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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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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玮这趟是偷偷出来的,做的宫人的打扮,宫廷守卫没有认出,只当是出宫办差的女官。

    元玮不觉轻嘲,如果就这么逃出宫,也无人知晓吧,毕竟宫中上万人,未见圣颜的大有人在,仅仅靠宫官出入凭证就能蒙混过关。

    说来,这还是她第二次出宫,上次是探望真珠,这次是送她离京。

    尽管出了宫,走过她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却一直坐在车中,甚至连城楼的轮廓都未看清。

    宫女替她换上外袍,走廊便传来了纷乱急促的步伐,夹杂着女人尖利高亢的声音。

    “元玮,我看你是疯魔了。”

    已经得知临江王离京的徐后怒火中烧,对着女儿大呼小叫。

    昔日端庄贤淑尊贵无匹的皇后影子消失无踪,只有一个满面盛怒的妇人立在殿上,对着皇帝横眉怒目。

    “母亲来了。”元玮眼皮未撩,也能想见母亲是何模样。

    她抬了抬手,示意侍女继续梳发。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习惯在睡前让侍女梳发千次。听说这样可以让脑袋保持活络清醒。

    元玮的轻描淡写,让徐后丧失了最后的理智,几乎是咆哮着对她大声吼叫道:“今日你能坐在此处我徐家付出了多少心血,你都忘了不成。”

    殿门前,贺郢在不远的地方晃了晃身体,似被疯魔的徐后吓到。

    元玮早就发现他来了,只是故作没有看见。这个男人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年少和他成婚是多么愚蠢可笑,事实证明,婚姻上的缺陷导致她在任何方面都逊色于其他姊妹。

    “好了,都退下吧,我和母亲说说话。”

    贺郢犹豫了一瞬,和其余宫人退出。

    殿门合上后,母女二人相对,数盏连枝灯明晃晃地照着,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被清晰放大。

    徐后按着胸腔,望着元玮淡漠的神情尽力克制着情绪,“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是怎样的契机才让你入主东宫,一步步走到今日。”

    “记得。”元玮冷笑,撇开视线,“那位相士,至今我还能想起他的名字。”

    她苦笑着看向疯狂到让她感到陌生的母亲,“还有一件,前朝殿外上百年的石狮子不翼而飞。”

    徐皇后驳道:“上皇虽不侍神佛,却对相士深信不疑,我不过是借此做文章,把天命所归的公主送入东宫。怎么,陛下羽翼未丰,便打算和徐家翻账了?”

    “天命?”元玮只觉可笑至极,“母亲早知如此,何不在真珠出阁之日就将她彻底铲除,免留后患。”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当年母亲所做之事有多可笑。

    彼时她还是徐公主,徐家暗中寻来了不知哪来的道士,在看了她的面相后连声说妙,称她生就纬世之相,帝王之命。

    那道士相过了所有公主的面相,对父皇说,庆阳印堂发黑,亲近者恐有厄运加身。不出三日,庆阳的生母小冯氏果真恶病缠身,太医束手无策,父皇张贴告示寻求良方,苦寻无果后最终将重病的小冯氏送入了瑶光寺。

    经此一事,也瞧得出那道士确有几分真本事。但也因此得罪了父皇,落下“诅咒皇室”的罪名,被罚去边塞苦役。

    在旁人眼中,不过是这道士的话应验,令帝王丧失了高位者俯视众生的权威,但只有她知道,是因为道士对着真珠大呼不妙,甚至当面驱赶。

    在他说出那句“龙气哪是你这冤孽胆敢污浊的,想要活命就快快离去。”之后,她清楚地看见道士恶心的嘴脸,母亲得意的微笑,还有父皇青筋暴露的骇人面颊。

    也想到这件事的徐皇后闭了闭眼,当时的情形,道士的话,尤在耳旁环绕,让她至今都感到后怕。

    “既然你都知道了,母亲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位道士确有几分本事,但为人有个致命缺点,为了财不怕泄露天机。当时我的兄长便用财帛将他收买,让他在陛下面前做一场戏。后来我私底下问过他,他说你确有帝王之气,只是气数甚短,他日必会被另一位公主取代。我秘密谋划这一切,正是害怕那位公主出现。”

    元玮双眸沁红,“所以母亲暗杀同昌,替嫁庆阳,诬陷真珠,想尽办法掐断那位公主的命脉。”

    徐皇后嘴唇哆嗦着,拉住元玮的袖子,声泪俱下,“母亲也只是想留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帝位。玮儿,你太心软重情,始终不肯杀人,谁能帮你呢,徐家眼里只有家族利益,他们靠不住,只好由我这个生养你的母亲帮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母亲的苦心?”

