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疯子
常锐坐在车后座，目光沉沉，以至于南峰上车时顿了顿。
“先生。”
“嗯，上来吧。”
他本想顺势把付落拎回常家老宅，可那混小子说什么也不回去，一听他有强迫的意味，死命地踹着车门，透过后视镜厌恶地看着他的脸。
“别假惺惺，常锐，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
“付落！”常锐看来是真的动怒了，胸口用力地上下起伏着，“我是你的长辈！”
付落嘲讽地勾起唇角，又踹了一脚车门，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放我下车！”
“家庭医生也在家里等你，你母亲也想见见你。”他的口气软化了一些，软硬兼施想要把他带回去。
“我不回去！”听到“母亲”二字，付落彻底歇斯底里起来，双眼血红，喘气如牛，加上脸上青青紫紫，看起来很是吓人，让他现在拿把刀去杀人他都做得到。
眼看踹不动车门，司机又只听常锐的，付落忽然动作一滞，露出一个邪恶的笑来。
“不放我走是吧？那大家一块儿死好了！”
正说着，他猝不及防抓住了旁边司机的胳膊，长腿一跨死死踩住了司机放在离合器上的脚。
司机惊讶之下，完全被长手长脚的他抢去了方向盘，他眼里透着癫狂，把着车朝护栏上撞。
“付落！”
谁也没料到他会这么不要命，常锐紧皱的眉头里能夹死蚊子，他倒不担心出人命，这条路上没什么车辆，就算撞了护栏，也仅仅是被迫停车而已。
为了保护常锐不受伤，南峰不得不动手阻止他，然而车速实在太快，一个甩尾，他即便拉着车座也被狠狠地重新摔到了后座上。
随着一声巨响，车头冒出了滚滚浓烟，付落讥诮地看了后座上东颠西倒的二人一眼，拉开车门跑了。
司机痛苦地低嚎，安全气囊把他的隐形眼镜都弹飞了。
南峰扶着常锐下了车，又打开前门让司机出来，随即拨通了常锐秘书的电话，他的交通事故一般都是交由秘书处理。
付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主干道上，他翻过护栏，揣着手走进一片麦田，晨光乍现，给他的背影也镀上了一层黄光。
“哎，”常锐无奈地摇头，“这孩子真让人头疼。”
“您还好吗？”打完电话，南峰关心地看向他。
他勉强点头，只是仍忍不住远眺。
“你也看见了了，他不好搞定。”
岂止是不好搞定，是根本搞不定，南峰后悔和这小少爷沾上边，他疯起来的样子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南峰，就拜托你了。”
常锐对他寄予了厚望。
可他觉得自己不行。
“先生……”
“嗯？”
可常锐的目光让他无法拒绝。“我会尽力。”
大闹一场之后，付落漫无目的地在麦田里四处走，渐渐烈日当头，他不得不找个地方先坐会儿，等过往的车辆把他搭回城里。
路边有个大爷摆了个瓜摊，支着个蓝色顶棚，手拿一把芭蕉扇向过往车辆时不时吆喝两句。
付落憋着一口气走了大半天，看见鲜红透亮的西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一摸兜，不仅钱包没了，就连手机也找不到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瓜摊前面，大爷从自己编的草帽里抬起头，吓了一跳：“哟，小伙子，这是咋了？”
“没、没事。”他一直盯着西瓜，咽了咽口水。
“还说没事呐，是不是打架去了？哟，看这脸打得。”
一辆车在路边停下，司机从车窗内探出头喊：“老头，瓜咋卖？”
大爷立马抱着个大西瓜上前推销：“四块钱一斤，不甜不要钱。”说着，他把提前分好的一瓣瓜递给男人。
“行，来一个。”男人吃得开心，立马掏钱买账。
汽车绝尘而去，付落还在原地踟蹰，大爷把钱塞到裤腰带里，回头看见他还在，关切地问：“小伙子，你咋了？”
“没事。”付落倔强地抹了一把嘴，脚尖一转，打算徒步回去，他身无分文，打车也打不到。
大爷或许看出来了他的难堪，急急地喊住了他：“小伙子，你等一下、等一下。”
付落闻声停了下来，口干舌燥。
少顷，大爷把大半个瓜捧到他面前，笑呵呵地说：“吃吧。”
“我……我没钱……”
“没事，来坐下，陪大爷说说话。”
付落又累又渴，抵挡不住送上门的瓜，迷迷糊糊地坐到了凉棚底下，大爷替他扇着风，催促他说：“快吃吧，我的瓜保准甜。”
他蓦地眼眶一热，啃了一口瓜，把哭腔淹没在汁水里面。
“谢谢，我一定会把钱还你的。”
大爷摆摆手：“不要钱，反正这瓜卖不完也是扔掉，你能吃就多吃点好了。”
付落狼吞虎咽着，背后吹来一阵凉风，他才终于从云端跳了下来，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哟，买瓜呀？”
听见大爷的吆喝，他下意识抬头去看，一个高大的男人挡住了直射而来的阳光。
“怎么是你？”
南峰开车找了他半天，本来心中有火气，只是看见这个盛气凌人的少爷为了一口瓜就哭兮兮的时候，他忽然就泄气了，算了算了，就是叛逆了点，本性也不坏。
就算看见了他，付落因为饿极也没有停下吃瓜的动作，反而加快了速度，生怕他来抢似的，弄了一脸的西瓜汁。
“吃完跟我回去。”
南峰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出来递给他。
“我才不回去。”他接了纸，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
“不回先生那里。”
付落怀疑地看了看他。
“那我开车。”
“行。”
“这么好说话……”付落嘟嘟囔囔的啃完了半个瓜，用手背一抹嘴，纸巾拿来擦手。
“带钱了没？”
南峰沉默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打彩色的钞票，付落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像我爷爷那辈儿的。”
“你可以叫我爷爷。”
难得听见他调侃一句，钱到了面前付落都忘记接。
他把面额最大的一张给了出去，然后等这磨人的小少爷一起走。
付落转身把钱塞给了大爷。
“谢谢老伯的瓜。”
“说了不要你的钱哇！这孩子！”
“拿着吧老伯，要不是你，我就渴死了。”这会儿的付落倒特别乖巧，只是笑起来还是牵得脸上的伤口疼，所以显得有些表情扭曲。
“那、那好吧……要不了这么多。”
付落眨眨眼。“那你给我找个零吧。”
“诶，好。”
趁着大爷低头找钱的时候，他反手拉着南峰跳上了车，一脚油门轰了出去，把后面大爷的喊声沉没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