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心跳
说是公寓的停车场，但停车场距离公寓楼下还得走一段路。在车上待得久了，长期保持着一个姿势，舒无却下车时动动腿，动动手，伸展了一下肢体。
江寄舟手里还拎着一黑色帽子，刚在车里从舒无却手机接住的那个。说起来，舒无却此人外出，永远就戴一帽子，偶尔挂个无度数眼镜，口罩很少戴。
“你不怕被你粉丝认出来啊，帽子没戴就往前走。”江寄舟咕哝着，稍微扬下手，黑色帽子就盖在了舒无却头顶上。江寄舟盖得匆忙，帽沿并没有和正脸卡得刚刚好，略有些歪了，舒无却也不在意，没伸手打理，意外倒有种随性不羁的潇洒。
江寄舟瞥了他一眼，“你这样，就真没被粉丝认出来过吗？”
其实夜晚戴帽子，也挺奇怪的。
舒无却不答反笑∶“你觉得呢？”
“应该会吧，毕竟你很帅。”江寄舟真诚道。
“但他们的评价我并不会很在乎，世界上长得帅的人很多很多。”舒无却没否认，他的确是会被粉丝认出来，但认出来之后呢？找他要签名？要拍照？那很抱歉，舒无却私人非营业时间，不签不拍。搞偷拍，那更抱歉，您被偶像本人剔除粉丝身份。
舒无却曾经就私人时间不营业的事情，上过览阅热搜，也因为当他的粉丝需要知晓很多事项，有一大批粉丝脱粉过，说舒无却装，做作，没有职业道德；说他享受粉丝带来的利益，却反手将粉丝拒之门外，双标，当婊子又立牌坊什么的。各种好听不好听的，很多很多。
发展至今，还能自称是舒无却粉丝的，很多都是追星界的一股清流。他们不关心舒无却的感情生活，不关心他的私人生活，唯一关心的就是舒无却的舞台，他的事业。
舒无却粉丝里有好多都是口舌毒辣的，舒无却舞台上表现不佳了，骂，往死里骂；舒无却电影演技不过关了，吐槽，拼了命地吐槽。但这样的粉丝，舒无却往往会给他们的览阅点赞。
江寄舟点点头，表示知道。他说舒无却的这种心态挺好的。
“除了你。”
你的评价我在乎。
江寄舟弯了下眼，心里就像是开了一瓶气泡水，咕噜咕噜，开心的气泡水满溢出来了，甜滋滋的。他侧眸，低声真挚道∶“我觉得你很帅。”
“谢谢，那是我的荣幸。”舒无却笑。
一人一语，倒也算和谐。
江寄舟其实有很多话没问舒无却，比如车上那个看似结束，实则未结束的话题。我说我馋你身子，你还没给我回应呢。比如舒无却的练习与日程分明很忙，为什么会对最近上映的电影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会想看那部校园动漫电影，今天到这里来就真的是因为想我吗？还有，他对江妈妈的印象怎么样，会觉得她很难相处吗？
问题很多很多，江寄舟犹犹豫豫却也是没有问出口。但他其实也有没告诉舒无却的，关于在他睡着期间，他和江妈妈的信息聊天。
舒无却在车里睡着了，江寄舟没拔钥匙，空调开着。停车场人此刻虽少，但他没法将舒无却一个人丢在那里，不安全。所以他就呆在车里，守着舒无却。
期间，他先是登录了自习室的管理后台，把平日的一些琐碎事情处理了下。后来，江妈妈发了几条消息给他，江寄舟一一回复。
【江妈妈∶［图片］】
【江妈妈∶我发现这明星，和你那朋友长得好像哦。】
江妈妈的图片是在手机店门口拍的，主角是舒无却的人形立牌。
江寄舟没想隐瞒什么，发过去三个字∶【jz∶就是他。】
以这个话题为契机，江妈妈的八卦开关似乎就被开启了。
她首先询问舒无却在娱乐圈的风评，得到了他风评不错的答案；随后又问舒无却的实力，得到了实力极佳的答案；接着便打探舒无却是否洁身自好，是否花边新闻居多，得到了他单身，没有桃色新闻的答案。
【江妈妈∶他是双性恋吗？】
江寄舟蹙了下眉，些许疑惑浮上心头，【jz∶你问这些做什么？】
【江妈妈∶好奇，毕竟他是明星嘛。】
江寄舟不信，善解人意是江妈，能一叶知秋的，也是她。【jz∶说真话吧。】
【江妈妈∶你喜欢他，对不对？】
古言有道∶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但这话放在江寄舟身上，压根就不太准。要说谁比较了解江寄舟，那或许还得说是江妈。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譬如江寄舟比较单纯；江寄舟是家中独子，从小家里就会重点关注他；江妈妈善解人意、有一双火眼金睛。
【jz∶对。我喜欢他。】
【jz∶你能告诉我，你怎么发现的吗？】
与父母说话，江寄舟一向是能直来直往，那就直来直往。
在他们面前说谎，江寄舟小时候其实尝试过，但总是会被各种拆穿。许是顾及着他小小的自尊心，江妈江爸一般都是委婉地拆穿，他们不当面说“寄舟你不是乖孩子，小小年纪竟然撒谎”，他们一般只会把事实放在江寄舟跟前，笑眯眯的，也不发怒，但就是不说话。江寄舟一般都自知尴尬，兀自红了脸。
江寄舟舔了下唇，眼珠稍微往右上角移动。他在回想过去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搜寻一些过去的记忆。但他其实想不出江妈妈发火的情形。在江寄舟的记忆里，江妈妈和江爸爸都是极少动怒的。小时候在他面前是这样；长大了也是。
