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执子之手 与子学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月十, 秦淮歌舞，夜夜不休。
春宜楼行首, 侧颜掩于红纱帘间，耳后半指处，暗金嵌深红累珠半月钿，单挑出两指粗细乌发卧于颈侧, 缀以三两颗缠银丝红珠。
忽而美人似闻人心所唤，缓缓转首。
红纱朦胧, 掩映乌发雪颈, 丹唇若酥，只一个轻轻的抬眼, 便叫人心里漏了两拍。
方才知晓何谓古语所言，美人在骨而不在相。
菁媗青葱拂过昙花小几，腰肢婀娜摆动间便已起身，玉手拨纱，柔若无骨，便是女子见之亦心痒。
帘起，体香萦室。
其沉鱼落雁之姿，媚而脱俗之态，饶是见过数次的甄娘，一时不查，也神思恍然。
菁媗朱唇轻勾, 既不为其怔然而动, 亦不因其醒后本能浮现的一丝妒忌鄙夷而恼。
这勾栏院里, 最不缺的，就是这两种神态。
“甄娘倒比奴家想的还沉得住气许多呢，甄娘且勿恼，奴家也非出言讽刺，实是从前每每太子出得东宫，至紫阳雅居，奴家隔着高窗横栏，皆见甄娘在自家茶铺前，遥望其车马。”
“其眼神确称得上是择人而噬，幸而无人察觉，否则主子的计划还能否实施，便又是另一说了，如今见着，却也还是懂的分寸的。”
“奴家乃俗人一个，烂泥里谋生的贱籍，偏也逃脱不得牢笼，便只得委屈甄娘以青白之身，暂拘这风月之地相见，待得主子功到垂成，甄娘大仇得报，便可解脱。”
“哼。”
甄娘移开眼，不可置否，若非为仇，她又何故同流泥沼，见这平日最看不惯之风尘女子，这菁媗看似动之以理，娓娓而谈，实巧舌如簧，最善蛊惑人心。
“甄娘今日也瞧见了，以菁媗的手段，假以时日，五皇子必能照主子料想而行，甄娘也可宽心，忠心按主子的吩咐行事。”
“这不就是你邀我于暗室亲睹的目的吗？又何必兜圈子。告诉你们主子，我甄娘听令便是，只期最后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自是不会。”
甄娘起身，手握折扇，一身男装，微以褐粉掩面，便是胸口
也是一马平川，活脱脱便是一泯然中旬男子。
指已附门，甄娘终是抵不过心头疑惑，蓦然顿足。
“方才你给那五皇子用的，究竟是何物？”
“这便恕奴家不能相告，甄娘只用知晓，那物药效极佳，缓缓入骨，再难自拔，却又不为察觉，断无出纰漏可能。”
见甄娘终推门而出，菁媗嘴间弧度咻止。
全福膏，一旦沾染定量，便是菩萨在世也救不得，若非主子过于缜密，太子身侧又严防，如此珍贵的东西，哪里还轮得到五皇子享用。
抬起青葱十指，端详片刻，忽而轻嗅，神态怡然，渐渐痴迷，美目半阖，再睁眼时方恢复清明，嘴角讽刺一笑。
就连她指尖上残留了些许都叫人成瘾，不知待五皇子沉溺已深时，她又如何了呢？
可即便心有不愿，为确保药效更快入骨，她也只得次次于指尖脖颈处涂抹些许，如此五皇子每待上一刻，便会吸入少许。
不过，转念一想。
她每日被迫用□□提颜色，哪还有多少年头可苟活，且一旦让嬷嬷知晓，自己早被主儿送至旁人榻前，开了苞，失了清倌人的名头价值，日子怕是更难过。
如此，她死前能享受下太子殿下也用不着的东西，倒也值了。
……
东宫玉鹭居
姜玫身怀六甲，已至七月，衣裳每月都得放宽几尺裁剪送来，愁的小人儿日夜忧心自己孕中肥矣。
偏殿下时常来望，姜玫真是喜忧参半。
褪去玄衣，舒适窝在贵妃榻的太子殿下，心情颇好，看着怀中面泛纠结的小人儿，嘴角含笑，半晌才戳破。
“可是有话要对孤说？”
“殿下，不，不觉的婢妾，婢妾身子有些，有些沉吗？”
“不沉。”
“殿下，不觉得，不觉得婢妾有些过于，体，体宽了吗？”
“不宽。”
“那，殿下，殿下，不……”
“不觉得，孤连你肚子上的壬辰纹都看过了，又怎会嫌弃与你。”
“什么？殿下……”
温柔有力的臂膀，将怀中惊起的玫玫又按回原处。
“早在你睡梦中
迷迷糊糊，嘀嘀咕咕的时候，你说怕孤看到，孤便好奇一瞧，不过几道纹路而已，孤不觉有何丑陋不妥。”
姜玫又是急又是感动，小嘴儿巴巴，又说不出话。
“好了，莫要动了胎气，孤既见着了，你还能反悔不成，且看这是何物？”
姜玫双目睁大，满是欣喜：“是家书!”
