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取了戒指后,因为容时难得出来一趟,我便想着带他兜兜风。
容时依旧坐在副驾驶上,只是为了让他坐得更舒服一点,我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平了一些。
容时跟我抗议:“小展诗,这样我就看不到路了。”
我俯身亲吻了他的额头:“就躺一会儿,我保证,马上就把座椅放好。”
容时抬起右手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刘海,“小展诗,我想吃火锅了。”
其实容时向来不爱火锅,他不喜欢火锅这种锅底料掩盖了原食材味道的料理。不过,我知道他为什么说想吃火锅。因为向来爱吃火锅的我,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了,天天都在陪着容时吃容易消化的、方便咀嚼吞咽的、营养健康的食物。
他是替我说“想吃”。
“好啊!”我起身绕回副驾驶,“那我们去吃和牛火锅吧!”
容时低低“嗯”了一声。
我喜欢的那家和牛火锅店有些远,容时在路上睡着了。一大早起床出门,他已经很疲惫了。
停好车后,我没急着下车,先叫醒了容时。他睁开眼睛,看到车窗外黑漆漆一片,问我:“小展诗,我睡了多久?已经天黑了吗?”
我把靠背调高,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天已经黑了,火锅吃不到了。”我噘着嘴,“你怎么这么能睡?”
容时看到了显示屏上的时间,再扭头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小坏蛋,你骗我,现在才十一点半,这儿明明是地下停车场。”
“真聪明。”我摸摸他的头,然后转身跳下车去拿轮椅。
把轮椅放好后,我去开车门抱容时,容时无力地靠在我怀里,任由我摆弄他的身体。
以前我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可以独自抱着他上下车,完成从轮椅到各处的转移。因为他现在太瘦了,也因为从之前的扶到现在的抱,我的臂力也在不断增强。
我抱着容时在轮椅上坐好,又把他的脚放上轮椅的踏板。容时状态好的时候自己坐得还比较稳,我没给他系束带。他一向不喜欢那些束缚他身体的东西,他只是不能动,却并不是没有感觉。
我推着轮椅去坐电梯,直奔和牛火锅店。这个点店里已经开始上客,索性人还不是特别多,我们无需等位,便由服务员带着来到了一张四人位的桌子旁。服务员帮我们撤掉一把椅子,我推着容时坐到那个空位上,我坐到了他的身旁。
点完菜后,我去调酱料,容时一个人在位置上等我。我从调料台望着他的背影,他的孤单寂寥冲击着我的心。旁边有个小男生蹦跳着经过,撞到了他的轮椅,我看着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向前倾倒。
我放下调料飞奔回他身边,容时正用右手撑着桌子,努力不让自己弯下腰。
我扶正他的身体,跟他说,“我不想吃了,我们回家。”
容时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小展诗,你不是最喜欢这家的和牛吗?”
我松开轮椅的手刹,推他离开。
一直到回到地下停车场,我都一言不发,容时拉着我的手再次问我:“小展诗,到底怎么了?”
我蹲下身,抱着他埋头哭泣。
容时一下一下摩挲着我的长发,“小展诗,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你来吃火锅的。”
我哭得更凶了。
容时只是为了让我吃一次久违的火锅,他有什么错?他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他有什么错?
