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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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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众臣重聚已是三日后的黄昏时分。

    真珠在兰重益的陪同下步入宅邸长廊,候等已久的陪臣们朝她垂首长揖。

    见她逢凶化吉,完好归来,臣僚们一阵热泪涌出,口称:“天佑我王。”

    真珠双目晶亮泛涌,鼻中酸意难抑,许久才稳定情绪,故作镇定道:“辛苦诸位了。”

    她深深还理,正身坐好,再抬首,与下首的庞泽目光交汇。

    真珠微怔一瞬,移开视线。

    陪臣关切,询问她此番遭遇,真珠不愿诸位再为她担忧,一言蔽之。

    但即便略去惊险部分,陪臣们还是愤慨万分,对临安的小人行径忿忿。

    “主君逢难,下落不明,臣等不敢擅动,一路藏躲如鼠,如今主君平安,臣等也无需再顾忌什么。临安要堵死这条路,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说到这,另有臣属奏道:“主君恐怕还不知,储君蚤薨,如今的临安自顾不暇,已彻底大乱了。”

    “储君?”真珠不明,转头看向身旁的兰重益。

    兰重益道:“确实已立。”

    陆呈雪低声补充:“就是大王那得了疳症的弟弟。”

    真珠惊住,目光扫落在伏辛身上,寻求详情。

    伏辛回道:“陛下在我们离开的第五日就已确立储君,不料皇子入主东宫的翌日被人勒毙,等宫人发现时已经四肢僵冷,奉皇后命照看的冯贵妃被提审讯,贵妃辩白无门……触壁身亡了。”

    短短数日,就死了两个,一个是镇国公主的养母,另一个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虽然那孩子天生残缺……

    真珠垂下双目,年前和弟弟相见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一幕一幕,还有冯贵妃那张美丽却总是哀伤的面孔,那时候对她说的那番绝望无奈的话语仿佛一柄鼓槌,狠狠撞击着心腔。

    真珠其实很明白,这两人都活不成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死反倒成全了自己的生路。

    “徐家此举已然得罪冯家,只可惜东海离这里太远,传到武安侯耳朵里怕是我们小公子都过百日宴了。”

    “只要有心,还怕传不到吗?徐家在临安横行霸道这些年,还没几个深仇大恨的仇家。”

    “冯贵妃的死跟太上皇后脱不了干系,这下真成了势必见血才能平息的家仇家怨。”

    耳畔是群臣絮絮,亦如雨落颊面。

    真珠垂目沉默。

    陆呈雪凑过来道:“还有更有趣的。”

    他拍打袍角,不紧不慢道:“就你那个一心一意要和贺王君白头偕老的阿姊,我们的皇帝陛下,因贺王君和她顶了几句嘴,她当即就给软禁起来,完全不顾昔日情分。所以我说,女人狠起来那是相当可怕。”

    “是吗?”真珠翘起嘴角,别有深意。

    陆呈雪立马闭了嘴。

    兰重益望着晦暗的天色,道:“真珠,要落雨了。”

    雨说来就来,下得还不小。

    真珠倚在临窗的矮榻上,看看屋檐落下的雨柱,淋湿的园子,偶尔翻一两页书。

    庞泽来过,见她不怎么理会坐了一会便托词走了。

    目送消失在雨雾里的男人,真珠轻蹙眉头,总觉他有话未说。

    这时僮仆在帘下出声,说是杨先生来了。

    兰重益扶掖着真珠进了客室,便见那杨敬起身作揖。

    真珠抬手托住,反倒先以晚辈身份和他见了礼。

    杨敬愕然,转瞬便笑了起来。

    舅甥多年不见,提及陈年往事,感慨了一时。

    临到告辞,杨敬送她一盒糖,说:“还是你小时候常吃的……”

    他欲言又止,真珠却已明白。

    昔日禁宫种种,万般情绪全在心头。

    那些日子,全都仰仗这位舅父。

    虽然苦,却也甜。

    她忍不住笑,陆呈雪进来瞧见,麈尾压着糖盒子拍了拍,嘲她道:“不就几块糖,这样就把你哄住了。”

