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提议
握着手机的江寄舟，面上表情不变，黢黑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呼吸很轻，怕打碎了这一刻的真实。
“所以，你打算把我备注成什么呢？”
舒无却在手机那端，声音轻柔，像是初春下的第一场蒙蒙细雨，被风赶着跑的小雨滴，轻飘飘落下，却砸起听者心动的涟漪。波纹一圈一圈慢悠悠地传递，酥麻了听者的耳朵。
迟来的红晕慢慢攀附上江寄舟的脖颈、脸颊、耳朵。甚至就连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沾染了点红色。
听筒那端，呼吸声隐约可闻。
舒无却知道江寄舟的性格，他不急，他会等。
可江寄舟有点急，他怕舒无却会等太久。他深吸好几口气，终于期期艾艾挤出了他要说的话∶“男、男朋友。”
一张脸，通红又真诚；一颗心，鲜红且滚烫。
有个人啊，他很帅，也很乖；他学习成绩很好，是校篮球队候补；你从中学时期就喜欢他。
他曾经是个小主播，话不多。你偶然加上了他的语信好友，有次深夜，你故意发错消息，间接让他知道你心情不好、有许多烦心事，他呢，会主动找你，跟你聊聊天，排忧解难；
他很可爱，会拐着弯地让你不要空腹喝咖啡；会很宝贝你送给他的东西；他脸红起来，会很好看；
……
他并不主动，可他会捧着一颗跳跃滚烫的心，会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询问是否可以把你备注为“男朋友”。
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拒绝他呢？怎么舍得呢？舒无却在心里默默道。他面向落地窗，眉眼是笑的，唇角是扬的，心情是跳跃的，轻声答道∶“诶，我在呢。”
江寄舟咻地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自己似乎上了对方的当，被骗着叫了一声“男朋友”，“你咋……就占我便宜了呢。”
他咕哝着，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甜得都能冒出蜜来。
“这就占你便宜啦。”舒无却忍不住冒出点儿轻笑，笑意通过听筒传导，染红了江寄舟的一片脖颈。
“……那以后，你让占吗？”舒无却问他。
他要怎么回答比较好呢。江寄舟有些苦恼。
他们俩，算刚刚确定为恋爱对象关系吧？他是不是不太好……拒绝啊？而且都说是恋爱对象了，他是不是应该要允许对方拥有一些特权？
良久，江寄舟挤出了一个字，声如细蚊，“……让。”
“寄舟你的答案是让吗？你这……”舒无却哑然，空着的那只手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放了，“要让我如何回应比较好啊？”
伴随而落的，是舒无却的短促的一笑，“我是不是该说 ‘那我定不负众望，好好占便宜’才比较符合你心意啊？”
江寄舟贴着手机，没说话，脸颊和耳侧都烧得红红的。
舒无却∶“寄舟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不、不是。”江寄舟磕磕巴巴、急急忙忙道。
舒无却∶“那你刚还说让呢？前后语义不一了啊。”
“我、我的意思是，你、你不要太过分就可、可以。”从未说过如此这种话，江寄舟这话说起来，结巴得极其厉害，脸也红得厉害，心跳更是。
手机那端，有好几秒的沉默。
江寄舟心慌慌的，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那边忽就传来一阵气音，很弱很短，接着就是舒无却的一阵轻叹∶“寄舟，你这样子，会让我有点难办啊……”
江寄舟不明所以∶“？”
“我现在的心跳很快。”舒无却说，“如果我心里真的住着小鹿的话，此刻都不知道要撞死多少只了。”
砰砰砰……
不知是谁的心跳，又漏跳了一拍。
江寄舟睫毛又黑又长，在其下方黑得纯粹的眼睛，看着斜前方那张没有表情的画作，像是松了口气道，“我差点还以为，我说错了话，你生了气。”
“怎么会呢？”舒无却的声音柔柔的，和这夜色一样。
江寄舟∶“我怕你，听了我的话，不开心。”
舒无却∶“没有，你说的话没问题，我没生气。”
“嗯。”江寄舟应道。
约莫是过了三四秒吧。
手机那端舒无却缓声道∶“寄舟，我想认真和你说一下，我很喜欢你，是想当你男朋友的喜欢，是想当你一辈子恋人的那种喜欢。”
这不是舒无却第一次对江寄舟说喜欢，中午他就说过喜欢江寄舟叫他名字，但这是他第一次直截了当地和江寄舟表达喜欢，表达对他作为完整个体的喜欢。
这才是他对江寄舟的正式回应。
“最开始撤回那条消息，没有很多复杂的意思，只是因为我觉得那句话本来就是回复其他消息的，不应该随便就把它当作对你表白的回复，”舒无却正经道，“那样会显得我很敷衍你。我不想让你这样觉得。”
江寄舟应了声，心里被装得满满的。
“差不多傍晚的时候，我不是给你电话，问你是不是有关系很亲密的女性朋友吗？其实我是听到你偶然发给我的语音里面有女声，我有点吃醋，不对，我那时候应该还没那种资格，就是有点……”
江寄舟提醒∶“嫉妒吗？”
就像他偶尔听到、看到粉丝说舒无却和谁谁很般配一样。被禁止的吃醋，突如而来的失落。
“啊，有点，或者说不合时宜的占有欲。”舒无却笑自己，“那个时候听到你说有的时候，我真的挺受打击的。毕竟从某些角度来说，女性对男性的吸引力，肯定是比男性对男性的吸引力大……”
“我那时候差点都觉得，我应该可以退出了。”
经舒无却这么一说，江寄舟才想起他没同舒无却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她是我表姐。”
话落，江寄舟蹙眉，其实他最初就可以把这句话发给舒无却了。他根本就犯不着去猜测那么多，单纯看舒无却的回应就能够知道他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舍近求远，说的就是他。
“我、我那时候没想到别的，就以为你问的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江寄舟舔了下唇，紧张且笨拙道∶“你别、别退出。”
