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真话
江寄舟恍然醒悟，连忙点头说“走，这就走”，转身追上舒无却。
两道影子又逐渐靠近，然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还没到路口转角，舒无却的影子再次顿住。
江寄舟∶“怎么了？”
“给你。”舒无却递过灰色围巾，是刚从他脖子上摘下来的。临塞进江寄舟手里的时候，他迟疑着稍稍缩回手，询问∶“可能或多或少沾点酒味，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早知道就不喝酒了。”他低低懊悔道，微不可觉地蹙了下眉。
莫名有点可爱？还有点萌？
或许可以这么形容吧。
只要想到这样的舒无却，他的粉丝没见过，朋友也未必看过，江寄舟心里就有点儿隐微的欢悦。
“不介意。”
听见这话，舒无却眸子瞬间亮了。他先是把围巾塞进江寄舟的手心，后来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够，他移步站在江寄舟前面，拉近他俩的距离，亲手给江寄舟带上了围巾。
近，太近了，这个距离。
江寄舟能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温暖，舒无却说围巾可能沾有的酒味，江寄舟没闻到，又或者他无暇从有舒无却温度与味道的围巾里，去辨认那丝微的酒味了。
或许是长期内向的缘故，江寄舟不善于交朋友，面对必要的交际，他会保持社交距离。肢体接触这类，他一直有莫名的抵触。
面对着呼吸几乎可触的距离，江寄舟忍不住后撤，右手搭上围巾，说话结巴∶“围、围巾还是你自己戴吧。”
舒无却直视他∶“你嫌弃了？”
寒冷的街道，他俩的呼吸是热的。
舒无却说话的气息随着风，擦过江寄舟耳侧。让本就透红的耳廓红上加红。
“抱歉。”舒无却的声音落寞极了，眼中的光亮被突然夺去。他开始准备给江寄舟摘围巾了，虽然灰色围巾本就没系好。
江寄舟焦急起来也来不及多想，赶忙伸手制止。本搭在围巾的右手这下直接触碰到舒无却的。舒无却的手很暖和，和江寄舟这种常年冰手冰脚的人不同。很舒服。
两个人都怔了下，江寄舟慌忙，立马撒手。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寄舟的心跳因为刚才的事情有点乱了，跳得有点快。“你穿得也不多，我不好意思自己戴你的围巾，让你独自冻着……”
在舒无却的注视下，江寄舟话越说越低，视线也是。
他这话应该说得挺正常的吧？他忍不住想。
舒无却∶“我可不可以自恋地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江寄舟点头∶“就像你关心我一样。”
舒无却沉默了几秒，“不一样。”
江寄舟还在疑惑这话的意思，就听见舒无却说“抬头”。
江寄舟没多想，乖乖听话，抬头。
本来要拿下来的围巾被舒无却围上去了。
两人的距离，还是很近。但不知不觉，也保持一段时间了。
空气安静下来的时候，呼吸都是吵闹的。
舒无却低垂着眸，认真给江寄舟戴围巾，眼里的倒映着他此刻的全世界。
时间此刻是慢的，风适时停了。
江寄舟可以听见手表指针跳动的声音……以及嘈杂的心跳声。
“我听见心跳打鼓的声音了。”
围巾系好，舒无却低喃。
江寄舟像被抓到现行的小偷，方寸大乱，勉强才维持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不待江寄舟说些什么，舒无却告诉他∶“围巾你带着就行，别再说要拿下来了。”
“哦，谢谢。”
舒无却摇头∶“不用，我才是麻烦你了。你或许是在睡觉吧，这么晚还打扰你。”
“没，我刚才在刷手机。”
继续同路。或许是围巾真的能保暖吧，江寄舟感觉没那么冷了。
道路安静，偶有猫或老鼠从街头飞速溜过。
风呱噪地又响起来了，街边两道的常青乔木树叶沙沙地响。
两道人影拉长。
“我推荐你的书，你看了吗？”舒无却问。
“在看。”
“嗯。”舒无却环顾四周，突然又说∶“我中学是在这附近读的。”
“我知道。”
“我曾经参加过和六中举行的篮球友谊赛。”
江寄舟∶“是吗？那你打球的时候，给你加油的人应该很多吧？”
关于舒无却参加过友谊赛的事情，江寄舟是丁点儿印象都没有，又或者是舒无却参加的友谊赛和他不是同一届的缘故吧。
舒无却∶“或许吧，我那时候没注意。”
“那说明你打球打得认真吧。”不再是一直安静，而是会搭话茬，要是江寄舟高中好友在这他或许能吓死。因为这样的江寄舟，实在是难得见到。
江寄舟心里忐忑，他几乎是尽力在给舒无却回应了。
“可事实不是这样，我在比赛的时候分心了。”舒无却摇头，“虽然比赛最后，是我们七中赢了。”
“那你们很厉害。”江寄舟绞尽脑汁。
