清然拢了拢被子,看了眼他盖的那床薄毯子,问:“你冷吗?”
“不冷。”喉结滑动,何以随偏头看向窗外,雨声在静默中格外清脆,他忽的就想到了他们新婚的那晚。正想着,床上的人居然也开口询问,“何以随,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的那晚吗?”
他眉心一动,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宋清然并不知他此时所想,她在想,他们刚领证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雨夜,她在卫生间里又羞又急。她永远记得,当脑海里无数次的幻想终于实现时,她激动到近乎落泪。
可当她走向他时,心底的兵荒马乱最后都化成了表面的风平浪静,就如同现在一般。
何以随沉着声,“记得。”
窗外的雨声忽的又大了起来,“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突然离婚?”既然她提到了,那他就顺着问了出来。
宋清然腾出手来,掀开被子,黑夜中她的眼睛炽热坦诚,一贯温软的声音从她口中传来,“我有时会很悲观,我相信爱情,但不相信我会有爱情。很久之前我就有预感,我这辈子注定不会因为爱而结婚。”
因为我没想到,你会向我求婚,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会同我求婚。
她吸了下鼻子,随即又逼着自己弯了下唇,或是用力太猛,忽的就笑出声来,何以随皱眉,抬眸看向她。
床上的人继续道,“我们四周年纪念日那天,我去北京找你,在你住的那家酒店大厅。我站在外面,隔着那层厚厚的玻璃,远远地看着你们相谈甚欢。”
那晚的北京下了好大的雪,她站在外面,浑身冰冷。
他出声打断,语气听起来带了些许冷意,“我和她没什么。”
知道他看不见,可宋清然还是靠着枕头,用力地点了下头,“我知道。只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原来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婚姻里是有爱的。”
他听懂了她这番话的意思,知道她说的那种爱,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而爱她,而是因为爱她而想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他还能说什么呢?
可她不需要他的道歉,因为飞蛾扑火时的她,真的极尽幸福。
宋清然忽的坐起身,挪到床沿,黑暗中摸索着他的脸庞,她看着他,依旧是温和的笑,“你从未对不起我,因为最初的我们都一样,你始终如一,只是我变了。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她摸着他的眉眼,笑得释怀,本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知道自己可能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但是我还是想任性一次。”
和结婚那次一样,就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
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眶也因此泛着泪花,她说话的声音逐渐慵懒软腻起来,“酒店里的那盏水晶灯,真的好漂亮好漂亮,”
他看着床上逐渐沉睡过去的她,温柔安静,忽然就反应过来,她那晚说的那句话,‘何以随,那天的雪好大’。
她说的那场雪,不是a市,是北京。
他站在床边驻足良久,接着那一杯月光,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熟睡的人,等她呼吸逐渐均匀,他才收回视线,往阳台那边走去。
待他走远,床上的宋清然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男人指间的星火灭了又明,他烟瘾重,应该忍了很久了。
她以为他的烟瘾是穿越后才又重了起来,但其实不是的,他一直都这样。只是因为他们初相识那次,她向他抛出的那个问题,所以从不在她面前抽。
他那样坦诚的人,说出口的真心话又怎会不真心。
他们之间,太多事情,早就说不清了。
宋清然突然又想到唐六一在北城给她打视频电话的那晚,她在民宿外堆雪人,堆得又圆又胖,丑得不像样。站在一旁的向风满脸嫌弃,却还是按照唐六一说的,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雪人围了上去。
唐六一突发奇想,要尝尝雪的味道。向风拗不过她,于是给她捧了一大把,女人满意地咂咂嘴,“还行。”
她又看向屏幕里的宋清然,由衷感慨,“这雪人可真丑,你在就好了,你手巧。”
向风看了眼笑得娇憨的唐六一,掏出手机拍照,“母不嫌子丑。”
宋清然叹了口气,她真的太羡慕唐六一了。她翻了个身,不再看他,闭上双眼,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凌晨三点,宋清然再度惊醒,又是那个梦。她来不及深想就看着地铺上蜷缩成一团的何以随,秋天夜里凉,他只盖了那么薄的一床毛毯,怎么可能不冷。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将被子分了一半盖他身上,这才又安心地躺下。
余下的后半夜都是好眠。
宋清然是被林子里的鸟儿吵醒的,她睁了下眼睛,很快又利落地闭上,被窝里太暖和她不想出去。
等会儿,宋清然再度睁开眼睛,惊得瞳孔直接放大,她被何以随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感觉怀里的人在动,他用下巴来回摩挲了下她的头发,像是在梦呓。
“乖,再睡会儿。”
她昨晚自己滚下来的?
