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备注
【jz∶［我喜欢你呀］】
【车俞∶嗯，我也一样。】
瞧着那两条一上一下排列的信息，江寄舟猝然睁大眼睛，而后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再次看向屏幕。
……不是熬夜出现错觉，他是真的把这个表情包发出去了。
傍晚休息时分，他刚经历完这样的事情。大脑面对同样出现的状况，处理起来像是有了记忆∶把震惊与发呆放置在一边，先长按，后撤回，最后的尴尬，最后解决。
可就在江寄舟即将把“撤回”二字按下的时候，他犹豫了。
为什么要撤回？
何必呢？这不就是他想说的话吗？
所以属于江寄舟发出的表情包，最终还保留在屏幕上。
左上角的那串文字跳了又跳，却始终没有新的消息跳出来。
江寄舟心里七上八下，忐忐忑忑。
舒无却应该是有点喜欢他的。在很多地方，有很多蛛丝马迹。譬如从高中时期就知道他的手机号，从高中就开始注意自己；关注自己的直播间，砸礼物，说他是粉丝加他语信；在演唱会的时候，问自己最喜欢他们团队里的谁……
而且——
舒无却深更半夜、录制结束后不是想着先睡觉，而是发消息给他解释，为他匆忙挂断电话而道歉。这已经代表……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才是做错、不占理的那方。
所以……怎么会是他的呱噪让舒无却不舒服了呢？
这让江寄舟忍不住去想，去推测……
舒无却话语中所说的亲密女性，是指“女朋友”。他后来语调稍微有点低迷，是因为他在意自己，是因为……
他喜欢我。
舒无却喜欢江寄舟。
江寄舟脑海里隐隐约约得出这个推论。
明明已经抓到了那么多蛛丝马迹，明明很多事情好像已经浮出水面，可他还是害怕。
薄薄的胸膛保护着的心脏，用力地鼓动。
江寄舟现在，就像是薛定谔关在密闭容器里的猫。他的死活，只能在舒无却掀开盖子的那一刻确定。
【车俞∶你按错了？】
页面终于跳出新的消息来了。是个疑问句，江寄舟眨了两下眼，纤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敲下∶的确是不小心按到的。
不小心发出来的……
消息的接收者，眸子慢慢沉落，眉毛紧紧地蹙着。
手机屏幕因为他长时间没有敲击，亮度渐渐变暗，眼瞧着就要黑屏的时候，它亮了一下。有新的消息跳出来了。
【jz∶但内容没错。】
江寄舟现在，是彻底地将主动权交给了舒无却。
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曾经看到的一幅画面。主角是街边一条脏兮兮的狗，系着略有些破旧的红色项圈，旁边的纸箱挂着张牌子，用中文规规矩矩写着∶请带我回家。
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有点像那条狗啊？
江寄舟左等右等，等来了一条语信提示∶［车俞成功撤回了一条消息。］
舒无却撤回的，是那条“嗯，我也一样”的回复。
聊天页面里，表情包里的卡通小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说着同样的一句表白话语。
一直告白，一直没有得到正式回应。
隔了几秒，正式回应终于来了。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甚至没有舒无却平常会添加标点符号，莫名显得冷冰冰的。
【车俞∶抱歉】
客卧的窗户没有紧闭，一股深夜的风夹着凉意吹进房间，送给江寄舟一阵寒噤。
江寄舟觉得有点冷，透心地冷。
明明现在还是6月，这风吹起来怎么像是12月的刺骨寒风？
舒无却的确是打开了箱子盖，但里面的那只猫，是死的。
有点可惜。江寄舟解嘲般默默在心里评价。
深夜的风，持续不解风情地跑进来。
江寄舟控制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打得鼻尖红红的，眼眶也晕起点嫣红。莫名有点可怜。
客厅外的报时器再次响起来∶现在是京都时间凌晨2点整。
机械女声像是意外触及了江寄舟的“疲累”按键。
他该睡觉了，睡一觉起来，应该就没事了。
江寄舟想着，捞起桌上的手机，从靠背椅上起来，他拖着脚，像是跋山涉水许久的旅人，慢慢地、有气无力地走了两步。
握着的手机“嗡嗡”地振动，有人打电话。手机屏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电话，电话号码所属地是“江城”。
