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书房里终于有了点响动, 姜念舒与祁时不期而同地屏住呼吸,静心等待身前那扇门被打开。
沈溯垂头盯着地面,不敢直视两人的眼睛。
眼角的余光轻易瞥到了乱成一地的碎片。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不禁有些束手无策。
“没事儿, 先出去等你哥, 这里有我和你念舒姐。”祁时轻抬下巴示意正门的方向, 放平声线说。
姜念舒拍了拍沈溯的肩膀:“阿溯, 别怕,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听了两人温和的抚慰,沈溯显然镇静了不少。
在祁时的带领下, 他就这姿势徐徐往外挪动。
随着关门声响起, 屋内只剩姜念舒一个人。
她低眸扫了眼几乎没法落脚的地面,缓步走到角落找出洒扫工具,准备先收拾一下。
清理了不到四分之一时, 玄关处传来道轻微的动静。
祁时去而复返, 瞧见姜念舒俯身忙碌的身影, 先是愣了下, 而后自觉夺过她手里的扫帚。
“沈游回来了吗?”姜念舒问。
“回来了, 他带阿溯去周勒安家,等会儿就过来。”祁时动手把姜念舒所站的位置清扫干净,边答道。
姜念舒对周勒安有点印象,隐约记得是从前和沈游一起经常出入祁时家的人。
她“嗯”了声, 闲不住又拿起拖把, 跟在祁时后边进行二次扫除。
祁时也不阻扰,眼尾带笑,不时回过头确认她有没有跟上。
很简单的一件事, 他却从中体会到了未曾憧憬过的温馨。
打扫临近尾声的时候,沈游拖着疲倦的身躯回来了。
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下眼脸周围呈淡淡的青色,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也变得凌乱不已。
沈游刚进门就瘫坐在沙发上,强撑笑意跟姜念舒还有祁时道了歉,又说了声谢谢。
“阿溯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姜念舒专注地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沈游嗓子干得厉害,拧开一瓶水喝了几口才继而说,“看一下监控吧。”
祁时颔首以示赞同。
沈游找出眼镜戴上,而后招手示意两人过来。
他打开监控,来回拖动进度条,画面最后暂停在沈溯彻底失智的那一刻。
通过前面的录像,三人获悉沈溯自始至终都在看电视,除此以外并没有干别的事。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电视上。
无需另外两人的提醒,沈游主动将电视屏幕放大。
凭两个角色的衣着打扮,大致可以判别出这是部都市剧。
画面中的男女正以一种相当扭曲的姿态厮打在一起,男人手里还握着把水果刀。
沈游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握鼠标的手骤然收紧,明晰的青筋凸显出来。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祁时犹疑地喊了声:“阿游?”
沈游忙松开手,口不应心道:“时哥,我没事。”
姜念舒也注意到方才那幕,又联想起沈溯上回玩房树人游戏时画的作品。
他画风虽抽象,可最终呈现出的结果与电视屏幕上的如出一辙。
之前那个可怕的猜想又浮现出来,姜念舒面露踌躇地转身面向沈游:“沈游,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沈游:“姜小姐尽管说。”
“阿溯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和你们的父母有关?”
沈游眼底捎过些许惊讶,难以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姜念舒简要概括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后,沈游长叹一声,哑然笑了笑:“没错。”
他相信姜念舒的能力,为了使她更了解沈溯的情况以便想出办法,没多犹豫就道出了那些陈年往事。
“我比阿溯年长十岁,中间还跳了两次级,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我就上高中了。”沈游短暂地阖上双眸,“我上的是寄宿学校,两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
“我父母的婚姻是长辈包办的,他们结婚前各自都有心爱的人,所以两个人过得都很痛苦。包括阿溯,也是他们醉酒后才……”
这些事一直深埋在沈游心底,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无话不谈的祁时。
大抵是回忆太过悲切,他寻思通过另一种方式暂时排解,于是又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颤抖着手去拧瓶盖。
拧了半天不见打开,沈游吸了吸鼻子打算放弃。
祁时接过,一秒拧开递给他。
他们之间鲜少说那些客套话,沈游伸手接过,借水消愁一般灌了几大口。
姜念舒不着急,顾念着他的情绪让他慢慢说就好。
沈游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接着道:“我父母没有一天不在吵架,生我的时候就这样,阿溯出生之后更加严重。最开始还会避着我们,后来不管不顾,当着我和阿溯的面大打出手。”
“事态一天天变坏。终于有一天,他们忍受不了了,互相往死里打。”
接下来的情况不用说也能约莫猜到。
可沈游还是将全部实情倾吐了出来:“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反正是我爸先拿的刀,后来他们都死了。”
“那个时候我在学校,阿溯目睹了全部的过程。”
“他们当着阿溯的面,把对方杀了。”
沈游腾出手抚脸,全身都在颤动,声音带着痛苦的沙哑:“阿溯那时候才五岁都不到啊,他们怎么狠得下心……”
姜念舒和祁时对视一眼,默契地凑近。
“从那以后,阿溯就变得不正常了。这些年我一直顾着他的情绪,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刺激到他。可以这病反反复复,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说完,沈游移开手掌,呆滞地盯着不远处的电视。
“我知道了。”姜念舒认真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沈游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笑:“谢谢。”
整理好心绪,三人一同迈上去周勒安家的路。
衡量目前的状况,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把沈溯接回来。一来他自责,二来这里多少给他留下了些阴影。
周勒安家在近郊的一幢别墅。
几人抵达时,周勒安和沈溯正在门前的石桌上下象棋。
他们放轻脚步,悄然走到两人身侧。
却还是被沈溯提前发现,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纳闷道:“你们在干吗?”
