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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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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时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 直到天色熹微才抱姜念舒去洗了澡。

    他换了床单,将已经陷入熟睡的人放到上面,而后凑到她额头上亲了亲。

    姜念舒迷糊之时抓住祁时的手不肯放, 紧紧搂在怀里。

    祁时任由她抱了很久才将快要麻掉的手轻抽出来, 然后悄声走到另一边上了床。

    替姜念舒掖好被子后, 他伸长胳膊环住她, 也阖上了眼睛。

    姜念舒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 但属实是太久。醒来腹中没有饥饿感,只想喝水。

    她拖着不太自然的步伐出门倒水, 抬眸间望见祁时正在厨房里鼓捣锅碗瓢盆。

    “祁时。”姜念舒喊他。

    祁时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饿了?”

    姜念舒摇了摇头。

    祁时意会了她的意思, 拿出个干净的玻璃杯倒满水递过去。

    “附近没吃饭的地方, 只能自己做。”

    姜念舒接过小口喝着,杯子见底后,她笑说:“你会?”

    想起他在民宿做的黑暗料理, 就忍不住发慌。

    “我……会, 怎么不会。”祁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却仍嘴硬道。

    “放着, 我来吧。”姜念舒不愿上回的视觉冲击再重演一遍, 推他出了厨房。

    她实在提不起力气,最后只做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祁时看着心疼,走到姜念舒身后圈住她,俯身将下巴抵到她肩膀上。

    “我下回节制点。”

    听了这话, 姜念舒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她又羞又恼, 腾出手打他。

    餐桌在靠窗的地方。姜念舒只负责做菜,其他事她无需沾手,自有祁时抢着去做。

    “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祁时给她舀了碗汤, 边问。

    姜念舒:“想来看雪。”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话音刚落,窗外就纷纷扬扬地飘满了雪花。

    姜念舒“哇”了一声,笑眼盈盈望向外边。

    “祁时,下雪了!”

    “嗯。”祁时将碗稳稳放在姜念舒面前,目光只停留在她脸上。

    雪哪有她好看?

    美景带来好心情,姜念舒暂时忽略了浑身酸痛的现实,不自觉变得话痨起来。

    每每说完,就算是废话,祁时也会饶有耐心地认真回应。

    吃过饭已将近黄昏。收拾完碗筷,祁时拿了两块垫子铺在落地窗前,喊姜念舒过来看雪。

    两人靠得很近,手牵着手。

    姜念舒累了就靠在祁时肩上,仰头继续看。

    周围好安静,静得仿佛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

    等雪小了一些,姜念舒吵着要出去堆雪人。

    祁时从衣柜里找出件最厚的衣服给她套上,似乎仍嫌不满意,又拿了条围巾裹在她脖子上才肯罢休。

    “祁时,你把我包得像头熊。”姜念舒费劲地探出脑袋,“走路都走不动了。”

    “多可爱。”祁时笑着单膝蹲下,“走不动我背你。”

    姜念舒也不跟他客气,毫不犹豫走上前,而后趴在他背上。

    外面的积雪已经有些厚,祁时每踩一步就会多出个鞋印。

    “就在这儿堆吧。”姜念舒指了指前面的一片空地,示意祁时放她下来。

    “亲一口。”祁时撇过脸,神色自如地索要报酬。

    姜念舒只当没听见,松开手尝试自己跳下去。

    奈何祁时箍得太紧,随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姜念舒没别的法子,只好凑到他侧脸轻轻啄了一下。

    末了,气不过骂了句:“不要脸!”