    太上皇表面上对元真珠是厌弃放逐,实际是他的心头肉,欢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弃。

    徐皇后突然就想明白了所有的关节,恨极是爱极的根源,上皇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保全元真珠。

    她元真珠留着就是祸害,是元玮永远的魔障和绊脚石,必须伺机拔除,永除后患。

    “这是除掉她最后的机会了,你不可再心软了。”

    她几乎要跪下,被元玮及时挽住,“母亲,放过她,让她走吧!”

    徐后恨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糊涂糊涂,陛下来日定会为今日所为后悔的。”

    元玮实在是厌倦了,不想再纠缠不休,“母亲是要让我把所有的姊妹都逼入绝境,把她们都赶尽杀绝了才肯善罢甘休吗?停手吧,凡事留余地,不要做得太绝了。”

    “不不,庞嫣和元真珠,这二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除。”徐皇后抓住她的袖子摇晃,近乎恳求,“母亲别的再不管了,你厌恶贺郢,赐他修行赐他死都可以,但只求你杀了她母女,就当是母亲求你了,求你……玮儿。”

    徐后跪在地上,颤抖着抓她的手,满面的泪痕洗去了铅华。

    元玮险些心软,但一想不能再任她胡来,猛地起身,徐后不曾防备,被掀翻在地。

    元玮硬着声道:“作为后宫之主,母亲该好好过一个深宫妇人该过的日子,而不是对着皇帝指指点点。你干涉内政,僭越皇权尤不自知,要到何时才肯罢手。”

    徐皇后瞧着元玮忽觉陌生疏远,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她膝行到元玮脚下,攥着袖角,“母亲只求你这一件事,此后再不管了,好吗?”

    “没有今后了。”元玮拽出袖角,挥开她的手,毅然决然地走出大殿。

    徐皇后僵在地上,盯着远去的背影,仿佛失去了了全部支撑,撕心裂肺地声音从喉咙里凄厉而出。

    “——元玮!”

    殿门前的元玮顿了顿足,望着静得瘆人的宫宇,抬步下阶时脚步竟有些跄踉。

    徐后伏在地上,面孔青紫扭曲,闻讯而来的阳阿手脚慌乱地扶她起来,整着凌乱的发髻,看到她掐烂的掌心,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徐后握着拳,眼里的光慢慢变冷,问她:“你还听我话吗?”

    “是您给了阳阿一切,是我最尊敬的母亲。阿姊只是未能体谅母亲的苦心,但母亲为她做的一切阳阿全都看在眼里。”

    “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徐后欣慰地看着阳阿,“不愧是我养大的,比那亲生的孽女有情有义。”

    她状如疯妇,阴狠的面孔上双眼赤红得要滴出血来,一字一顿道:“倾全部势力,追杀元真珠。”