    “不过几块糖罢了,那也没见你给过我一块。”真珠顽笑着伸出手掌,“你能给我,我也开心。”

    陆呈雪看着白嫩的手,摇摇头颅,晃着麈尾轻轻扫过。

    他行到矮榻,懒懒靠着,想着如今这事竟有些心惊肉跳,“你命也真是大,徐后三番两次要你命都没成功。我觉着吧,和贵嫔硬耗你的胜算还挺高的,你年轻命硬,总能耗死她。”

    真珠看着妖孽的脸,眯着眼,“你能说点好听的吗?”

    颇是嫌弃地瞥了两眼,抬脚就往外去。

    “你上哪啊?”陆呈雪见兰重益不在,忙起身追过去。

    “去看受伤的将士和宫人。”

    陆呈雪嘟囔:“我也受伤了,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

    储君薨殁,贵妃自尽,随后王君贺郢便被软禁,清心寡欲已久的女帝元玮开始豢养男宠优僮,一时间风头大盛,影响之巨盖过了昔日临江王的荒唐事迹。

    诸郡县的赌坊是门庭若市,国人们公开押彩下注。

    街坊茶肆处处在传女帝出招,贺家和徐家接连失了帝心。

    后来不知从传出贺郢被女帝砍了一刀的传闻,说那道口子从额头拉到下巴,整张脸都毁了。

    传闻甚嚣尘上,宫中元玮不是和徐蔡两家斗智斗勇,就是到中宫坐坐,听她母亲徐皇后阴阳怪气嘲讽几句,对此是一无所知。

    况且近来中北战乱,据眼前形式,各国似乎都有去中朝分羹的念头。

    元晋国弱,能保住基业就不错了,哪敢去凑那等热闹。

    何况周边几个郡县未收回,一直被豪强兼并占据,如今豪强又和月氏勾结,月氏借势再次南下。

    徐国舅是主和派,主张割让五郡求和,元玮认为有苟且偷生之嫌,反对割地,要求遣将北上固守。

    然而胳膊太瘦,哪拧得过大腿,元玮那点反对声在群臣眼里不过是小女孩的愤慨之言,笑笑就罢了。

    徐国舅岂会放在眼里,自作主张地拟好旨,逼着元玮盖上大印。

    皇帝做得窝囊,元玮怒火烧心,把一直闹腾的徐家子弟贬去长郡。

    中宫养病的太上皇后听说,当即捂着心口咒骂起来。

    从追杀真珠失败那刻起她就已经预知到了危局,果不其然,那短命皇子一死,天就捅出大窟窿,那些宗室叫嚣要铲除奸邪,为储君讨还公道。

    这是明明白白指着她的脸,骂徐家是奸佞谗臣呢。

    太上皇后气得病重,消息很快传遍各地。

    真珠恰好就在一处茶坊歇息,见那些人口若悬河。

    “说是去了上林苑将养,依我瞧,八成是禁足了。”

    “不会吧,陛下当年册封东宫时,太上皇后多风光啊。把自己生母软禁,不太像今上能做的事。”

    “皇家哪有干净事,储君之殁就不残忍可惜了吗?不定就是那太上皇后指使,你们想想,陛下本无入主东宫的可能,论母家权势冯家更盛,那里轮到她呢,背后若无人操纵,如今那宝座上坐的是谁你们应当清楚……”

    说到后面渐渐低了声。

    而今徐家当政,防民防得严,可不是畅所欲言的元盛一朝。

    知情人士悄悄道:“那年也有赌坊开局,呼声最高的是嫡女徐公主,支持庞公主的人屈指可数。听说太上皇思及后世,担忧徐公主为帝会为徐氏操控,欲以庆阳公主取代。作为太上皇溺爱的幺女,庆阳公主一直是众矢之的,从封号足以证明,她是帝姬中唯一获取封号的,连今上都没有。”

