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遇见付落,是在一家闹吧内,他至今依然记得当时的场景,五颜六色的灯光和满墙的妖魔鬼怪,不绝于耳的震颤乐声几乎掀飞了天花板,舞池里,男人张狂粗野地笑着,跳着他看不懂的热舞,搂着他接触不到的女孩。
刺目的白光扫过他的脸,俊逸非凡,银质的耳钉闪闪烁烁,男人嘴角牵起的笑比外面40度的高温更让人心热。
他跳累了,挤开癫狂的人群冲出来,扶着高脚凳作呕,看见南峰,他又勾起一个放肆大胆的笑,向他走去。
“先生你喝醉了。”
“放屁!走,下一轮!”
南峰任由那个酒气冲天的人推开自己,后者猛地一顿,掉头冲进了厕所,他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又拖着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出来。
花花绿绿的灯光晃得人眼花,本就昏沉的付落稍微睁开一条缝,差点又被晃吐,干脆整个人扒在了南峰身上,像块狗皮膏药一样。
“付少,接着来啊付少!”
“¥。”
付落咕哝了几句,看起来神智有些不清楚。
南峰还有事要忙,想把这家伙扔给那几个吆喝的人,不料被死死抓住,颇有求助的意味,他无奈地扶住男人的肩膀。
“这位先生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家。”
“嗝,你是谁啊?把付少撂下!”
“……各位尽兴。”
南峰远离这一圈的醉鬼,把男人提溜到了外边。
“呼,总算逃出来了。”
“您慢走。”
付落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了。”
酒吧外也是同样的灯红酒绿、五光十色,凌晨车水马龙的街道,仍旧让南峰觉得格格不入,来这里三年了,他还是孤独的没有一个朋友。
本以为这也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南峰很快将那个醉酒的人忘到了脑后,没曾想第二天两人就以截然不同的身份再会了。
在常锐的生日宴上,他下意识关注着和常锐关系亲近一两分的人,不期然对上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他若无其事地撇开眼,对方也一样,比他更加自然。
常锐与那个年轻男人的聊天并不愉快,隔得太远,南峰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不久,常锐招手叫他过去。
“南峰,这是我侄儿,付落。”
“付少。”
男人瞥了他一眼,讥讽地提了下唇角。
“你们年纪相当,正好做个伴。”
“不需要。”
常锐抿了一口酒,像是没听见他的拒绝,反而转过来对南峰说:“就麻烦你帮我照顾这个孩子了。”
“喂,我说不需要。”
“付落,不要任性,舅舅是为了你好。”
他说完,把地方留给两个年轻人,然后端着酒杯去和其他人聊天交涉了。
付落的母亲,常锐的妹妹常虹霞也在这里,付落远远地看见他们有说有笑,他父亲意外身亡,前几日才举行完葬礼,常虹霞看上去完全不像刚刚丧夫的人。
而在他的印象里,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她有这种表现,居然勉强说得过去。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南峰呆站在一边,摸不清常锐此举何意。
三年前。他为了逃避穷追不舍的债务,背井离乡,兜兜转转就来到了广海,这座醉死梦死的城市。刚来的时候,钱包被偷,身无分文,多次沦落成流浪汉,还差点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死在天桥下。
就在他最无助的那一刻,常锐彷佛带着圣光降临到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
没有人不想活着,他当然愿意,于是毫不犹豫地搭上了那双修整得干干净净的手。
后来他得知,他并不是常锐救助的唯一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此外他还收养了很多孤儿,才四十岁的他正值壮年,慈善事业蒸蒸日上。
如果再早一些,有这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爸妈的葬礼就不会办得那样糟了吧?他时不时这样想。
常锐收养的孩子们穿得整洁干净,在黑暗中簇拥着一辆载着蛋糕的餐车,伴随着歌声走向他。只有南峰例外,常锐也允许他这个例外。
“切。”
南峰眼眶微酸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他皱眉去瞧,付落靠着大理石柱,讥笑着不甘示弱看了回来。
宾主尽欢,付落在南峰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别墅,然后出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书房里,常锐听完南峰的报告,站在窗前吐出一口烟。
“你不问为什么吗?”
“不必。”
“你们俩见过一面,比较好接近他。”
常锐忽然笑了笑,掐灭香烟,转过身来。
“南峰,你才二十来岁,总这么死气沉沉的哪行?”
“先生教训的是。”
“行了,说了这几年也没见你改过来,我不说了。”
房门适时被敲响,下人提醒说热水准备好了。
“知道了。”
“你明天搬到付落那里去住,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来往。晚饭后回来一趟。”
“是。”
临出门了,常锐把衬衫袖子折了上去,紧接着扭头随意地一问:“对了,你亲戚还在纠缠你吗?”