可为什么他偏偏要那么辛苦。
四年了,他从确诊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了。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从一个健康的人,变成现在只有一只右手勉强能动的样子,他一天比一天辛苦,一天比一天艰难。
我好心疼他。
可我不能让容时反过来担心我。
我擦干眼泪站起来,打开副驾驶的门,推着容时过去,然后使劲抱他起来,挪到车子上。
其实抱他上车还是挺困难的,因为汽车座位要比轮椅高。但我已经习惯了。
每次我抱起容时的时候,都会觉得我抱起了整个世界。我绝不敢松手。
我把容时放到座椅上,还不等我调整位置,容时的身体就有下滑的趋势。我赶紧又往上抬了抬他的身体。
这种时候,容时一般都不会跟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可今天,容时抬着脖子亲了我一下。
他用他唯一能动的右手搂住了我,“小展诗,我虽然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是我想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我再次抱着他泪流满面。
我心疼他遇到病魔而哭泣的时候,他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容时轻轻拍着我的背,“小展诗,不哭不哭了,再哭妆都花了。”
我停止了哭泣,不是因为怕妆花,是因为我看到了我手上的“奶油蛋糕”。它璀璨夺目,在地下车库里依然闪着耀眼的光辉,和我的容时一样。即使身处困境,也能给周围带来一片光明。
我帮容时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系好安全带,然后收好轮椅,回到驾驶位开车。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带容时出门,我不想他那么辛苦。而容时,也再没有要求过出门。
当然,即使容时想出门,也确实不能出去了。疫情越来越严重,学校里因为发烧请假的孩子越来越多。抗疫三年,我第一次觉得疫情原来离我这么近。
紧接着,学校停课了,我也病倒了。
我开始发高烧,39度,整整两天没退,容时一直守在我身边,用凉毛巾敷在我的额头,给我倒水喂药。
整整两天,容时不曾离开轮椅,不曾合眼休息。
昏昏沉沉的我想让容时去休息,容时拒绝,“小展诗,我陪着你。”
第三天,我开始退烧,但体温还是高,38度。我已经感觉不到热了,我的身体好像都习惯了高温。
我清醒了许多,容时两天不眠不休,他的身体不能这么耗着。
我逼着他上床休息,可是容时自己没办法让自己转移到床上,我又浑身没力气。
我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他躺在沙发上休息,沙发面和轮椅面高度差不多,他勉强可以自己应对转移。
我看着他用一只手把自己的腿先移到沙发上,再用右手撑着上半身挪动,一点一点挪到了沙发上。我没力气帮忙,心里难过的要命。
容时轻声安慰我:“小展诗,平时都是你照顾我,这次终于给了我一个机会。你别担心,你还病着,我不会倒下的。”
容时说的没错,我还病着,他的确没有倒下。他只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又起来给我熬粥。
他只有一只手能动,平时拿个三明治都费力,我不知道这两天他是如何完成熬粥这种高难度的事情的。
喝着他放在托盘上给我运来的粥,我问他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
他说:“人不被逼到极限,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这么多。”
我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发。
他开玩笑地说:“小展诗,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这两天喝的粥,我都没有淘米。”
我笑着拍打他的肩膀,我知道,淘米对如今的他来说太困难了。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困难。
我捧起他唯一能动的右手,一一捋展他的手指。容时笑着看我,说了声:“小傻瓜。”
第四天,我已经恢复大半,只是还有些气喘,有些精神不济。容时坚持不让我做事,他依旧给我熬粥喝,还在粥里放了些菜和肉末。菜是他自己在楼上小菜园里摘的,我实在想不到他一个人坐着轮椅,手又不够灵活,是如何摘菜的。肉末是冰箱里现成的,拿出来直接倒锅里就行。
我喝着容时熬的粥,忍不住夸他:“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容时看着我笑,那时的他也已经开始发烧,只是我未曾察觉。
第五天,我的病又好了些。
容时却倒下了。
他也开始高烧,直奔40度。我给他喂药,给他敷凉毛巾,还好退烧了,退的还挺快。
我悬着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
开始他还清醒,可退烧后他却开始昏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给郭铭睿打电话,问他怎么办,郭铭睿说,他应该是太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
我没再叫他,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趁着容时睡觉的功夫,我去做饭。
来到厨房我才发现,这几天,容时打碎了三个碗,一个汤勺,还有一个马克杯。我看着地上一地的瓷器碎片,心疼不已。容时的右手虽还有残存的肌力,但是力量根本不够去拿一些重物,何况是盛了粥的碗。
我把地上清理干净,给容时做了清爽的开胃小菜和肉松粥。我端着餐盘上楼看容时,容时依旧在睡梦中。
我本不忍打扰,但是一想容时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再饿下去怕是没力气抵抗病毒了。
我叫醒了他。
容时没有力气自己坐起来,我扶着他靠在床头,喂他吃菜喝粥。他依旧昏昏沉沉,但会很配合地张嘴,细细咀嚼食物然后咽下。
他吃得很慢。
以前我一直不够有耐心等他,可今天,我发现我一直看着他张嘴、咀嚼、吞咽,竟怎么也看不够,自然不再嫌他慢了。
容时只吃了一点点菜和粥,便跟我说吃不下了。
我不想勉强他,扶着他重新躺下,继续休息。
容时靠在我怀里,不多时,便再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