“嗯。”舒无却说，“如果你不想说话，其实可以不说。”
没必要因为我，改变你的习惯。
江寄舟愣了下，扬起笑容∶“你是个很体贴的人。”
“不是，我不是那样的人。”舒无却再次否定。
或许是喝过酒的缘故吧，舒无却一路上絮絮叨叨，说话声音不大，语速不快。大概是平常憋得久了。江寄舟挺喜欢这样子的他，总觉得他们的距离拉近了。
“我和很多人一样，在喜欢的人面前会追求留下好印象，哪怕有些行为和我的实际想法不符，哪怕变得有些虚伪。”舒无却踩在枯叶上，咔嚓咔嚓地响，“所以这样的我，算不得体贴。”
喜欢的人？舒无却有喜欢的人了？
江寄舟心里莫名空落，他摸了下左耳垂∶“面对喜欢的人，是正常的吧。”
“或许吧。”舒无却喃喃。
上车，舒无却报的地址是某家五星级酒店。自从上车后，舒无却就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
凌晨时分，路上车少人少，不过还是要等红绿灯。江寄舟借着这空档，往旁侧看去。
舒无却的侧脸瘦削，棱角颇为分明。
路边此刻的灯光可不比小巷，灯比较亮，透过车窗洒进来，圈住戴着口罩的舒无却。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能当明星，真的是有先天颜值基础的。即使不看舒无却的正脸，单看他的侧脸轮廓，也会让人移不开眼。
“这么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帅吗？”猝不及防与一双锃亮的黑眸对视，江寄舟有点被抓包后的尴尬，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舒无却靠着椅背，勾着唇∶“如果不是因为颜值，那是有问题问我？”
江寄舟本还支支吾吾的，随即脑袋里真的蹦出了个问题，这问题他刚才就想问了。
“可以问吗？”
舒无却不置可否，眼里含笑。这是可以问的意思。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手机号啊？”
无论是真人舒无却还是语信里的舍予，江寄舟没记得给过谁联系方式。语信个人信息页，他亦没写下他的手机号码，江寄舟是真的想不通。
“我认识你。”舒无却说。
江寄舟点头。
在江城机场给他这个“男粉”签名后，舒无却就认识他了。
“从高中篮球友谊赛，就认识了。”
答案出乎意料，江寄舟眼瞳微微放大。
“你的手机号，从高中到现在，没改过。”
江寄舟本还想继续问点什么。譬如你高中怎么注意到我的？你是不是就是语信里的舍予？……
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时不知如何权衡。
叭叭。有车在后边鸣笛。
绿灯有好段时间了。
江寄舟回神，踩下油门。
有些话题，一经耽搁，就再找不到合适的开口契机了。
舒无却认识他，从高中就认识。
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在目的地停车的时候，舒无却解开安全带的扣子，拉开门，说了声谢谢就要下车。
江寄舟喊住他∶“你围巾忘了。”
围巾还裹在江寄舟脖子上，他手忙脚乱就要拿下来，舒无却阻止他。
“就当借你的，下次再还我吧。”
熟悉的句子，演唱会时候江寄舟说的话。不过那顶属于他的帽子，江寄舟现在还没拿到。要不是舒无却说起这话，江寄舟都快忘了。
“之后，你把围巾还我，我把帽子还你。”舒无却接着笑道，“算以物换物吧。”
江寄舟点头，“好。”
帽子不帽子，其实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听舒无却的话外音，他们之后可以再见面。
这让江寄舟很高兴。
“……不过下次，我要怎么联系你啊？”
舒无却挑眉∶“你说呢？”
“语信？可我还没有你语信号……”江寄舟不知道，他那蹩脚的演技，破绽百出。
“你有。”舒无却眼里含笑，“我是你粉丝。”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江寄舟语信里，就只有舍予是他粉丝。
舒无却∶“你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真下车了。”
江寄舟本想说没有，突然想到什么又点点头。
“还真有啊？”舒无却失笑，见江寄舟因这话有点羞赧，他又恢复比较正经的表情，声音温润∶“你说吧，我听着呢。”
江寄舟∶“刚才我说谎了。”
舒无却∶“？”
“刚才看你，真的是因为你很帅。”这话江寄舟声音放得很低，刚才脸红，主要也是因为即将说出口这句话。没经常说过这种话，突然要说出来，于江寄舟而言，有点羞耻。
舒无却莞尔，“谢谢你的真话，我现在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