南峰一潭死水的眼睛没有因为这句话掀起一丝波澜,他摇摇头,另起话头说:“先生,最近转凉了,注意身体。”
他随口答应了一句,打开房门离开了。
几个小时前沸反盈天的别墅霎时空寂无人,南峰还是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二楼阳台往外看,看楼下的花园。
他时不时会想起十九岁前的日子,有时也会想起那个一口一个“南峰哥哥”的女孩,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考上好大学。
还有他的舅舅,常锐替他把钱还上了,可那人像吸血的虫一样,隔三岔五来找他借钱,据说是染上了赌瘾,可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看起来,他的生活好像走上了正轨,他只需要安安稳稳替常锐打工,还钱,下半生或许还能过得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丝毫提不起生活的兴趣。
不知不觉间,地上的烟蒂又起了一堆。
一夜无眠,天将明之际,南峰带着包和常锐给的地址离开了这栋住了三年的房子。
“他走了。”
“是的,先生。”
南峰打了车,几乎穿过大半个城市,才来到付落的公寓,他和母亲闹了矛盾,不愿回家去住,只能暂时蜗居此处。
按着门牌号找了几分钟,南峰在一扇大开的门里瞥见了不省人事的付落。
付落半死不活的趴在沙发上,脸色发白,地上是隔夜的呕吐物。
一走进去,扑鼻而来一股难闻的味道,他关了门,大步流星走去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凉风穿堂过,这才感觉好了许多。
做完这些,他打电话叫了家政和医生,然后下楼买了些包子馒头,和着豆浆吃干净了,才重新回到公寓里。
家政动作很快,收拾完就离开了,剩下个提箱医生,见他一脸的冷漠,那医生除了让他给病人换热敷的毛巾外,没敢再叮嘱什么。
主卧都是付落拿回来的几大箱东西,行李箱都没打开,床上的限量款球鞋和滑板倒是堆得躺不下人,只能把他安排在隔壁房间。
睡了整整一天,接近傍晚时分,付落从床上猛地弹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涔涔。
他抓掉头上的洗脸巾,发着懵走到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
南峰闻声看了过来。
“常先生让我暂时照顾你。”
“谢了,我能拒绝吗?”
“不能。”
说着,南峰从凳子上站起来,步步逼近他,付落不由得皱起了眉毛,这个男人太高了些,但是很瘦,换一身西装或许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斯文败类。
然而南峰只是越过他走向房门,擦肩时留下一句“穿好衣服”。
付落下意识低头一看,自己□□,更是犯懵,嘟哝着又喝大了。
南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拿出手机接着回消息,今晚的兼职是干不了了,他得跟酒吧老板请个假,不过估计又得被炒鱿鱼。
几分钟后,付落随便裹了身浴袍出来,大剌剌在他对面坐下,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啊。”
“我是不是见过你?”
南峰摇了摇头。
“这样啊,哥们,你看,商量个事儿呗。”
付落捏了捏鼻子,把又一个喷嚏憋了回去,
“你说。”
“桥归桥路归路,咱俩互不干涉好不好?”
“什么意思?”
“就是你别跟着我了,我刚刚一看,还以为自己被你上了。”
这话成功让南峰漠然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恨不得把“你是傻逼”写在脸上。
“我来的时候你在发烧,衣服是医生给你脱的,屋子是家政处理干净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付落举起右手,“你什么时候走?”
南峰往后靠了靠,也很不想管。
“这件事由常先生决定。”
“你是他的狗吗?这么听他的话?”
普通人听到这种话或许会不堪其辱,要么勃然大怒,要么转身就走,可南峰不一样,他只会静静看着付落,做不出任何应该的反应。
他不觉得付落说错了,事实也差不多就这样了。
付落被他看得发毛,色厉内荏地梗着个脖子不吱声,只是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两声,严肃的气氛一触即碎。
“冰箱里有吃的,我出去一趟。”
说完,南峰起身,不等付落反对就走出了门。
“什么意思?他还要回来?”
南峰遵照常锐的指示,回了一趟常家大宅,这时天色已晚,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对不起先生,我来晚了。”
“没事,坐。”
常锐放下报纸,给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他顺从地坐下。
“你最近还好吗?”
南峰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垂着头说很好。
“要是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解决的。”
“……”
“好吧,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这里有一件事,我想交给你去办。”
“什么事?”
“我要付落手上的股份。”
“……我要做什么?”
“付氏集团的掌权人前不久死了,我收购了一些股东手中的股份,但付落他爹把自己的股份全留给了他,如今他是付氏最大的股东,我需要你从他手中拿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我……”南峰犹疑地说,“我办不到。”
常锐摇摇头,笑了:“不,我不会看错人的,你一定行。”
“我会安排你进付氏,你务必跟紧他,任何合作都不要让他达成。”
“你恨他?”
“并不,我只是想得到一点利益。”他含着烟,眼角细纹都包藏了勃勃野心。
“有人会帮你的,你只管去做。”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