怀中小人儿眼巴巴的模样，愈发取悦了褚泽，半眯着眼角，慢条斯理的拆开两层信封，又展开信笺，好似并不知姜玫的急切一般。
“太医说你身子有七个月了，眼常发胀发痛，不宜细看文字，孤替你读。”
褚泽逐字逐句的念，信中话语寻常，却真情溢行，不过那柿子树、名唤豆儿的狗，这回褚泽都有印象，便更为生动了。
念着念着，褚泽便知姜玫这看着静，实则有些娇且话痨，又苦中作乐的性子，都是传了谁的。
信读罢，姜玫闭着眼睛：“殿下声音真好听。”
“是信好听，还是孤的声音好听？”
褚泽如今愈喜逗姜玫。
尤其是有孕的姜玫，愈发憨傻迷糊，着急忙慌的样子，着实有趣，比亲手烹制一壶佳茶更令他舒心。
姜玫睁眼，脸粉噗噗的，神态无措。
惹得褚泽捉住姜玫因有孕而绵软多肉的手，揉搓一番，质感良好。
旁人皆是觉得孕中妇人身形臃肿貌丑，性子偏燥，可为何他却觉着，孕中的姜玫愈发惹人喜爱了。
瞧这白玉团子似的脸颊和小手，又软又嫩。
“阿青说你隔半个月的这个时辰，便要在院里走走，有助日后产子。”
姜玫面色犹豫，软软的想要撒娇蒙混过关：“明日叫团雪她们陪着便好了，婢妾身子重，半个时辰也走不了多远，殿下……”
“孤陪你，叫人进来伺候换衣。”
殿下语气柔和，但眉宇间一片坚定，姜玫喃喃半晌，只得颔首，唤了团雪进来。
两刻钟后，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姜玫，褚泽嘴角上翘，愈发像团子了。
姜玫也勾起嘴角，能和殿下一起自然好，可片刻后，便笑不出来了。
美人欲哭无泪的声音，又
细又软：“殿下，婢妾还是，还是不……”
却只得太子殿下“冷酷无情”的四字：“另一只脚。”。
“可是，可是……”
“别抖，不紧张，孤不催你，来，左脚，轻轻的下来。”
姜玫紧紧的握着太子殿下的手，抿着唇线，由于肚子挺起，本就看不见自己的脚和路，如今殿下再身边扶着，她便愈发紧张，怕自己做不好。
可偏偏愈紧张，这脚边越是不听使唤。
“殿下……”
若是往常，只要她这个语气神态，殿下必然不会勉强与她，但现在的太子殿下，却分外严格，不容讨价。
“放松，有孤在，左脚。”
姜玫深吸一口气，冷静，不紧张，她可以做到的，不能让殿下失望，左脚，左脚。
“很好，右脚，先抬起，再慢慢往下探，一点点放下来。”
半个时辰后，姜玫落下左脚，回首看，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足足半个时辰，她和殿下，才终于走完了……
玉鹭居前头的十二层台阶。
姜玫忐忑自责，杏眸颤抖了半晌才敢去看殿下。
“都是婢妾的……”
褚泽捏了捏手心发热的玉团子，面容毫无不耐，却是欣然：“几经很好了。”
“来，继续，这平地比台阶好走，你不紧张，定比方才要走的稳。”
直至两人走的远了些，褚泽忽而开口。
“等你顺利诞下皇嗣后，孤便给你从宫外给你一只豆儿产的崽回来，再叫人移栽一颗柿子树，想吃花生了便和孤说，身子不爽利也与孤直言。”
“不要怕孤厌了你，便什么都憋着，孤看了，心里难受。”
姜玫撇下嘴角，眨眨眼睛，万般言语皆化作一声：“殿下。”
“知道了吗？”
“知道了，婢妾……”
姜玫笑的两眼弯弯，终是不怕殿下会因此嫌弃，说的极为自然：“婢妾肚子饿了。”
又是半个时辰后，桌上姜玫不反胃了，胃口极好，也不拘着，毕竟殿下都看过好几次她这么用膳了。
“殿下，这个混元桂花砂糖糕更是太好吃了，殿下尝尝。”
殿下没说
话，也不动筷，姜玫歪了下脑袋，根据她这些时日的经验，殿下莫不是要……
姜玫拿起筷子，不伦不类的这般用筷子夹起糕点，却见殿下微微皱起眉头。
姜玫一顿，只好放下筷子，又尝试着用手练了块混元桂花砂糖糕，嗯，殿下眉头松开了，缓缓抬起拿着糕点的手，位置正居于殿下和她之间，
万一殿下要是没那个意思，为了缓解尴尬，她也可以假装是要喂自己吃的，嗯，她果真聪颖过人。
殿下不动，我不动。
“你要举着它到什么时候？”
姜玫一激灵，反射性的眨着大眼睛，半是犹豫半是卖乖的移动手臂。
“殿下，殿下要是不，不嫌弃……”
姜玫睁大眼睛，看着话还未说尽，便已经附上前来的殿下。
殿下薄唇形状极好看，微张开，缓缓的咬住糕点，却不立即咬下，而是轻轻地抬眼，略微仰视着姜玫，俊美深邃双目，分外惑人。
姜玫呆呆的，心口扑通直跳，舌头都打结了。
“殿，殿，殿下……”
褚泽微不可察的勾唇，咬下糕点，直起身来。
“嗯，味道果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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