    祁时说到做到地把姜念舒放下来,细心帮她整理好围巾和衣领。

    不经意间掠过自己刚留下不久的印记,他眸色一深,放肆地勾起唇角。

    堆雪人这事还得亲自来才有意义,姜念舒不顾雪有多冰凉,硬要自己上。

    结果就是,一分钟不到就要被祁时抓去暖手。

    如此重复了无数次,姜念舒才把雪人堆好。

    她拿出手机,拽住祁时在雪人面前留了张合影。

    -

    在这里修整了几天,姜念舒和祁时一道回了云江。

    生活与往常相差无几,仿佛这些天的离开只是一场荒芜又短暂的梦。

    祁时抓住了祁建申的几个把柄,云淡风轻地跟他来了场谈判。

    权衡之下,祁建申选择了妥协,不再干预祁时的生活。

    工作日的时候,姜念舒通常会去图书馆学习。

    不管忙碌与否,祁时都会准时等她一起吃晚饭。

    这天他提前离开公司,要去加工厂看前段时间定制的对戒。

    款式是由祁时亲自设计的。因家里的原因,他对首饰设计方面稍有涉猎。虽达不到百分百的专业,但他这次着实耗费了不少心血。

    路上车子出了点故障,程兆叫人来处理,让祁时先到阴凉处等候片时。

    祁时正和姜念舒聊着天,一转头,忽而和偶然路过的陆辞远来了个对视。

    这小子明显刚跑出来,神情谈不上自然。不停回头,像是在确认身后有没有人。

    “挺巧啊。”陆辞远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祁时走过场似的颔首,算是回应他的话。

    “正想找你。”这里人多眼杂,陆辞远偏头示意了个方向,“聊聊?”

    估摸着他要聊的内容与姜念舒有关,祁时毫不迟疑地应下了。

    两人避开众人的视线来到一处空旷街角。

    站定后,陆辞远摸出支烟递给立在对面的男人。

    祁时没接:“戒了。”

    陆辞远嗤笑一声,将手里的烟掉了个头,自己衔上。

    他用手挡风点燃,呼出口雾气才出声道:“姜念舒回来了?”

    祁时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你挺有本事,每次把她气跑都能哄回来。”陆辞远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笑。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老陆死活不肯放我出去,哪儿轮得到你。”

    祁时抬手看表:“这些都不是你要说的重点吧,别废话,我赶时间。”

    陆辞远皱了皱眉,貌似有些诧异他是如何看出来的,然而只一秒就恢复如常。

    “祁时,我要你跟我说实话。”他敛起半开玩笑的态度,严肃道,“你能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对姜念舒好?”

    祁时好笑地反问:“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要向你保证?”

    陆辞远:“是不想还是不敢。”

    “谁不敢。”祁时脸上多了几分肃穆,“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把她捧在心上。”

    从未说过这样肉麻的话,尾音刚落,他就不自在地红了耳尖。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陆辞远横竖找不出他撒谎的痕迹,既放下了心又有种形容不来的失落。

    “你到底什么意思?”祁时忍无可忍地问。

    或许是这件事憋在心里太久,像根尖刺一样反复折磨陆辞远的耐性。他垂下头,终于还是道出实情。

    “要是我没得病的话,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姜念舒抢走。”

    “什么叫抢走,她本来就是……”祁时意识到不对,话锋一转,“什么,你得病了?”

    陆辞远不甚在意地点头:“白血病,多半是治不好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你家人知道么。”祁时锁眉问道。

    “没说。”陆辞远耸耸肩,“撑不过去的时候再说吧,也能让他们晚点伤心。”

    闻言,祁时感觉嗓子像是被东西堵住,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你别用那副表情看我。”陆辞远不爽地骂了声,“老子不需要你同情。”

    “你也知道,我喜欢姜念舒。现在除了我家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看在你能大老远跑去救她的份上,我勉强信你一回。”

    祁时伸手抚平眉心,说:“生病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不能让她知道。”陆辞远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你要是敢告诉她,我跟你拼命。”

    祁时没作回应,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我要说的就这些。不对,还有最后一件事。”陆辞远忽地想起什么,转而道。

    “你说。”祁时语气放轻。

    “还记得你上回在酒店门口打我一拳么,今天我要你还回来。”

    “行,我不还手,你打。”

    陆辞远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祁时双手抄在兜里,走到他面前:“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两人同时凝默下来。

