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说话!”姜念舒执拗地绕到祁时身后, 作势要抓他的手。
祁时没让她得逞,抢先半步转过了身。
于是姜念舒跌跌撞撞扑到他面前。
见她呆愣在原地无意走远,祁时顺势俯身, 双臂交错将她轻轻捞进怀里。
他特地把沾满血迹的手隔空放在她背后, 唯恐弄脏了她的衣服。
“你要是被撞到了怎么办?”姜念舒失神喃喃道。
祁时安抚似的用额头贴了贴她:“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放屁。”姜念舒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掉了下来, “你的手……”
祁时笑:“看着吓人, 其实一点都不疼。”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姜念舒仰面正对他, “我到哪儿你都要跟着,怎么甩都甩不掉。莫名其妙对我好, 现在又不要命地扑过来救我。这算什么?搞的我才像是个没有心的人。”
她泪流不止却仍是一副恼怒相:“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祁时慌了神,下意识想帮她擦眼泪, 可手上全是血没法擦。
“你、你别哭。”他不擅长哄人, 只得凭直觉放低音量,“是我以前没有心,做错了事, 说错了话。”
“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弥补。姜念舒, 我喜欢你, 我是真的喜欢你。”
听闻这话, 姜念舒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 而是憋回眼泪,理清思绪对他说:“祁时,可能会有人连着上两次当,吃两次亏, 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祁时不懂她的意思, 疑惑地扬起眉。
姜念舒原本要说的是更为绝情的话,可经历了这一遭,任她再冷血也开不了口, 话到嘴边反复删减又增添,最后合成一句——
“我或许可以和你成为朋友,但不会再喜欢上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祁时听来,像是千斤巨石那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几度张口试图询问姜念舒这是不是气话,却又害怕得到“不是”二字而不敢出声。
明明只有几分钟,祁时却感觉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凝默片晌,他忽而满眼悔恨地看着姜念舒:“我给你当一辈子挡箭牌,原谅我好不好?”
姜念舒没料到祁时还记着这个,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祁时,我纠结的不是这句话,咱俩的问题也不是归结于它,你懂吗?”
“我不懂。”祁时微哽道,“不是因为这句话,那是因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不到一块儿。”
“谁说的,我不信。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到你的世界去。”祁时坚定不移地说,“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我配不上你,但我努力在改了。”
“再等等我,好不好?”
姜念舒慢慢后退,想以正常的距离和他对话。
不料她刚一有动作,祁时就忙不迭地凑近。
“别走。”他近乎呜咽地恳求,“不要走。”
念他受了伤,姜念舒没再挣脱,只是拼命往下压的紊乱心绪又辗转了回来。
她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索性支撑在祁时身上,听他一遍遍念叨让她别走的话语。
好在他身上的木质香调闻着能让人暂时心安。
陆辞远赶过来时,碰见的正是这一幕。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当时的心情,只是觉得把心脏剖出来撕碎都不一定有这么疼。
尤其是看到姜念舒把头埋进祁时怀里,并不像抵触自己一样反感他的画面。
为什么呢?她之前分明很讨厌祁时。
陆辞远心知他今天确实冲动过了头,可那完全不受他控制,他没法忍受祁时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耍手段把姜念舒夺走。
这辈子可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陆辞远机械地把玩着掌心的手机,苦笑着拨通一个号码。
那人招呼还没打,他头又晕了起来。
陆辞远扶着脑袋,就近坐在花坛边上,以一个既不会被发现,又能看到对面两人的角度举起手机。
“陆,你有段时间没过来检查了。”
“最近忙,得空就过去。”
gavin以长者的口气训道:“什么事比身体还重要?你是不是又碰赛车了,那东西太危险了……”
“得了。”陆辞远打断他,“我找你可不是来听你训人的,我脑子没毛病。”
gavin疑惑道:“那你找我是?”
“就突然想问问,我这病叫什么来着,什么混合细胞白血病,有治好的可能吗?”