你别退出对我的喜欢。
“没事，如果不够吸引你，那是我的问题。”舒无却笑，而后又真挚道，“而且我不会退出的，我会把选择权交给你。”
江寄舟迷茫∶“什么意思？”
“你听说过冲动消费吗？”舒无却问，“消费者因为各种外界刺激与自己的情绪影响，冲动情况下买了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
舒无却的话意已经很明显了。
江寄舟试探∶“你是不是怕，我对你的喜欢是一时冲动？”
“不是这个意思。”舒无却解释道，“我是怕我配不上你。你真正了解我的时间并不长，我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怕你还没了解到。”
配不上我吗？江寄舟眨了下眼。
ast男团在娱乐圈里，能和他比肩的组合并不多。而舒无却，刨除掉他男团队长的身份，就单论他的唱跳实力，早就脱离偶像之流了。这话不是他的粉丝们说的，是舒无却拿过的奖项、舞台说的。
耀眼是他，一挥手就是一片尖叫；自信是他，舞台上一睁眼就毫无迷茫。但电话那头，卑微是他，自卑也是他。
江寄舟思吟一会儿，说道∶“……的确……”
手机听筒那边呼吸声小了不少。
江寄舟继而又说∶“……我了解你的时间不长。”
隔了几秒，舒无却在听筒那边才继续道∶“……嗯，而且我很希望，寄舟你能用让你感到自在的方式和我相处，不用时时刻刻在想我是不是不开心了、生气了。你应该以你的情绪为中心，你没必要过多推测我的情绪。你和我是在谈恋爱，不是在玩猜迷游戏。”
“所以，我想让我们的关系退回去一点。”
退回去？他们的上一个阶段，是朋友关系。
江寄舟皱了下眉，“是退回朋友关系吗？”
“不是，那退得实在是太远了。”舒无却说，“我想当你的实习男友，时限半年。你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了解我，到时候能否转正，就看你的意思。”
“可以吗？”
‘我会把选择权交给你……’
江寄舟终于知道舒无却刚才说这句话的意思了。兜兜转转，这段关系的主动权最终被舒无却送回到他手上。
舒无却……究竟该说他太好，还是说他太傻呢？
舒无却听着手腕机械表滴答滴答的一下下轻响，那根最长的指针跳了几下，手机那边还没有回应。
哒。秒针再次跳了下，听筒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
“……可以。”江寄舟似乎是怕舒无却没听清，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江寄舟的回答，并不出人意料。毕竟他俩刚刚勉强也算互诉过衷肠，当了几分钟恋人，虽然这个关系结束得很快。
舒无却知道，江寄舟对他是有喜欢的。
饶是如此，在确定完江寄舟的回答后，舒无却还是悄悄松了口气，要说缘由，具体他却说不明白。
大概暗恋或喜欢，都会使人一惊一乍、患得患失吧。
江寄舟迟疑几秒∶“……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舒无却温柔道∶“你说，我听着呢。”
“……我对你的告白，的的确确是始于一时冲动。如果不是我手误发错表情包，我今晚是不会跟你表白的。”开门见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江寄舟并不擅长，他有点紧张，起初气息并不太稳，声音低低的，“但我对你的喜欢却不是。若……真的存在冲动，那或许在最初见你的时候，我的心就擅自冲动了。”
喃喃自语般的陈述，似乎让世界都稍显沉静了，只有关不住的心跳，肆意地响着、吵着、闹着。
“擅自心动、擅自偷偷喜欢你，抱歉。”江寄舟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又道∶“我、我并不接受你说你配不上我的说辞，这点也抱歉。”
舒无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融进夜色，夜色似乎也变得温柔，“没必要道歉，如果真要就喜欢谁而说对不起的话，我就欠你一封好长好长的道歉信了。”
江寄舟低低地嗯了声。
他没敢问，那封道歉信的起始时间是从哪开始的。但他其实有点想问，想知道舒无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舒无却∶“说这么些话，江寄舟你需要特别久的心理建设吧？辛苦了。”
江寄舟怔了下，又回了个“嗯”。
舒无却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的紧张、他的慌乱，他全部都知道。
手机两端安静半响，没有言语，气氛却不显尴尬，倒有点儿温馨。
舒无却∶“那晚安喽？”
江寄舟抚着胸膛，想让心跳声小点，再小点，“我刚才漏说了一句话。”
“寄舟你很喜欢漏话呢，中午和我道别的时候也是这样。”舒无却失笑，“不过还挺好玩，很可爱。”
被说可爱的江寄舟端着张脸，咳了下嗓子道，“我不希望你夸我可爱。我不可爱。”
刚刚舒无却也有说他“可爱”，他刚才就想反驳了。
“好，那不夸你可爱了，夸你很有个性，好不好？”
江寄舟勉为其难答应。
舒无却在手机那头，被确确实实可爱到了，眉眼弯弯，嘴角勾着，憋着没笑出声，给足了江寄舟面子。
“好了，时间真的很晚了。快点去睡吧，晚安，我……”舒无却像是卡壳了，隔了几秒才道∶“可能是我未来男朋友的江寄舟。”
“晚安。”手机那端，是江寄舟低低的声线，他像是深呼了口气，呼吸声有一刻很重，“还有，我未来的男朋友舒无却，我似乎一直没口头正式表达过，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没待舒无却说话，手机听筒传来一阵“嘟”声，江寄舟挂断电话了。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舒无却后知后觉，这才是江寄舟漏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