江寄舟蹙眉，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响。半响过后，他终于是反应过来，按了绿色的接通键。
大脑空空的他，没去琢磨半夜为什么会有陌生人给他打电话。
手机听筒放在耳侧，江寄舟没说话。
对方也没急着说，俩人就那样安静了好几秒。
时间在缓慢流淌，江寄舟拧着眉，心情从刚才开始就颇有些急躁，那点耐心，在这安静的几秒里，似乎是用到了极点。
他脑抽才接的这电话。他评价。
江寄舟起初，并不经常接电话；也不经常打电话；对于手机屏幕显示为陌生人的电话，他更是极不可能接。
就因为这种习惯，他其实漏接过许多重要电话。什么辅导员找他有事情，班长因为推优的事情找他……
但是不爱接电话这种毛病，他后面还是没改掉。只不过他对那些陌生号码，他开始有选择地接，挑那些标有熟悉所属地的听。
江寄舟烦躁地深吐一口气，将手机撤离耳侧，不耐地按下了挂断键。挂了电话的江寄舟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呆了几秒。
他刚刚，隐隐约约在手机听筒那头，听到了熟悉的男声说了句∶“是寄舟吗？”
些许困惑袭上心头，些许猜测浮现脑海。
江寄舟维持了一段时间的面无表情开始破裂，他微微低着头，眼珠子凝视着黑屏手机。
他刚才，是把舒无却的电话挂断了吗？
！！
江寄舟心里千言万语，就只浓缩成了两个叹号。
他黑色的睫毛抖了抖，指尖颤巍巍地解屏，瞳眼怯生生地撇向推送栏。
有几条浏览器的新闻推送，有一条系统更新提醒，有一条流量结余短信，最后还有车俞在语信给他发的消息……
他点开语信，是三条来自舒无却的消息，以及一条他撤回“抱歉”文字信息的系统提示。
［车俞成功撤回了一条消息。］
【车俞∶抱歉，你先等等，我想下要怎么跟你说比较好。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车俞∶思来想去，我还是打电话给你说吧。】
【车俞∶［语音通话失败］】
搞了半天，舒无却还没打开箱子，那只猫还是不知死活状态。
不知死活……
希望这只猫，别真的是不知死活。
江寄舟咬唇，纠结犹豫间点开了通讯录，找到刚才接通的那个电话号码。
他深呼吸几次，终于点击拨通。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江寄舟靠在旁边的书柜上，眼睛扫视整个房间，漫无目的地扫，最后落回没拿手机的左手。
他的左手虽然没拿手机，却时刻都没闲着∶时而攥成拳，指甲紧紧抵着掌心；时而摊开，一直重复着张开、握紧的动作；再时而，就是左手拇指划过并紧的食指和中指，发出一点轻响，是一个没打起来的响指。
终于，手机听筒那里传来接通的声音。
江寄舟记得自己刚才的鲁莽，率先出声∶“你是……舒、无却……”叫他的名字，江寄舟还是会卡壳。他咳了下嗓子，清了清声音，继续问道∶“对吗？”
“嗯。”
没打错电话，没听错声音，还好。
江寄舟偷偷呼出一口气，高高悬着的心依旧。
“因为我没在我手机录入你的手机号码，以为你是不小心打错电话的，所以就给挂断了。”江寄舟实话实说，因为怕声音太大会吵着街坊邻里，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加之心虚的缘故吧，他的尾音有点飘飘的，听得人耳朵痒痒的，“对不起。”
“没事。”舒无却那边的背景音，十分安静。他大概又在什么高星级酒店里了，“没告诉过你我的手机号码，是我欠考虑了。”
舒无却的声音一如既往，听着就很让人舒服∶“这个是我的私人手机号码，你等下可以添个备注。”
“可以备注为……”江寄舟顿了下，犹犹豫豫道∶“……我想备注的那个吗？”
江寄舟换了站着的姿势，面对书柜站着，左手指尖随意搭在了某本书的书封上，眼睛盯着柜子的一个没放书的角落。
江寄舟后知后觉，他连铺垫都来不及留，开局就带着王炸出场了。在游戏里，他这肯定是率先淘汰的那个。
莽撞。他简直莽撞至极。
江寄舟懊恼地摸摸后脑勺，长长的睫毛无精打采地垂着，刚才动作还很多的左手，终于舍得安静会儿了。他闭了下眼，深深地嫌弃起自己一到深夜就冲动，一到深夜就变傻的这种景况。
深夜害人，熬夜伤人，告白愁人。真的是为什么呢？
加上这次，江寄舟稀里糊涂就和舒无却告白了两次。
这是谁都没推想过的。因为江寄舟的本性，并不主动。主动就像是江寄舟生来就缺少的性格。
许是深夜磨人神经，熬夜催人掉智的缘故，江寄舟现在说话，理智让位给了感性，感性控制了说话内容。
而一时的感性，带来了冲动，亦带来了主动。
手机听筒那边起先很安静，而后传来四个字∶“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