    “你不说我都忘了,冯贵姬病薨,庆阳公主就去了茂陵,后来又有临江王被诬杀害海陵王世子之事,怎么瞧都觉得古怪。”

    “谁说不是,其实陛下本性仁善,坏就坏在徐家人。”

    真珠摇摇头,由婢女搀扶着起身,出来就瞧见花袍粉面的陆呈雪软弱无骨地倚在一旁,手里捏着柄素面腰扇。

    真珠捞过腰扇摇了两下,见陆呈雪插袖抱怀,目光一闪,拽了他袍角摸来索去,直把两幅袖子上下翻了个遍。

    “光天星日之下,动手动脚的做甚么。”陆呈雪不敢推,只得把袖子拢住。

    “又熏香。”真珠皱皱鼻子。

    陆呈雪掏了把干果塞到她手里,笑嘻嘻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讲讲你遭遇的惊险。”

    真珠瞪住他,“王师说你是个佞臣,一点没错。”

    捋袖子褶皱的手一抖。瞧瞧,窦明辨分明把他陆呈雪划到主君应杜绝来往的名册里了。

    “十年如一日,王师他老人家还是这般风趣啊。”

    陆呈雪将头拗在一侧,“你啊,枉我替你背了这么多年的锅。”

    陆公府五房弟兄,膝下十六子各有秋千,要么膂力过人,要么学富五车,排行十一的陆呈雪实属异类,他和十五个从兄堂弟不同的是,他精通玄学和乐理,擅制宫扇香料,纺织刺绣,在花天酒地上也颇为得色,时常吆五喝六出入在烟花巷里。

    真珠和陆呈雪自幼就相识,是臭味相投的知己患友,斗鸡走马,宴饮骑射,捉弄朝臣,挨罚遭打,哪都少不了二人。看似好的穿一条裤子,其实经常斗嘴。

    不知是陆呈雪影响了真珠,还是真珠教坏了陆呈雪,但无论是非黑白,陪臣都以第一种情况为准,于是陆呈雪替元真珠背了不少黑锅。

    忆及当年共同犯下的蠢事,两人开始互相抖露对方的糗事,说着说着,话题引到了真珠被打鞭子的事上。

    “上皇向来仁德开明,岂会无故罚你,还不是你太犟了。”陆呈雪道。

    “贵为天子,陛下做任何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真珠扬了扬眉毛,“别看君父整天凶巴巴的,也是有弱点的。”

    说话间,两人下车进了水榭。

    伏辛正出来寻真珠,说是公子候她。

    亭榭里,远远地便瞧见垂挂帘幕的亭内坐了几个人影,不时传出兰重益低沉清缓的嗓音。

    候在外头的孟纠见她来了,撩起帘幕,阿玉过来扶了她坐下。

    真珠来得晚,听了半晌却也弄明白了。

    徐国舅要以五郡割让换取休战议和,蔡熹反对议和,并助女帝力压徐党主张,发兵二十万北上扫敌,恰在这时候,晋国诸侯发兵了。

    真珠心中微震,女帝器重蔡熹不见得是好事,蔡熹为人奸猾,与庞嫣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总觉得古怪。

    “几位宗室郡侯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兵临安,虽被及时镇压,逃脱出去的诸侯却转而求助元姓诸王,结盟诛徐家,救元家江山,徐家如今已如炉中炭火,无处可退。”

    “他们哪里是救江山,分明是为保封地。”

    “既然求助大国,那临江必在其中,不知贵嫔是否已经响应。”

    提及庞贵嫔,诸臣仿佛陷入了莫大困扰,不敢枉下结论。

    庞嫣用兵出其不意,神出鬼没,很可能你在猜测她是否参与诸侯叛乱时就已经出现在临安境内。

    真珠捻着裙带,有些心不在焉,抬眼看向端坐的兰重益,正好触及对方的目光。

    她竟不曾留意,他何时剃去胡须,对比往常的清俊,似乎多了成年男子的沉稳。

    他翘唇笑了一下,满眼温情。

    晕红从脸部蔓延到耳根,真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移开眼睛,再看时,那人居然一本正经地和诸臣议论。