    …

    每个人都在这一刻走在了命定的人生轨迹上,没有谁能预知未来,预料结局,包括已经改变了历史的元真珠。

    她坐在回临江的马车里,看绵延壮丽的山河,全然不知危险逼临。

    元玮飞快地走在回廊上,她有一件想了很久都不敢做的事,想去做个了结。

    阳阿则伫立殿前,面临着抉择,不知该向前,还是原地停留。

    远在沛国的元妥正抱着娇儿,和惠恩分享上皇替孩儿定下的名讳。

    茂陵简陋的茅屋中,就着昏暗的油灯,庆阳一遍遍地抄写着佛经,偶尔停下笔,看看寂静的草木。

    太上皇舞完了一段剑,独自坐了良久,从袖中掏出一小张旧帛,上面是郁妃生前所抄词曲。

    …

    深掩林荫的山径逼仄,葳蕤繁茂的草叶里传出窸窣的穿行声,不到片刻,里头钻出一个人来,腰腹壮硕,步履艰难。

    东方已白,眼看将要大亮,前方的路似无永无尽头一般,怎么都走不完,又是大雾天,山都被雾气裹住。

    真珠迷失在里面,摸不清路径,焦灼又绝望。

    走了一夜,追兵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了,她扶着古木坐下,费力地喘气。

    回头再看来时的路,松林青翠,层层叠叠,云云如伞盖,浓密幽暗,让人胆寒。

    一整夜的逃亡,她和兰重益走散了。

    昨日午食过后,她腹痛不适,不得不暂在蘧庐投宿。大家连续赶了几日路,也都疲累,沾铺睡得格外沉,不料子夜时分蘧庐失火,大家以为是寻常走水,逃出去躲避即可,不料出了蘧庐的全都死在屠刀下。

    她被包围了,成百上千的人穿着麻衣、青衣,拿着长刀双勾,密密麻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出手狠绝致命,毫不留情。

    青鸦及其他爪牙覆盖了整座蘧庐,那一刻她已经确定,杀她的人是受临安指使,她们根本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但来者人多势众,招式狠毒,他们的人根本招架不住,死的死,伤的伤,所剩无几。

    真珠回想起那幕惨剧,胸口窒息到发疼。

    她看到兰重益的最后一眼,他的腰腹被歹人砍了一刀涌出大量的血,泅湿了外袍。是他将自己护在臂下,生生地承了一刀。

    他一壁拖住众贼,一壁命令伏辛带她离开。

    她紧拽着兰重益的袍袖,虽然心里清楚,继续拖延下去大家都可能丧命,但她不要舍弃兰重益。

    是伏辛夹抱住她强行将她带离,她的眼里映出了滔天火光,蘧庐老叟倒在血泊,庞大的老鸹俯冲落在她随从的尸身上,啄去眼珠,死状凄惨。

    她艰难地呼喊,兰重益已被逼退到火海边缘,四目相接时,她几乎能看见他眸中的决绝悲壮。

    侍从合力助她突出重围,伏辛带着她一直朝城里方向逃,但青鸦早已做足准备,在通城的官道设下重重伏兵,只待自投罗网,伏辛有所警觉后,弃了乌骓马,避开官道,转投山林。

    青鸦众贼迅速追了上来,伏辛被拖住无法脱身,命身边一名亲信密卫掩护她逃离。

    但密卫身受重伤,怕拖累她,与她交换了外袍,给了她一把防身的短刀,只身引开了追兵……

    真珠不明白,她从未暗害过谁,也没什么野心,她在临江,庞嫣操纵着她,她在临安,徐皇后千方百计要除掉她。她自己也就罢了,如今还连累兰重益他们。

    真珠捂着脸,泪水大颗大颗落在手背上,腹中婴儿似乎也感觉到母亲的悲伤,不安地动作。

    真珠抚着肚子,胎儿在母亲的抚慰下终于安静下来。

    她走了一夜,腿脚早已酸痛无力,腹中更是饥饿难忍,却不敢停下来缓口气。

    胎儿应该是饿了,可是她在逃命,不可能带着干粮。

    这个孩子和她的亲缘如此之深,经历了无休止的灾难中竟也安然无恙。想到前世的因果,她心中滋味难辨。

    勉强润了润喉咙,不至于干涩难受。

    眼下三春,万物新生,她揪了把嫩叶芽塞到口中,皱眉咽下。

    她要知道兰重益的生死,至少还不能这样死去。

    抓起短刀继续朝前走,沿着路径,渴饮天露,饿食嫩叶,偶尔会走运摘到野果子,如此坚持下来,竟顽强地撑过了四天。

    翻过山梁已经是第五个日夜,她体力透支到随时都可能倒下,然而她不敢停下,万一能遇到上山的农人,只要有人就能获救。

    但她额头滚烫,上吐下泻,似乎有些中毒征兆。在石牛村她曾和严大郎认过草的,那些树叶野果她只辨得一些,极有可能是误食了毒草。

    真珠不敢慌神,抹去脸上黏腻的水迹,分不清是泪还是汗,水露碰湿了鞋袜衣衫,贴着肌肤,寒意渗入骨髓,无边无际的恐惧黑潮迎面而来,牙齿冷得打颤。

    真珠靠着树干坐下,摸向腰带,刀还在。

    “大难临前,你可自行逃命,不必管我。”