    半晌,陆辞远将嘴里的烟取下掐灭,活动了下手关节,而后单手握拳挥到祁时脸上。

    虽然明知祁时是因为可怜他才作出的退让,陆辞远却并没有手下留情。

    这一拳打得格外重,祁时的嘴角很快渗出血迹。

    他满不在乎地用指腹拭去,又从西装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

    “好好对她。”即将擦肩而过时,陆辞远最后嘱咐道。

    -

    又过了一周左右,姜念舒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收到了陆辞远的消息,说是找她说点事。

    两人自从上次在车站分别后就没再见过,想想有空,她就应下了。

    姜念舒给祁时发消息,让他自己先去吃晚饭,不用等她。

    祁时听说她要去见陆辞远,难能可贵地没有吃醋,只说等会去接她。

    陆辞远报的地址是江边,靠近码头的位置。

    到了地方后,姜念舒一眼望见悠闲坐在石阶上的清瘦背影。

    陆辞远穿得不多,但衣服显大。

    黑色长款风衣,头上罕见地戴了顶棒球帽。今天气温不算低,可他却系着围巾、戴着口罩,浑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姜念舒笑着走近问,“最近改行当明星了?”

    “别说,还真有这个打算。”陆辞远拍拍身旁的空地,提醒她坐过来。

    “这地儿怎么样?”

    姜念舒抬头望了眼波光粼粼的江面,还有对岸过往的船舶:“挺好的。”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心情好不好都会过来走走。走累了,就坐在这个位置看风景。”陆辞远双手撑在台阶上,眯着眼睛看向刺目的太阳。

    “你现在心情不好吗。”姜念舒觉察到他的愁绪。

    陆辞远低声应道:“嗯。我过几天要去国外读硕士,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所以你应该有段时间见不到我了。”

    “又不是见不到了。”姜念舒安慰他,“能深造是好事。”

    话落,陆辞远沉默下来,不多时又恢复活力:“我这么帅,一日不见还不得如隔三秋啊。”

    姜念舒只笑笑,不说话。

    “你和祁时怎么样?”陆辞远转移了话题。

    姜念舒:“都挺好的。”

    捕捉到她眉眼间的笑意,陆辞远别过头。

    “虽然祁时跟我比起来是挺差劲的,但是还凑合,对你也是真心。”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姜念舒好奇地问,“是不是祁时收买你了?”

    “多少钱也买不到我一句好话,他那是前世积的德。”陆辞远大言不惭道。

    “姜念舒,我……”他转头,正对上姜念舒的侧脸。

    落日悬在天边,一点点坠落,在江面洒下大片金色。

    最美的那抹映在她脸部线条上,勾勒出柔和美好的轮廓,叫他如何也移不开眼。

    陆辞远咽下未说完的话,安静陪她看落日。

    “你刚才想说什么?”姜念舒问。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吧。”陆辞远的音量忽地小下去不少。

    “你不回去吗。”

    “我再坐会儿,去了国外可看不到这里的风景了。”

    姜念舒点头:“行,不过也别待太晚,晚上要降温。”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了。”陆辞远尾音带着笑意。

    站起来的瞬间,道路两侧的路灯尽数亮了起来。

    姜念舒冲他挥挥手:“出国那天通知我一声,有空就去送你。”

    陆辞远盯着她的眼睛不动,良久才回一个“好”。

    等那道身影虚化成幻影,和光线交融在一起,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止不住的痛苦铺天盖地往上涌。

    陆辞远摘掉口罩,低眸暼着上边鲜红的血迹。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帕,刚要触到唇角,忽然想起这是姜念舒送的。他忍痛将手帕叠好放回上衣口袋,用衣袖擦干净嘴边的血。

    朦胧视线里似乎还有一点她的影子,陆辞远贪婪地锁定那个方向,唇瓣一张一合,无声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

    从那次见面起,姜念舒一连好几个月都没再收到陆辞远的消息。

    祁时这些天不仅很忙,还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对于他准备戒指的事,姜念舒其实早就看出端倪。但她装作一无所知,等他来揭晓这个惊喜。

    是日,祁时眉目间的忧虑分外明显。

    他拉住姜念舒的手,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以这种方式将她整个人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祁时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做好心理建设,最终还是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陆辞远不在了。”

    姜念舒呆滞道:“什么?”

