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 连环相扣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宫 金翾阁
月轮盈盈, 啁啾雀儿, 成双绞影, 晏晏屋脊索瓦下, 宫灯融映泛愁虑柳叶眉,根根分明,修剪精致。
“娘娘, 奴婢伺候您歇晌吧,德哥儿那儿,奴婢安排了四个乳母轮看,耳房热水也不间断烧着,断不会疏忽。”
钟珺儿眉头一锁, 一提起德哥儿, 她便更是心神不宁了,祖母绿六扇金钗随骤然回首急促晃动。
“生宴太子妃娘娘对本宫那番话,到底是何意?”
随侍的木枝, 脚步亦是一顿,眉间踌躇半晌, 语气不觉模棱两可:“娘娘……”
“本宫自生宴来日夜思索,辗转难眠,‘听闻德哥儿最近很是让钟良娣烦忧,不若本宫替钟良娣请了黄太医来, 黄太医最是善医幼子杂症。’。”
“你听听, 这话分明是在试探本宫, 谁人不知, 黄太医六年前曾因治好了端荀王半痴呆独子,被圣上赐了牌匾。”
钟珺儿缀十二东珠海棠绣鞋步步疾踏,锁眉摇头,八足瑞金兽高吐着她向来依赖的云纷香,也无法安抚心绪,反倒愈发焦躁。
“当时连太子殿下都看向本宫,本宫是何等艰难才稳住面容,如常作答,没露出得纰漏,待本宫散宴回金翾阁,心都还是悬着的。”
“太子妃娘娘定是知晓了,是谁透出的消息,本宫的德哥儿是正常的,本宫的德哥儿没有问题,绝不能,绝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不能……”
木枝上前扶住已经失了轮次的钟良娣,眼神安然镇定。
“娘娘,德哥儿不过是说话比旁的哥儿略晚了些,谈不上神志上有异,奴婢和嬷嬷皆自钟府便习医术,几番诊断下,皆是如此,娘娘只需再耐心等上些时日,所谓大器晚成。”
木枝扶着安定些的钟良娣,移步紫檀小榻。
“依奴婢看,金翾阁总归是有缝的,几条似是而非的消息,怕还是漏到了太子妃娘娘耳朵里,但以娘娘和奴婢的管制,内里便是太子妃娘娘也打探不到,娘娘且细想,是也不是?。”
“本来只凭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太子妃娘娘倒也不至突然
发难,可偏偏独自伴了殿下两个月南巡,又有了身孕的姜才人,一回来就有殿下心疼,亲口下令免参宴,避过风口,太子妃娘娘这到底是心头不快,才调转了矛头。”
“德哥儿既是无碍,便是太子妃娘娘真的请了黄太医来了,也无妨,只是若是如此……”
钟珺儿听着木枝抽丝剥茧,思路渐渐分明。
“只是若是如此,本宫便陷入了被动,一旦黄太医被收买,或是换成底细不明的太医,入得我金翾阁,刻意扭曲了事实,泼本宫和德哥儿一身脏水,本宫便只能悔之晚矣。”
钟珺儿不住颔首,眼底已是逐渐浮上厉色。
“现不明太子妃到底是何意图,可有后棋,但本宫也不愿做案板鱼肉,系于旁人发善心决定凌迟否,本宫就要搅了这早已浑了的水,再看看到底是本宫急,还是旁人更急。”
木枝颔首功成身退,自去用银勺拨弄了瑞脑里的云纷香片儿,留了榻间钟珺儿闭目思虑。
半晌,钟氏朱唇微翘,媃禛婉目现莹光。
“木枝,明日你想法子叫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嬷嬷知晓,万不能遣了八宝白莲等物什到玉鹭居。”
“太子妃娘娘日理万机,定还不知姜才人对此物过敏,将三个月的身子正弱呢,若是因过敏落了红或是让腹中胎儿留下隐疾,便不妥了,只切记一点,这消息不能以金翾阁的名头送出去。”
“是,娘娘。”
次日,淑言宛
“对八宝白莲过敏?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正想着那姜氏身边的奴婢不顶用,什么阴私把柄都没吐出来呢。”
太子妃白氏拿了逗鸟枝,瞧着笼中两只蓝首金丝雀儿被她牵引四窜,心神愉悦,本是怕浩哥儿顽物分心才收来的,如今倒是得了趣。
“这钟氏矜贵,整日座上观壁,请安时和那孔氏宛若一对门神似的,吊在本宫眼前,谁想本宫略一试探,便若热锅之蚁,失了调度,欲将祸水东引。”
“是啊娘娘,且那钟氏还自以为消息传进来的无迹可寻,却是不知娘娘做这一宫之主多少年头了,又怎会像她的金翾阁管理的那般疏漏,复一出现便叫奴婢手下的
发现了马脚。”
