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样
挂了语音，收了手机，江寄舟在阳台吹了将近两分钟的风。
江城六月的晚风，徐徐而过，不狂不燥。
客厅的一阵轻响，让江寄舟恍神过来。
苏悦杏还等着他一起看电影。
江寄舟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苏悦杏没瘫在沙发上玩手机，而是站在玄关附近，夹着挎包，正在换鞋。
她动作匆忙，连鞋带都没重新系，就将脚踩进了鞋里，再往后把鞋跟一提。简单粗暴。
她如法炮制，穿好了两只鞋。瞥见表弟出来∶“舟舟，你终于舍得出来啦，我还以为你差点将表姐我忘记了呢。”
江寄舟没搭这个话茬，因为那通语音，他其实接得不是特别愉快。只是疑惑地提了句∶“你要回去？电影不看了？”
“不看了，有急事。”苏悦杏道，“我有个同事，她失恋在酒吧买醉，我去看看她。”
眼瞧着还差了点什么，苏悦杏四周扫视，终于扫见她忘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她指了下茶几，“舟舟，帮我拿下钥匙。”
江寄舟递过钥匙，听着苏悦杏说“剩下的电影你自己看吧”，看着她把门关上。
“咔哒”，门落了锁。世界突然就变得寂静了。
江寄舟一瞥未关的电视屏幕，上面的场景换了。这次换成了学校里的大教室，几个主演围在一起，在讨论什么事情。里面自然有舒无却演的男二。
江寄舟没由来的，突然就不是那么想看电影了。他没心情，因为一场让人失落的语音通话。
他拿起苏悦杏丢置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按下了红色的电源键。屏幕随即一黑，反光的屏幕映着孤零零的江寄舟，以及有点狼藉的茶几桌面。
江寄舟扫了眼开封的、未开封的零食袋，深深叹了口气。俯下腰，收拾起来。
收拾完，江寄舟进了卧室，拿衣服洗澡洗头发。
待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间已经到了晚上8点。他皱了下眉，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明明上学时期，最经常抱怨的，就是时间过得太快了。现在才一毕业，怎么就有了这种感觉？
江寄舟拿了条干毛巾，边擦着头发边看手机。
语信有人给他发消息，是他的四人宿舍群。其余三人嘻嘻哈哈发了一堆合照在上面，随后还了江寄舟。
江寄舟想起说要给他们报销费用的事情了，话没多说，发了三个红包。
宿舍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从告诉江寄舟给太多了，到谢谢江寄舟大老板，最后就是谈天说地了。
江寄舟没在手机上花费太多时间，擦干头发后就进了客卧。
说是客卧，更准确点应该说，这是江寄舟的画室。
江寄舟那些用来画画的工具，以及他直播用的电脑、电子设备全部都在这里。这里和外面客厅的简约风不一样，墙上挂了几张画，还有一张海报。海报的主角，是舒无却。
海报是苏悦杏送的，就江寄舟把签名照给她的那次。她作为回馈，就送了海报。其实她本来是想把整个ast男团的海报，无论是单人还是团体的，都给江寄舟送过来。可江寄舟只要了舒无却的单人海报。
苏悦杏问过为什么。
江寄舟那时，只是说∶“看得顺眼，海报颜色绚丽。”
江寄舟到画室，肯定是来画画的。因为他脑子有点乱，而画画能让他放松，让他安静下来，让他思考情绪不好的原因。
所以他不开心的原因是什么呢？
舒无却说话有点疏离？还是他没将自己的话听完就挂语音了？但他都说有助理来找他了，他哪能无理取闹呢？可是舒无却，应该是可以等他把“好”字说完的吧？
嗯……不对。
我是他的谁，能这样要求他？说不定他的习惯如此？但这是不是不太礼貌啊？不太符合他给人留下的印象。
为什么在其他人身上开始找原因了，我有没有问题呢？
嗯……我觉得被冷落了，所以不开心？
那是我小题大做，玻璃心了？还是说，我太敏感了？
……
江寄舟梳理完，心情的不快就少了很多。
干干净净的画纸上，江寄舟只打了个框架出来。从粗细不匀的线条里，隐隐约约可以辨别得出画面构成——这是个拿着举着手机、站在录制现场角落里的人。
就算没有画面部表情，但也就差指名道姓了。
又花了些时间，江寄舟把场景、手机、手臂等细节完善好。最后就只差人物的面部表情了，但他迟迟没有下笔。
江寄舟眨着下眼，盯着画稿上的无脸人物。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舒无却那时候的神态是怎么样的？
生气的？微怒的？无所谓的？……
每想出一种，江寄舟就排除一种。
最后，江寄舟放弃了，他放弃给画上的人赋予表情了。
他想不出来。他还不够了解舒无却。
无脸的人物，和周围尽善尽美的细节一对比，就显得极其突兀，莫名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荒诞感。
