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陆辞远平日里跋扈惯了, 发起火来才不会顾忌这些小屁孩年纪有多小,每个字都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怒气。
这话一出,熊孩子们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刚不挺会说的么, 现在怎么不说了?”陆辞远嗤笑道, “脸倒是变得挺快的。”
几个小孩聚成一堆, 以自认为很低的音量窃窃私语。
“这男的长得好凶啊!”
“电视里的坏人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又没惹他, 他为什么要对我们发火。”
“会不会因为他是这个姐姐的男朋友。”
“哦~”
“他真的会把那个东西扎在我们耳朵上吗?”
“不知道, 要不我们还是跑吧。”
统一口径后,几人趁陆辞远走近的工夫, 迈开小短腿直往同个方向冲。
不一会儿便没了影。
那只花里胡哨的风筝还孤零零挂在树杈上,尾巴不时随风晃动, 就是不见得落下。
姜念舒向来心态好, 这点小事不足以扰心。她预感陆辞远此趟不是无意路过,而是特地要来找她。
果不其然,陆辞远目送那群小孩跑远之后, 缓缓挪动步子走到了她身边。
“有时间吗, 想跟你聊聊。”他看上去有些难为情, 与方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鸿沟。
姜念舒点头:“有。”
陆辞远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不由得微怔了片时。
已是吃晚饭的点, 他征询完姜念舒的意见,把地方定在两人上回一同吃过饭的餐厅,姜念舒说她请客。
店内几乎座无虚席,只剩下靠窗那桌。很凑巧, 正是两人上次落座的位置。
哪儿都相同, 唯独心态彻底变样。
两人坐下后,十分默契地相视无言了好一阵子。
“你应该知道了吧。”良久,陆辞远终于抑制不住, 暗哑着嗓子开了口。
姜念舒最初不明白陆辞远指的是哪件事,偶然瞥见他手足无措的表现,才意会到。
她轻淡地“嗯”了声。
“也是,我那么明显,傻子都看得出来。”陆辞远自嘲地笑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道个歉,我那天太冲动了,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姜念舒不知回什么,索性喝口茶来缓解尴尬的气氛。
陆辞远继续道:“这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当不知道就好。”
“那个,我现在不那什么你了。我主要是看祁时不爽才动的手,就看不惯他装模作样的嘴脸。”他左思右想还是撒了个谎。
虽是作戏,陆辞远却说得极为正经,让姜念舒不得不相信。
也是,他看着就不像是个长情的人,如今还真得感谢这副玩世不恭的外表。
陆辞远埋着头,茫然的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姜念舒,我……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他几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说罢,陆辞远头低得更厉害,一声不响等待来自对面的宣判。
姜念舒内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她那天说的话多半是怒上心头使然,所以难免重了些。
经过这些天的冷静,她慢慢沉淀下来,也思考了很多。
“能。”姜念舒给出答案。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于此时的陆辞远而言,已经算得上是莫大的欣慰。
他毫不掩饰地笑起来,郁结在心的沉闷随即得到纾解。
“你放心,我不会再脑子犯抽了。”
姜念舒配合地笑了两声。
把话说开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恢复到以往的自然。
中途,陆辞远无法释怀,佯作漫不经意地问:“祁时也和你道过歉了吧。”
他把内里情绪隐藏得太好,连素来敏锐的姜念舒都没有发觉。
姜念舒如实道:“是。”
陆辞远灌了几口酒:“诶,作为朋友我得给你提个醒,他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小心点儿,别被骗了。”
“你这么肯定?”姜念舒禁不住好奇问。
“那是,跟我比,他简直差远了。”陆辞远脸上逐渐泛起醉意。
“陆辞远,你别光喝酒,吃点东西。”姜念舒见他不动筷子,温声提醒道。
陆辞远胡乱应了声,而后夹了些东西就往嘴里送。
只是还没嚼两下,他就捂住嘴,面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你怎么了?”姜念舒从位置上站起身,预备向他奔去。