男人力道有些大,宋清然推不开,重点是她自己也跟个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她睡相的确是不太好,每每天冷的时候就总是缠在他身上取暖,他倒是也由着她抱,从未推开过。
两人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他的气息如数喷洒在她的耳畔,痒痒的,宋清然忽的就绷紧了身体。她侧头,细细地看着男人熟睡的脸庞,有那么一阵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他们。
她看着他的唇,忍不住凑近,可又在关键时刻及时刹住。她轻叹一口气,算了,少女时代等不到的,重头再来一次也还是等不到。
那种近在咫尺却又万水千山的远才最让人痛心。
宋清然轻轻地抬手,妄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眼见着就要挪回脚之际,男人忽的睁开眼,眉目一如往日般清明,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瞬间绷紧了,整个人变得不知所措起来,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忽的又被何以随胸前那道疤吸睛,她伸手就去摸,眉毛蹙紧,宋清然抬头望向他,“你说,为什么你会带着身体一起穿越过来?”
何以随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目前关于他们穿越的事情,依旧一片迷茫。唯一的头绪,还是那场大雪。陈爷爷翻阅了很多的古书,也查阅了很多资料,可依旧没有查明他们穿越的缘由。况且这件事不能声张,只能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
宋清然打开窗户,雨下了一夜总算停了。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梦吗?”
“你最近又梦到了?”何以随问。
宋清然点头,“你最近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何以随细想了一番,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他随即又问,“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
宋清然冲着他晃了晃脑袋,“没有,我随便问问,想着能找点线索,尽快想到办法回去。”
“按照古书记载的,我们如果想要穿越回去,估计得等到奇异气象再度出现,可这种机会百年难遇。”
尽管那本书里并没有记载那位自述者是因为大雪而穿越,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的确也下了一场大雪。也可能是天有异象,这种怪异超越了那场大雪,所以自述者没有说出来。可无论如何,他们穿越的事,总归是跟天有异象息息相关。
后面的话他没明说,可宋清然心中明了,他们很有可能回不去了。
而何以随显然早已做好了接受现实、无法回去的准备,那么她呢?
她不知道,于是转了话题,“你那晚为什么会受伤?”
谈起这个,何以随自己都有点好笑,“飙城门口的路灯坏了,天太黑了我没看清,被绊了一下。”
想到他错失的竞赛,宋清然难免失落,语气也变得娇嗔起来,“怎么不小心一点啊?”
何以随抬眼,视线落在女孩白皙的脸颊,“我下次注意。”
宋清然摇头,“不要再有下次了。”
他抬眉,刮了下她的眼角,轻声应道:“嗯。”
“那上一次呢?”
她着实好奇上一次又是什么缘由。
“邻居家的小妹妹被她爸家暴,我帮她挡了下。”
这一次何以随提前提醒了邻居阿姨,小妹妹得以幸免。
宋清然忽然想到他手臂上的那个疤痕,估计就是那次留下的。突然想到什么,她扒开他的短袖,那个疤痕还在。
心里刚提上来的那口气,泄了大半。
看出她的心事,他安慰道:“世事难料,事事注定。”
知道她的心思,两人坐在山顶,看完夕阳才慢悠悠地下了澜临山。目送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在那抹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时,何以随忽的又叫住她。
宋清然停了脚步,回头望向他,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走到她跟前才停下脚步。他看着她,目光沉静,下一秒,他开口。
“清然,不离婚行不行?”
那么轻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又那么重,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向她的心口,砸得她心颤。
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六月有话说:
在这里表扬一下何医生,在我生何倾颂的那年,他戒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