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幸运的是，容时这次发烧生病，总共只用了两天，第三天他就已经不发烧，也没有其他什么症状了。
不幸的是，这次发烧过后，容时的右手也抬不起来了。
容时退烧后，我熬了些蔬菜粥给他喝。我先扶着容时坐起来，靠着床头，然后在床上放了一张小桌子。我把勺子缠在他右手上，让他自己喝粥。
可当我把粥端到容时的面前时，他却迟迟没有抬起手来。我只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动，但是手腕始终搭在小桌子上。
容时无助地看着我，良久，他说：“小展诗，我抬不起来我的右手了。”
我拿起他的手，帮他舀起一勺粥喂到嘴边，容时浅浅抿了一口，却已经耗费不少力气。我还想拿着他的手尝试让他自己动起来，容时微微喘着气说：“小展诗，别白费力气了。”
我捧着他的右手哭了。这是他最后能抬起来的肢体了，如果连右手也彻底丧失功能的话，我不敢想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我难过得不行，倒是容时反过来安慰我，“你看，小展诗，我的手指头还能动，我还能自己控制电动轮椅。”
“可是我们还没有举办婚礼。”我握着容时的右手。
“还好我已经给你戴上了钻戒。”容时说。
是的，上次去店里取戒指，容时给我戴上后我再也没摘过。
原本婚礼仪式上的事情，就在店里这么草草结束了。
我有些遗憾，但是转念一想，有什么差别呢，只要是容时给我戴上的就行。
外面疫情传播得很厉害，朋友圈里一波又一波的人感染。我和容时足不出户，天天就在家里呆着。
容时几乎失去了所有对身体的控制力，好在他还可以跟我说说话。可哪怕仅仅是说话，对容时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12月30日，我上完了最后一节网课，给学生布置了寒假练习，提出了一些寒假安排的建议，然后合上了电脑。
容时就坐在我身边陪我，我伸手握住他已经蜷缩变形的左手，“容时，我想辞职了。”
容时脸色一变：“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寒假过后总要开学，我想留在家里陪你。”我坐到了容时的身边，靠在他的肩头。
“小展诗，”他右手食指动了动，“我如今动都动不了，就是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摔倒的。开学后你放心去上班。”
我没有回答，他说的没错，容时现在只有头还可以微微转，右手也只有食指和中指可以微微动一下。没有人动他，他的确是连摔倒都不会了。
可是渐冻人的危险不止于此，如果有一天他不能自主呼吸，而身边没有人及时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甚至，现在的容时，说话都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我仍旧靠着他的肩头，一言不发。
容时有点急了，“小展诗，你听我说。你不可以为了我，放弃自己的事业和梦想。你是一个好老师，以后会越来越优秀的。”
我坐起来面对着他，“容时，你就是我的梦想。我的梦想从来都是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你已经帮我实现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我沉浸在这个梦想中永远不要醒来。”
容时闭上眼睛，头向后靠在轮椅上。“小展诗，当初我就是害怕这一天，才会想和你离婚。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想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干涉，我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揉揉他的脸蛋，坚定地说，“我才不后悔。”
校领导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所以听到我说要辞职并没有很惊讶。我也向领导保证，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挂了电话，容时扯着嘴角向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展诗，对不起。”
我舒展着他蜷缩的手指，“没有什么对不起。”