太子妃白氏歇了逗鸟,示意康嬷嬷打扇的频率再快些,嘴角上翘,珠鬓华翠照颜姣。
“还有钟氏那宝贝疙瘩德哥儿,本宫哪里舍得现在便对他下手,不仅不舍得,本宫还要帮着她掩着些,便是要养的再年长些,至避无可避了,钟氏又再难有孕的时候方是最好。”
“彼时,钟氏知晓自己含辛茹苦生养大的,竟真为痴傻一个,必大受打击,终日惶惶,而钟氏一族出了有瑕疵的皇嗣,亦脸面无光,只得被迫退出日后与本宫和浩哥儿的竞争。”
“娘娘这一手,长线循循,胜券在握,奴婢着实佩服。”
“康嬷嬷,安排下去吧,本宫的生辰宴,那姜氏递了消息定要来。这次剂量下的猛些,本宫可不想又看见姜氏隔日便在本宫面前蹦跶。
“这次只要她躺下了,本宫就有后续法子叫她和腹中孩子再也起不来。”
兴致颇好,谈论着局中人的太子妃白氏和康嬷嬷二人,皆未曾发现屋外墙角的小身影,以及窗外一闪而过的暗影。
太子殿下长子,年两岁的褚浩,瘦小身躯,怔怔然立于原处,双手维持着举托书卷的姿势,面容上的欣喜还未曾褪去,便又攀上震惊惶恐。
方才,褚浩做出许久未曾弄懂的课业,一心想见到母妃欣慰赞叹的神情,又想看看那两只蓝首金丝雀儿安否。
故才借故支开了几个嬷嬷片刻,迅速溜到母妃房外,熟料闻此。
“浩哥儿虽是聪颖乖巧,可到底不是本宫亲身骨肉,本宫对他稍严厉些,便总有些风言风语,说本宫苛责,浩哥儿将来也迟早会知道自己身份,若又听信了旁人,与本宫生了间隙……”
“要是本宫自己有个孩子就好了。”
屋内对话还在继续,最后一句,落地有声,只余褚浩咻然睁大双目。
“浩哥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是来找娘娘吗,还站着不动,叫奴婢好找。”
“嬷嬷,我方才跑得快,跌了一跤,有些疼呢。”
“跌了一跤?快,叫奴婢看看,可有伤着哪儿?”
褚浩低眸注视着嬷嬷,焦急的轻拍着他更本毫无污渍
的膝头,不再执于询问他来此的原因,终于悄然无力的垂下紧握着书卷的手……
六月十八日,太子妃娘娘生宴
太子长子褚浩,朱衣广袖,背脊挺直,沉着盘坐云案后,脸颊因年幼尚无棱角,天生一副善而温的面相,眼却承太子俊凌熠熠,视下间不容忽视。
不过几月不见,便愈发不似两岁稚子,无怪乎教导先生皆夸赞太子长子,天生聪颖,气度俨然。
褚浩远看,宴间一粉颊柔媚,着茜红点彩鲛纱流仙裙,香髻簪九转粉碟银铃双股女子,安然垂首坐,若是旁人有话,便是夹枪带刺,也不过微微颔首,一笑而过。
见之,便心安,褚浩有些恍惚,从前他也偶尔能见着母妃这般。
母妃会温柔笑着看着他,勉励他温书,亲自喂他热汤,望他日后成材大用,只是渐渐再难见到。
先生教他要谦虚谨言,君子当如此才能行的远,看的远,故此,很多他虽能记得,能明白,却不会太显露夸耀才能。
他一直按着母妃的期望,按着先生的期望,说话行事,即使不能出去顽耍,不能养雀儿,不能多吃爱吃的,不能向母妃撒娇而显得不庄重。
但只要母妃一句话,一个笑容,他便觉得幸福,那些不能,都显得不重要了。
可这样善良温柔的母妃,却亲口说要让一个人和腹中孩子再也起不来,说他不是自己的亲身骨肉,要是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众人起身,恭贺,太子妃举起酒杯。
“本宫生宴,能得太子殿下和众位姐妹、佳子,相伴,确乃大福大兴,望共举此杯以庆,此酒以花果酿就,本宫特意问过太医,便是孕中亦能饮用,姜才人也可放心。”
褚泽闻此,立即敛着眼睑看向姜玫,心底是担忧。
前些时日,探子自淑言宛探听了太子妃欲要借生宴对她下手,他便又去玉鹭居劝过,欲让姜玫重新递了消息,不至生宴。
可那日,褚泽清清楚楚的记得,姜玫沉默思虑良久,却还是温柔以拒。
“殿下,婢妾知道了,但既递了消息又驳回终是不妥,况且殿下能替婢妾挡下一次两次,却不能次
次挡下,殿下也是希望婢妾能学会自己面对这些的,不是吗?”
“且婢妾会想法子,绝不会碰任何食物酒水,若是有避不过的时刻,婢妾便,便装晕,让辛嬷嬷扶着退下,如此,既不会抚了太子妃娘娘面子,又不会有害腹中孩子,殿下觉着如何?”
褚泽抚摸着姜玫的发丝,本是担忧严肃,闻此嘴角便绷不住了。
装晕,寻常女子皆以此方做筏子,无往而不利,却又皆不愿让男子知晓是装的,只有她能堂堂正正的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