那头支支吾吾说了半天的专业术语,就是不给个痛快。
“行。”陆辞远心里大概有了数,“那我还能活多久,给个准信儿呗。”
“这个确定不了,主要还是看你的身体状况。陆,你要是配合治疗,放松心态的话,结果会好很多。”gavin斟酌了下言语说。
“好,没别的事了,你忙吧。”陆辞远故作轻松地和他道了声再见。
他侧眸瞥了眼那个方向,两人已经分开了。
姜念舒小心翼翼地踏出脚步,在路边拦了辆车,而后招呼祁时也跟着上去。
多半是去医院。
陆辞远扯扯僵硬的嘴角,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那条手帕,爱惜地用指腹蹭了蹭。
他相信姜念舒的眼光,或许,祁时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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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逐渐回归正轨。
姜念舒这段日子过得极为规律,主要还是围着沈溯转,在潜伏当“卧底”给他做心理辅导的过程中日益积累了不少经验,同时坚定了她对这份职业的选择与热爱。
祁时的手伤恢复得很慢,纱布一直不见拆。
姜念舒心情好的时候会在沈游家里下厨,看他可怜的份上,有时会顺带给他添副碗筷。
这天,祁时照常在沈游家蹭饭,来了以后很自觉坐在平时常坐的那个位置。
姜念舒照着食谱做了几道一直没敢尝试的菜,没成想一样不落全成功了。
她心情大好,摆盘时难得对祁时笑了笑。
沈游今天也在,尝了几口便开始用他惯有的马屁腔调啧啧称道。
祁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别扭地用公筷去夹摆在桌面正中间的糖醋排骨。
手不方便的缘故,他夹了好几次,回回都在即将夹到的那刻失败。
姜念舒看在眼里,她朝沈游和沈溯看了看,这兄弟俩都在埋头吃饭,根本不管他们时哥现在是何处境。
她撇撇嘴,拿过祁时手里的筷子,夹了块扔到他碗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快得沈游和沈溯都没发现。
“谢谢。”祁时受宠若惊道。
姜念舒随意点点头算是回应,目光一并悄悄投向对面。
只见祁时视若珍宝地挑起那块排骨,出神地端详了良久才舍得往嘴里送。
有病。
“姜老师,我下午要去趟学校,作业明天再给你看行吗?”沈游忽地开口。
姜念舒:“行。”
闻声,祁时不动声色地垂下眸,顿了片刻才继续吃饭。
吃完饭,沈游抢着收拾了碗筷。
姜念舒理完东西准备回家,还没起身就被祁时拦下。
“你下午有空么?”他问。
明知故问,真有意思。
姜念舒:“怎么,你有事?”
“想带你去个地方。”祁时也不含糊,直接说清了他的目的。
极少见他这么坦荡,姜念舒反倒被勾起了兴趣。横竖没事干,不如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她大方同意下来。
祁时因手伤开不了车,叫了程兆过来做司机。
他说的那个地方挺远,车开了很久都不见停,直到临近云江市与临市的边界才终于停下。
程兆领命在原地守车,祁时按印象带头往前走。
姜念舒边走边朝四周打量,这里的环境不错,绿植遍地,隐约还能闻着花香。
祁时在一家庭院式住宅门前停住脚步,等姜念舒来到身边才伸手按响门铃。
院子里有人,听见朝外喊了声:“哪位?”
是道略显慈祥的苍老女声。
祁时应道:“俞奶奶,是我,祁时。”
“是阿时啊,稍等。”
不多时,门边传来动静。
姜念舒定睛望去,最先从那里走出来的不是刚说话的人,而是一道黄色的身影,熟悉却又陌生。
很奇怪,她印象里从未见过它,可就是有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
大黄先是呆愣地站住,过了几秒后,它嗓子里发出细小的呜呜声。
然而考虑到牵着导盲鞍的老人,它最终还是按住飞奔过去的念头,安静等待指令。
“大黄,你怎么了?”俞奶奶意会到它的不对劲,摸了摸它的脑袋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姜念舒终于敢确认自己想得没错,她唇边浮起个温柔的笑,眉眼恣意舒展开。
“大黄。”她喊了声。
俞奶奶这才发觉还有旁人,出声问:“阿时,这是?”
祁时笑着说:“是我的……咳,念舒。”
“难怪。”俞奶奶点点头,“哎,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念舒呢,你也不早点带过来给我看看。”
姜念舒有些诧异,不明白她为何认识自己。难道祁时和她提过自己?