    真珠唤阿玉进来,扶她出去走走。

    出了亭榭,走到一片花圃,肚子饿得直响。

    阿玉打趣道:“看来是我们小公子饿了。”

    说罢要送她回寝房,再去庖厨寻些吃食。

    真珠有些疲乏,实在不愿再走,就说自己在这坐会儿,让她去庖厨看看。

    等阿玉走了,真珠靠在掩了芭蕉的石头上,遥望着远处。

    下了几天的雨,山为春雨所洗,娟然如拭,云影天光,桃花逐水流,头顶嫩绿长条的芭蕉叶折断逶迤在地,宿雨化成珍珠顺着叶茎滚落,在水洼里漾开。

    阿玉还没回来,困意先袭来,真珠耐不住,顺在石头斜躺下来。

    似乎睡得太沉,睁不开眼,醒不来。

    恍恍惚惚,一个人影从雾气腾腾的园圃中奔出来,甩着拂尘急惶惶地催促道:“尊驾怎的在这里睡了,不是说好与贫道同去登天,尊驾可是忘了?”

    真珠揉眼细看,只见一个白衣白眉的老道立在眼前。

    “我并不认识你,何来约定?”她奇道。

    道人急道:“认不认得贫道无妨,但贫道恭候尊驾多时了。”

    “候我?”真珠指着自己,满目疑惑。

    “正是正是,尊驾既然来了,请随贫道同来,让您见识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也不等她答应,道人抚须长笑,挥了几下尘拂,负手朝前走去。

    真珠深觉奇异,她和此人未曾谋过面,他却好像认识了自己,还邀自己同行登什么天,实在荒谬。

    且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犹疑半刻,真珠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亭台楼榭,穿过一片葱郁树林,到了湖泊,道人忽然背对真珠驻足,一声不吭。

    真珠张望四周,景物陌生,全然不似先前宅邸,而他们来时的路径也消失无踪,身后乃是巨大的迷雾,障人视线,辨不清方向。

    真珠惶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惧蔓上心头,“这是何处?”

    道人却答非所问,“尊驾有何心愿尽管开口,贫道可助您达成。”

    举头能看万里青天,真珠不假思索,指着天道:“方才你不是说登天,天有多深多远,我没有亲眼见过。我儿时曾梦见自己变成鹤,飞过天山,触摸天边云霞,那你将我变成神鹤,我想飞到天幕更高的地方。”

    道人仰天大笑,白眉微颤,“你不就是鹤,如何再变作它。天有石钟乳,去看看吧。”

    真珠不知道他话中何意,正要询问,身体却已漂浮半空,扇着双翅朝天际悠然飞去。

    真珠大惊失色,生怕一时不慎就会掉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她惊恐心悸,一壁拼命搧动双翼,不一会便被天地奇异的景色吸引,渐渐遗忘登高的恐惧,沉浸在飞翔的乐趣中。

    终于,她再次飞过天山,飞越江河湖海,见到与南朝截然相反的雄健巍然之美。

    她拍动羽翼,冲入青霄,发现了道人所说的石钟乳,真珠兴奋难抑,以手扪天,拍散缭绕的仙雾,仰头吮吸天上的石钟乳,竟是说不出的美妙滋味。

    “尊驾心愿达成了吗?”道人赫然现身,笑问她道。

    “有生之年能扪天,畅快,多谢了。”真珠真诚道。

    道人从袖中取出金珠一粒,别有深意道:“临别之际,贫道赠尊驾金珠一粒,尊驾可要好生保存。”