【江妈妈∶你眼睛告诉我的。】
恋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江妈妈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但他的眼睛究竟传达了什么消息，江寄舟本人其实是不知道的。他在饭桌上没给舒无却夹菜，也没做什么很奇怪的事情，或许是他多看了舒无却两眼？然后他妈妈就知道了？
胡乱揣测，江寄舟也是揣测不出结果的，索性也就不瞎猜了。
【jz∶你的看法呢？】
现在等待在他面前的，是一片茫然的未知。未来会怎么发展，江寄舟完全不知道。
江寄舟看向副驾驶座上的舒无却，视线是那么地光明正大与肆无忌惮，他从头发丝慢慢往下扫，额头、眉睫、鼻尖、嘴唇、下颌……最后，江寄舟把视线定格在了舒无却的左手上。
江寄舟不是什么手控，他顶多就是个颜控，可最初认识舒无却，江寄舟最先认识的是他的手。舒无却在机场帮他拿帽子的手，向他伸过来想要拿信的手，以及给他签名时触碰的手。
舒无却的手骨很漂亮，手型很好，也很白，很多手控粉丝都劝过他去给手买保险，按舒无却的性格，他或许没有买。
江寄舟想了一会儿，伸长右手。两双手之间还差一点距离，距离可能2厘米不到，江寄舟其实很想牵一下舒无却的手。毕竟他俩到现在，还没牵过手。
此刻执子之手了，是不是就能与子偕老了呢？江寄舟不知道。
江寄舟此刻的心态，简称四个字∶多愁善感。大概是对未知的恐惧更多些吧，让他如此诚惶诚恐。
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江寄舟自诩不是圣人，可他有心无胆，最终还是没有下手。毕竟这么做，不好。像揩人油，还揩了就跑。
说不定舒无却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醒过来，那他不就说不清楚了吗？而且他摸过舒无却的手，没有什么很稀奇的体验，没什么特别的。
江寄舟这会儿还是只狐狸，但他是那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
江寄舟准备撤手，但车内不知什么小物什滑动产生了点点声响，吓了他一跳，那2厘米的距离在某瞬间缩小为零，接触面积就是一个小指指尖。
这小小的一个接触，江寄舟感受不到什么，就连触感是什么样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边睡着的舒无却更是没反应，呼吸还是很均匀，没被这小小的触碰惊醒。
江寄舟稍稍松了口气，心里也在暗自欢喜。虽然不是真正的牵手，但四舍五入，小指指尖与皮肤相触就是摸手，摸手就近似等于牵手。所以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这就像临时抱佛脚，江寄舟从古话里借了点力量来面对江妈妈的消息。
【江妈妈∶你明晚回家吧，我想和你当面说。】
【江妈妈∶晚上早点睡，注意各种安全。】
江妈妈后面这句话，‘各种’二字明显多余。
多余，有时不是废话，而是意有所指。能不能读懂就看交谈双方的默契了。
江寄舟看懂了这种多余。
他耳垂乍然就泛起了粉色，敲着手机键盘的手指哆嗦了下。
他起先是在输入框打上“没到那一步，但我会注意”，后来细想觉得不对，如果他妈妈压根不是这意思，他这句话不就显得他思想多龌蹉了吗？
思来想去，他只是敲下∶【jz∶你也早点睡。】
关于江妈妈明天要与他讲什么，江寄舟不知道，心里空荡荡的。
江爸爸在家里小群说了，他这次出差要去两天，所以明天他爸并不会在家。但不知道他妈妈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爸。
其实细想最近一年多的发展，江寄舟还是不敢置信的。
他呢，和舒无却真人见过几次面，他俩就隐约确定恋爱关系了；才以朋友的身份带着舒无却和江妈妈吃饭，他就间接出柜了。
他所有关于感情的发展都出乎意料，也都风驰电掣。
江寄舟的桃花来得突然，但并不妨碍它长得好。
不过这既然桃花长了，江寄舟就希望它别折。
后来的时间，江寄舟上了一个咨询网站，在里面搜出了很多“被妈妈意外知道性取向，怎么办”的问题。他看得有点恍惚，时而蹙眉，时而担忧。
直到旁边一轻响，坐在副驾驶的男生动了，哑着声音问，为什么没叫醒他。
……
楼梯间的夜灯在听见脚步声时，亮了。人影一高一矮，说话声低低的，听着就是些琐碎的话。
人影路过，脚步声渐远，就在夜灯即将熄灭时，它似乎窥见了一只手，那只手很克制、很小心地攀上另一只手的小指。夜灯似乎接触不良，闪烁了下，楼梯转角又恢复了安静与漆黑。
他们不再言语，但心照不宣。
楼道大开的窗户，洒进来冰冷的月光。月亮高挂，难得还未入眠，旁听了一场心跳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