揣摩不出其中原因,她只好作罢,礼貌地回应:“是,请问您?”
“我姓俞。”
姜念舒随祁时叫了声俞奶奶。
“诶。”俞奶奶慈眉善目地应了声。
她往旁边摸了摸,找到支撑物后便帮大黄卸掉了导盲鞍。
大黄敏捷地回过头向她确认。
俞奶奶笑着摆了摆手:“去吧。”
大黄这才撒开步子朝姜念舒飞奔过去。
姜念舒就地蹲下,展开双手接住了它。
祁时安静地在旁望着,他早有打算带姜念舒过来看看,无奈她提防又排斥自己,始终没寻着良机。
如今可算圆满了。
姜念舒像往常那样给大黄顺毛,暗地里对祁时改观了不少。
她原先虽拜托了刘婶多留意大黄,但内心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不在自己身边,谁能肯定它的情况。
现在看来,祁时应该是费了心思。
再瞧大黄这活蹦乱跳的模样,想来也过得很好。
“这边伙食不错,都长胖了。”祁时忍不住调侃了句。
姜念舒:“确实,以前摸着没这么壮。”
见时候差不多了,大黄站起来蹭了蹭姜念舒,然后走到祁时身边,想蹭又不敢上前。
祁时一改之前嫌弃的态度,主动把腿伸了过去。
大黄欢快地猛蹭一通,弄得他西裤上沾了不少狗毛。
祁时恼也不恼,甚至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
大黄依依不舍地回到俞奶奶身边,主动靠近导盲鞍。
姜念舒过去帮忙装好,又宠溺地摸了下它。
“大黄真棒。”
大黄似乎能听懂,当即摇起尾巴。
“俞奶奶,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见姜念舒往回走,祁时出声征询道。
“进来喝杯茶再走吧。”俞奶奶说,“你们小两口应该口渴了。”
尽管不止一次被人误会她与祁时的关系,姜念舒闻言还是不由自主地噎住,也懒得再费口舌解释了。
抵不过老人家的热情,两人最终还是进了院子。
桌上沏了壶花茶,俞奶奶给两人各泡了一杯。
从聊天的内容中,姜念舒得知她是祁家另外一户世交,辈分和祁时的爷爷平齐。她老来患了眼疾,儿孙多在外忙,她又喜清静,不愿外人近身,平常的生活既不方便又很无趣。
好在现在有了大黄陪伴,日子渐渐过得有味起来。
因为程兆还在等,两人不好多留,喝完一杯茶便拜了别。
这里靠近城东,祁时顺路先把姜念舒送了回去。
快到地方时,他想再跟姜念舒说句话,思来想去却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很是苦恼。
担心再徘徊下去会错失机会,祁时一本正经地扭过头,说了句:“晚安。”
驾驶座的程兆没忍住呛了声,憋笑憋得肺都快爆炸。
心想,祁总您这晚安也忒早了点。
令两人始料不及的是,姜念舒神色如常地回了声晚安。
直到她下车很久以后,祁时仍沉浸在这两个字里无法自拔。
经过那家常见的公园时,姜念舒身边忽然围上来几个小孩。
“帮我把那个风筝拿下来。”其中一个小男孩颐指气使道。
姜念舒好笑地反问:“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是大人。”
什么牵强的理由。
“小朋友,要拿找你家大人拿去,我没有义务帮你。”姜念舒明白跟他讲道理八成讲不通,撂下这一句就绕过他们离开。
谁知这群小孩赖上她似的紧追不舍,耍无赖说不帮忙就哭。
姜念舒忍无可忍,正准备想个办法脱身,一辆机车忽而朝这个方向驶来。
停稳后,上面那人摘掉了头盔,陆辞远俊逸的面庞很快显现出来。
他甩掉头盔从车上下来,皱眉扫了眼那群熊孩子。
大概是陆辞远的长相太不良,小孩们都不自觉地害怕他。
特别是在看到他左耳上的耳骨钉后。
察觉到这些畏惧的目光,陆辞远顺着他们的意思指了指那三枚耳骨钉,说:“看见这个没,你们要是再敢烦这个姐姐,我就把这个摘下来,扎在你们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