陆辞远躲过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走前比划了个简单的手势,大致意思是酒喝多了,想去吐。
姜念舒瞥了眼桌上空了大半的酒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冲进卫生间后,陆辞远先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食欲不振是从前阵子开始的,不曾想现在会这么严重。
他走到洗手台,随意洗了把脸。照镜子时发现唇瓣上沾了点血迹。
陆辞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叹了口气,抽出两张纸巾仔细拭去。
反复练习了几个微笑,他整理好衣服回到餐厅里。
“好久没喝,酒量变差了。”陆辞远坐回原位,半开玩笑地说。
姜念舒:“那就少喝点。”
陆辞远本想再多留些时间,可头部隐隐发起热,又烫又疼。即使他忍住不去捂,忍痛的表情还是会出卖自己。
思及此,他捏造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出门前,姜念舒似乎察觉到他身体不舒服,好意唠叨了句:“难受的话一定要去医院。”
陆辞远笑着应了声“好”,心想她这句话比哪家医院都顶用。
出了门,他回头望了望坐在窗边专心吃饭的姜念舒。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不过他也知足了。
陆辞远从口袋里摸出随身带着的手帕,犹豫再三还是叠好放回原处。
原本打算还给姜念舒的,他改变主意了,自己都可怜成这样了,不如自私一回。
路灯通过影子将陆辞远的动作尽数复刻了一遍,他心觉好笑,却笑不出来。
回顾适才与姜念舒的对话,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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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最近很听话,作业不再敷衍了事地随便写写,学习方面开始上起心。
不仅如此,他对姜念舒的称呼也从“姜老师”变为“念舒姐”。
与祁时还有沈游打听之后,姜念舒才确认没人教沈溯这么喊,是他自个儿愿意的。
周一放学,姜念舒因路上堵车,到沈游家比平常晚了半小时。
她按了几下门铃无人回应。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沈溯过来开的门。就算他不在家,沈游也会和她提前打声招呼。
“阿溯,你在家吗?”姜念舒试探性地喊了声。
没人应答。
姜念舒摸出手机给沈游打电话,那头一直提示忙音。
她将耳朵贴近确定没有动静,估计屋里真的没有人。
于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声响。
姜念舒折返回去,又贴近仔细听,那动静就是从沈游家发出来的。
“阿溯,是你对不对!”她焦急之下拍起门。
然而面前这门纹丝不动,屋内的声音却接三连三透过厚实墙体的阻隔落入姜念舒耳里。
她又拿起手机,凭直觉点了个号码。
“喂?”祁时接到姜念舒的电话倍感意外,惊喜之余更多的还是诧异。
“祁时。”由于太过担心,姜念舒的嗓音不受控制地沾染上几分嘶哑。
祁时立马乱了阵脚,他忙问:“别害怕,跟我说,出什么事了?”
“你现在能不能到沈游家来,要快一点。”
“行,别着急,等我过来。”
姜念舒明知没用,还是攥着门把手试图拧了几下。
她捧着手机蹲在地上,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
十分钟不到,祁时就赶了过来。他一眼锁定门前那张失魂落魄的面孔,心脏不声不响跟着抽搐起来。
“怎么了。”他展开双臂把姜念舒捞起来,温声道。
姜念舒镇定地指了指门:“阿溯在里面,可能有危险。”
好在祁时带了钥匙,轻而易举开了门且没惊动到里边的人。
门开后,姜念舒先走了进去。如她所料,客厅一片狼藉。
遍地都是花瓶碎片,最显眼的是沙发对面的电视,上面有几道显而易见的裂痕。
她小心翼翼绕开那些危险物体,往沈溯最常待的书房移动。
祁时护在姜念舒身旁,时不时抬脚替她扫开那些凌乱的碎片。
书房的门也被反锁,足以证明人就在里边。
姜念舒刚抬起手又放下,纠结该以何种方式和沈溯沟通。
见状,祁时探出一只手抓住她,另一只手腾空握成拳状,轻轻叩了叩门。
“阿溯,有什么事出来好好说。”
沈溯这回貌似铁了心要把自己关起来,连祁时的话都敢置若罔闻。
“阿溯,这样下去解决不了问题。你先出来,有话我们慢慢讲好么?”姜念舒耐着性子道。
仍未有半分回应。
姜念舒焦头烂额地在原地踏步。这孩子好说歹说都不肯出来,难道只有踹门这一条路了吗?
如果真踹了门,那势必又会给沈溯造成新一轮的刺激,没准情况会更糟。
祁时轻拍了下姜念舒的肩膀,劝慰她放宽心。
他手依然握着她的不放,调整语气朝门内说道:“阿溯,你哥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