    真珠接过,珠子刚到手中,忽然金光一闪,刺得人两眼发痛,凑近了看,竟是块黑乎乎的石头,她只觉被泼道戏耍,踬目大怒,“破老道竟敢戏弄我。”说完抬脚踹向道人。

    那人大笑,白衣化作青烟飘散而去。

    真珠后跌几步,口中讷讷无言,仓皇逃窜,一脚踩空从空中跌了下来。

    ……

    真珠陡然睁眼,撑着身体慢慢吐气,透过头顶芭蕉叶的罅隙,可窥见暗沉青灰的天。

    摸了把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仍是滚落到下颌。

    只是梦啊。

    雨露沾了衣,方才不觉得冷,此刻牙齿都打起颤。

    真珠拢好衣襟,触手捏到一件外袍。谁这么有意思,宁愿给她盖衣裳也懒得劝她回去。

    “主君,要回去了吗?”阿玉远远跑来,气喘吁吁,两手空空。

    看样子是白跑一趟。

    真珠已饿得两眼昏花。

    回到宅院,庞泽倚在庑廊下神情专注地削着一块木头,真珠走到身后也未发觉。

    看形状仿佛是把木剑。真珠站在那儿无比认真地研究起来,本不忍心搅扰庞泽,但她脚站得麻了,便猛咳一声。

    庞泽慌忙起身,手捏木剑,胀红着脸。

    真珠狐疑地看了两眼,一言未发,将袍塞进他怀里,转身进了屋。

    兰重益回来后一直愁眉未展,用饭也有几分心不在焉,期间还频频有随臣请示,饭食没用几口便又被催走。

    临到就寝,真珠本打算好好睡一觉,却被走廊上不断奔走的人搅扰。

    种种迹象,真珠似乎猜到了什么。

    这种异样一直持续到晨间,匆忙回来的兰重益在榻边坐下,轻声唤着真珠。

    真珠睡得浅,揉着朦胧的眼睛问:“公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兰重益扶她起身,披上外裳,温柔地抚好她散乱的鬓发,眉间神色却罕见的凝重,“临江信使传来消息,王师和怀相即将赶到。”

    王臣无诏不会轻易出封国。

    真珠脸色煞白,掐着手心。虽然她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她还是想问:“是贵嫔?”

    “是,贵嫔已经发兵临安。”

    真珠绞着手,自欺欺人道:“临江发兵必要经过此地,我们一路走来没有见到过一兵一卒……”

    再说不下去,她猛然捂住脸,身体如秋风残叶般轻颤。

    三千风雨骑,一骑抵十人,临安已危如累卵,她没有办法骗自己。

    兰重益钳住她的肩膀,本想抱住她,但这种时候,她需要做决断,不能再躲在他的羽翼下。

    他捧着真珠润湿的脸,迫她抬头,“风雨骑何时进入临安腹地几乎无人察觉,等到他们发觉恐怕已是血染皇城。真珠,风雨骑并非传言中不可战胜的神兵利器,但背后若有各国诸侯掩护做助力,贵嫔借助风雨骑攻下临安易如反掌。”

    他压下喉咙里莫名的苦涩,露出一丝苦笑,“真珠,你要不要做皇帝?”

    要不要做皇帝?

    真珠闻言一怔,那时他也这样问,不过他问的是,主君,要不要做皇帝。

    她厌他,不准他直呼乳名。

    因为厌恶,她对他只有恶言相向。

    她说:“我当了皇帝,就杀了你。”

    兜兜转转,又走回既定的命运。

    庞嫣发兵是为野心,她比她更想做皇帝。

    所以,她要有更强烈的欲望,即便会成为第二个元玮。

    庞嫣只是把临江王廷换到了临安庙堂,皇帝是谁不重要,她只要一个听话的傀儡。相对于易于掌控的傀儡,她肯定会选择一手带大的真珠,因此,举兵的旗号不再是“清君侧之恶”,而是“讨伐昏君”。

    “我想好了。”真珠抓紧他的手腕,指甲几乎陷入皮肉。

    这个男人,她伤他最重。

    她咬着唇瓣,眼泪滚落,“兰重益,不要离我左右。”

    兰重益不明白她的不安从何而来,墨黑的眸子闪烁着,“我一直都在,也会一直在。”

    “若他日我伤了你……”

    “有朝一日真珠若厌了兰重益,请一定杀了他。”

    “为什么!”

    “天地虽广,他已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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