姜念舒笑着说:“你下你的,我们就看看。”
不熟悉的缘故,周勒安抬眼的时候不自觉朝姜念舒多看了几眼。
姜念舒丝毫没觉得唐突,面不改色也打量起他。
周勒安气场偏高冷,比起同年龄段的沈游要沉稳许多,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与此同时,姜念舒微微侧眸观察了眼沈溯。
不知周勒安用了什么法子,就沈溯当前的状态来看,他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
姜念舒松了口气,与祁时还有沈溯商议,等他们下完棋再说。
她对看别人下棋不感兴趣,得到应允后便在院子附近随意晃悠。
沈游拽着祁时去地下室打桌球了,身旁没有说话声,反倒显得有些冷清。
这院子的布局和周勒安这人一样,好看是好看,但略显刻板,不够鲜活。
不出片刻姜念舒就逛累了,估摸着那边的棋局还没结束,于是她就近坐在人工湖旁的长椅上小憩。
湖面随风泛起涟漪,温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却也催眠。
姜念舒身体逐渐往一侧倾斜,最后整个人都躺在了长椅上。
难耐困意,她不受控地闭上双眼,竟真的睡着了。
不觉过去了多久,姜念舒神清气爽地抻抻懒腰,而后双手撑在靠背上爬了起来。
身上的西装外套随她的动作悄声落在地上。
姜念舒微愣,下意识捡起,而后将视线往旁投去。
祁时坐在离她不远的草坪上,正出神望着湖面发呆。
姜念舒拍了拍西装上的灰,递过去:“你的衣服?”
“嗯?”祁时收回目光看向她,“是。”
他接回外套,却并没有穿在身上,而是毫不吝惜地铺在身边,说:“坐。”
姜念舒还没拒绝,就被祁时轻拽着坐下。
“他们下完棋了吗?”姜念舒忽略他这个举动,提出当下最关心的问题。
祁时笑着答:“别说下棋了,没准连晚饭都吃完了。”
姜念舒“啊”了声:“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把我叫醒。”
“瞧你太累,想让你多睡会儿。”祁时如实道。
他额前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双眼迷离,说这话时,里边似乎映出无限的深情。
姜念舒不自在地扭过脑袋,手指绕了根草把玩起来。
“你也吃过了么?”
祁时摇头:“等你。”
“饿么,饿了我们去吃饭。”
姜念舒的确饿了,点点头便打算站起身。
祁时率先立起,朝她摊出掌心,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念舒正纠结要不要接受时,眸光一掠发现草坪里有道黑影。
凭以往被恶作剧吓到的经验,她敢肯定这是只虫子,体型应该还不小。
每个人都有极度畏惧的东西,姜念舒也不例外,最怕的就是虫子。
祁时见她呆愣在原地,勾起唇角预备主动上前去拉。
还没赶得及实行,姜念舒一个跃身朝他扑了过去。
嘴里不停喊道:“大虫子!不要过来呀!”
始料未及加上心理原因作祟,祁时重心不稳直直摔在了草坪上。
姜念舒紧随而至跌在他身上。
身下是柔软的草皮,祁时没感到半分疼痛,但脸部的撞击还是带来了些微刺痛。
可下一秒,这点痛感被一种名为狂喜的心情尽数替代。
因为,姜念舒的唇瓣不偏不倚印在了他的唇边。
只差一点就要唇齿相贴。
姜念舒的注意力全被虫子吸引了去,因此反应慢了半拍,思绪还沉浸在那虫子会不会跟过来的漩涡中。
祁时心脏跳得飞快,实际上,只要他将脸偏过一点,就可以吻到这张近在咫尺的唇。
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用尽全身的定力忍住了。
只盼姜念舒能晚点发觉,能和她再这样待一阵子。
天不遂人愿,不出两秒,一道震惊到破音的话语从两人身后的斜坡上传来。
沈游抱头大喊:“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