见过容时妈妈最后的样子，我便知道容时的病情会发展成什么样，早有预料。
只不过真的到了这一天，仍然会心痛不已。
“来，容时，我们不要想不开心的事，现在该运动一下了。”
我解开他身上的束带，把他的双脚放下踏板，再抱着他的上半身往我身上靠，然后我用力往上抬，他就能在我的帮助下站起来。
他的头搭在我的肩上，两条手臂无力地垂下，靠着刚才站起来的惯性，还在微微摆动。
“小展诗，辛苦你了。”容时说。
我轻拍他的背部安抚他，“我喜欢这样陪着你。”
站不了几分钟，容时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我赶紧再把他放回轮椅上。
容时靠着头枕微微喘气。
“你的大好年华，都浪费在我一个废人身上了。”
可能是今天说了辞职的事，让容时格外沮丧。
“要不这样，我出去逛逛？”我开玩笑地说。
“那倒也不必，现在外面疫情蔓延，你现在出去太危险。”
“你看，我陪着你，你说我浪费时间，我要出去，你又不让，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一边给他系束带一边说。
容时笑了，“你是二极管吗？只有两个选择啊？”
“是啊，”我点点头，“中午吃什么？”
容时看着我，“不管你吃什么，你最后给我吃的不还是粥啊糊糊啊这种半流食。你问我干什么？”
“哎呦，你这是委屈了对不对？”我抱着他问，“想不想吃甜品？”
“想，做梦都想，你给我吃吗？”容时的眼睛闪着光。
“我可以给你做几个蛋挞，你吃蛋挞心心，我吃蛋挞皮皮。还可以给你做个草莓塔，你吃草莓尖尖，我吃草莓屁屁。”
容时笑着看我，“小展诗，别的女孩都是被男朋友宠着，你却还要宠着自己老公。”
“我乐意啊！别的女孩的男朋友老公肯定不能任她们摆布，我老公可以啊。”我举着容时的手抬到轮椅扶手上，“你看，你多听话。”
午饭时间，我做饭，容时坐在餐厅等我。其实我想让他在客厅看会儿电视，但他想离我近一点。
也挺好，这样我一探头就能看到他的情况。
我给自己做了炒饭，给容时做了鱼片粥，又烤了几个蛋挞，答应容时的草莓塔就放到下午再做，当下午茶。
等我做好饭端出厨房的时候，就看到容时睡着了，他的头歪向一侧，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我把他的头摆正，他感受到了我的动作，醒了。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右脚也掉下了踏板。
有时候是这样，他刚睡醒的时候，会短暂忘记自己的身体情况，尝试站起来。
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他叹口气，“我又忘了。”
“好事，”我对他说，“说不定哪天真的站起来了呢？”
“怎么可能？”容时笑了。
我把食物放好，开始喂他吃饭。
怕他会呛咳，我每次都喂得非常慢，一定要等他吃完嘴里的，再舀下一勺。一小碗鱼片粥，容时都要吃四十分钟，中途还要用微波炉再热一下。
我从前当真是个极没有耐心的人，但是现在，我开始享受陪着容时“慢慢慢慢”做事的时光。我挺怕哪一天醒来，连这样的机会都不再有。
喂他吃饭的同时，我也会吃完我自己的饭。容时每次都说，我的饭比他的更香。我有时候会把我的饭也分给他一点，他闭着眼睛细细品尝，末了，还加一句，“小展诗，还是我的更好吃一点。”
此“好吃”非彼“好吃”，而是方便吃的意思。我给容时准备的都是半流食，基本上不用嚼就可以咽，而我自己吃的需要嚼，咀嚼这个动作容时做着也很费力，还容易呛咳。所以一般我只给他看看，并不给他吃我的食物。
吃完饭，我给容时擦嘴漱口，然后推着他到阳光房。午后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让容时在阳光房里晒晒太阳。不过今天天气不太好，看不到阳光。
“我的菜长得还不错吧？”容时问我。他微微摆头，但是看不完整我们的“小菜园”。
“非常不错，多亏了你之前搞这片小菜园，咱们现在还能有新鲜的蔬菜吃。让我想想，我从上上周五下班以后到现在，就没有出过门了。”我向容时竖起了大拇指。
“对了，前天我还摘菜给思妍姐送了点呢。你当时还在发烧昏睡着，都不知道。”
容时满足地笑笑，“我总算还是有点用的，是吧！”
“那是。”说着，我把容时的轮椅靠背往下放，让他平躺下来，我也躺在了旁边的躺椅上。
我还记得，中秋的时候，我们也是在这儿一起赏月，那时的容时还勉强能走。现在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
我现在只期望上苍发发慈悲，不要收回他说话和呼吸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