已是深夜，小巷不再有说话声，不再有行车的声音，就连猫狗，也休息了。月亮对江城道了晚安，点了夜灯，高挂树梢酣睡。
江寄舟却丝毫没有睡意，许是他午间休息了太久的缘故。他伏在案前，面前是张空白的草稿纸，手里是根铅笔。
书桌嵌有的两排书架上，斜斜排放着一堆书籍，按照书籍封面颜色分类排放。有些是关于画画的、有些是关于设计的，还有的，就是关于说话的了。《好的对话，需要指导》赫然在其中，深褐色为主、藏红色为辅的书封，加上烫金的几个大字，在一堆颜色较浅淡的书籍中，凿枘不入。
这本《好的对话，需要指导》，是去年江寄舟生日的时候，江妈和江爸联合送给他的。送礼目的和希望，尽在不言中。
面对失败、或令人不愉快的谈话，请不要逃避。你需要敢于直面失败，剖析对话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好的对话，需要指导》
对话需要实践。拥有失败的对话体验，不要沮丧。失败乃成功之母。——《好的对话，需要指导》
江寄舟在分析今天语音通话里出现的问题。他怀疑是自己说错了话，让舒无却感到不舒服了。
他眯了下眼，努力回想着谈话的内容，然后用笔记录下来。
大约是过了十几分钟。
江寄舟将对话的大概内容全部写下来了。他来来回回将那几段话看了好几遍，记忆里反复播放着舒无却说这话时的语调。
良久，他在“你、有关系很亲密的女性朋友吗？就那种俩人约着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这样的朋友。”这句话以及自己的回答那里，圈了起来。
舒无却的态度，在问完这句话后，就有点怪怪的。而且他前面还说了一句，“你可以不回答。”
饶是江寄舟反射弧再长，他似乎也窥见了什么。
他在画圈的旁边，写了个等式∶“关系很亲密的女性朋友”≈“女朋友”，后面还添加上了一个大大的“？”。
所以，舒无却这是，认为自己有女朋友了？
自作多情，是最要不得的，否则肯定会造成很尴尬的局面。
可如果将“关系很亲密的女性朋友”理解为“女朋友”，那舒无却语气的改变、语调的迟疑就都能有了解释，就是舒无却在试探，在为告白前就失恋了有稍许的小情绪。
就是他，在喜欢自己。
反之，如果不理解为“女朋友”，那所有的东西江寄舟说不通。
该不会是他话突然变多，而舒无却讨厌呱噪的人吧？
本来想直接毙掉这个想法的江寄舟，顿了下。世界上还是有小概率的事件发生的，古话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想法，该不会才是正解吧？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江寄舟正想上问答网站咨询一下，语信应用图标旁边就跳出了未读消息，红色的圈圈里裹着数字2。
半夜三更，谁会给他发消息？这么阴间作息的？
是个陌生的头像，陌生的昵称。头像是一片黑，昵称是“车俞”。但它排在了熟悉且唯一的置顶位置。
【车俞∶刚才录制提前了，挂语音的时候有点急，没等你说完话，抱歉。】
【车俞∶你要是不介意，可以重新把那话说给我听，用文字或语音都行。】
江寄舟心里的小疙瘩，在看到这句话后，烟消云散。
【jz∶好。】
聊天界面框左上角跳出一串文字。那串文字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来来回回，往往复复。挺无聊的。
江寄舟呢，也是挺无聊的，就看着那行文字玩消失出现游戏。不亦乐乎，还有时间主意下时间，给它计时。
第7分钟，页面框终于是跳出新消息来了，是舒无却发的一个问号。
江寄舟迷茫，回了个问号。
【车俞∶你不发吗？那句话。】
【jz∶发了，在上面。】
左上角那行文字又开始跳，但这次跳了两下，就停了。
【车俞∶？？】（翻译∶是上面那个问号吗？）
两个问号，江寄舟的脑回路倒是跟上了。
【jz∶再上一条。我们那时候在通语音。】
弦外之音∶通语音的时候，我并不可能发问号。
【车俞∶抱歉，脑子离家出走，有点不在线。】
江寄舟想了下，推测舒无却可能是刚录制完节目，太累的缘故，才会导致智商离家出走。
【jz∶那快点去睡，别熬夜了。】
明明自己现在就是夜猫子，还劝告其他人别熬夜，怎么想怎么没说服力。
江寄舟随后快速敲上∶
【jz∶我平时还是很早睡的，今天是例外。】
江寄舟想了下，打开不常用的语信下拉菜单，在找一个标有“早睡早起身体好”的表情包。
他明明记得有看到过的。江寄舟指尖划过众多的表情包，可惜最想找的没发成功，倒是因为手机屏幕太灵敏，按了一个他用都没用过的表情包。
【jz∶［我喜欢你呀］】
和表情包一同发出的，还有舒无却发出的几个字。他是在回复江寄舟的上一条文字信息，但是信息回复的滞后，导致了一个信息错位。
【jz∶［我喜欢你呀］】
【车俞∶嗯，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