    “念念,他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祁时,你不要仗着我脾气好就开这种玩笑。”

    祁时叹了声气:“我带你去看他吧。”

    姜念舒只觉脑海瞬间变得空洞,她由祁时搀扶着走出门,在此之前还胡乱拿了个包,是她在青吉镇时常背的那个。

    车在墓园停下。

    陆清柔也来了,此刻正守在陆辞远的墓碑旁。

    见两人过来,她抽出张纸巾擦干眼泪。

    姜念舒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就算看到墓碑上那张熟悉的年轻面孔,她依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陆清柔双眼通红,递给她一封类似信的东西,喉咙沙哑到吐字都困难:“阿远说他走了就把这封信烧掉,我猜是给你的,就留下来了,你自己看吧。”

    姜念舒咬紧唇,忍住眼泪慢慢拆掉信封。

    挺大的一张白纸,满满当当的字迹凌乱又难辨认,像才将学会写字的孩童的手笔。

    最后一句话格外与众不同。与前面的字迹相比,这行字端庄又板正,不难看出是被人一笔一画写上去的。

    看着看着,姜念舒的泪水早已将纸浸湿,前面的字迹也被泪水沾染模糊。她肩膀发着颤,快要站不住脚。

    祁时探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小幅度抚摸她的后脑勺,心也跟着抽痛。

    姜念舒把信举到眼前,透过不断下落的泪珠看清了末尾的一行字,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

    望着怀里泣不成声的人,祁时比摘胆剜心还要痛苦,他只能用最无用的动作一遍遍慰藉她。

    陆清柔哑着嗓子说:“姜念舒,说实话我挺恨你的,我爱的两个男人都那么爱你。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恨你了,我弟弟没了,他没了。”

    “信你得还给我,这小白眼狼什么都没给我留,我得留着做个念想。”

    姜念舒站稳身子,把信叠好塞进信封。然后在包里翻了翻,摸出一张已经有些皱、未经兑现的支票,也放了进去,还给陆清柔。

    几人一道转身看向墓碑上的面庞,谁都没再开口。

    那么意气风发又潇洒随性的陆辞远,如今,只能被框定在这张窄小相片里。

    陆清柔颤颤巍巍地摊开信纸。前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唯独最后那句话,或许是下笔重的缘故,并没有被泪水染糊。

    [念舒,不知道人死之后会变成什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化作人间的风雨,没事还能看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陆辞远的信——

    念舒,还没这么叫过你,主要拉不下脸,怕吓着你。唉,我长这么大只顾着收情书,还没给谁写过呢,你脸可真够大的。

    反正你也看不到,就当写给我自己看的好了。

    说实话,在青吉镇头一回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了。那时候,我刚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心里挺不爽的,老子还这么年轻,凭什么。我不是怕死啊,赛车的时候根本不把命当回事儿的。不过郁闷倒是真的,所以去外边散散心,没想到碰上你了。

    说来好笑,我本来没把这条命放心上,可喜欢上你之后,我他妈真不想死了,我想活久一点。

    没办法,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现在都不敢照镜子,那脸真他妈丑,头发也掉光了,看一眼几天吃不下饭。千万不能让你看到,你记住我最帅的样子就行了。

    嗯,再说点和你有关的事儿。我前阵子替你考验过祁时,他勉强通关了。如果陪你走下去的人不是我,那勉为其难就他吧。艹,他凭什么这么幸运!越想越气。下辈子这好运气总该轮到我了吧。

    唉没力气了,先写到这里。

    念舒,不知道人死之后会变成什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化作人间的风雨,没事还能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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