    “士为知己者死,上皇于臣有知遇之恩,臣效命主君,愿以命报恩。”刀的主人将她推到草笼中,着她的衣裳引开了追兵。

    那名密卫死在青鸦极残忍的手段下,他的脸在黑暗里现出轮廓时,尸身已被凶残的老鸹分而食之。

    真正的死无全尸。

    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这把短刀,它属于一个潜行在黑暗中没有面孔名姓的忠士。

    夕阳坠下,城郊笼罩在余晖。鄱县的河滩起了风,渡口的大船正在卸货,佣工们在管事的指挥下把货箱搬放在车上。

    搬完第一批货,佣工们回店,车子将将启动,迎面走来一伙朱衣兵卫,气势汹汹的,拦住不让他们动,声称衙署要抓一名女逃犯,所有进城的车辆都必须仔细盘查过才能放行。

    说着领头大手一挥,兵卫就把才拴好的货箱一个个掀敞开,看不清的拿刀一阵乱杵。

    管事知道鄱县的这些兵卫平素横行惯了,很不好惹,是以敢怒不敢言,全程小心翼翼地应付,又塞了银钱请他们玩乐。

    领头面上不露声色,暗中却掂了掂钱袋,转头催促那些人动作利索,意思是做做样子就行了,不必细查。那些人也做惯了似的,丢下烂摊子走开,又去盘查其他车马,凡是女子必要带下来仔细检查,

    管事拍拍胸脯,心中忐忑。

    重新拴好了货运的车辆,管事马不停蹄地往城里赶,沿途听说最近县里兵卫四处抓女人,凡是带着那几样特征的女人全被抓去了衙署。

    管事忙完了店上,忙不迭地去见掌柜,把货物损毁的前后经过说明。

    掌柜叫杨敬,几年前从外县迁来,从事茶叶和缣帛买卖,开了几个钱庄,因他博学多才,名望极高,鄱县人不大叫他掌柜,而唤他杨先生。

    杨敬经商十余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里很清楚鄱县官场上的黑暗龌蹉,他为人本分守规矩,又隔三差五“孝敬”县官,日子过得顺遂,生意上鲜少吃亏。

    然而今日这桩事让他心中窝了一团火,管事一走,便揣着火气往后门去。

    沿着墙边小道往前,是间格局不大却精致隐蔽的院落,这时节招豆藤开了花,雾茫茫地堆满枝头,正是吃紫萝饼的时候。

    他想着要怎么说这事,就听人唤他,“杨先生。”

    杨敬应声抬头,一个年轻人立在藤萝架下,粉面玉肌,朱唇琼鼻,发冠上还应季地簪了朵垂丝海棠,即便臂上负伤缠着白纱,略显得滑稽,风华却不减半分。

    这厮才几岁他就看出来不是好东西,日后要是跟临江王成婚,就是一祸国妖孽。

    好在没成。

    杨敬暗自庆幸,捧袂而揖,“陆公子。”

    对面的人还礼,“瞧着先生的神情,莫不是外面有风声了?”

    杨敬道:“鄱县县官似乎接到命令,正以抓女逃犯为由四处寻人。主君定然还活着,且可能就在鄱县附近,事况紧急,还是尽快和公子禀明。”

    陆呈雪瘪瘪嘴,背过身往屋里走,“你还是当面和殿下说吧。”

    杨敬犹豫,“眼下殿下的伤势未愈……不妥吧。”

    陆呈雪摇着麈尾,心中腹诽。那你和我说就很妥了吗?

    “你要是不和殿下说,他今晚可能就急死了。话说,先生真是她小舅父吗?”

    杨敬嘴角抽搐,“那就劳烦陆公子引路了。”

    陆呈雪推门,让他进去。杨敬露出半张脸,一眼瞧见由人搀扶着出来的兰重益。

    …

    天才擦黑不久,鄱县的良民已纷纷闭了门户,街衢市面上人迹鲜见。

    鄱县这几年民风败坏,官吏贪腐,法纪松懈废弛,盗窃劫掠等案件逐年递增,在这里,关城闭里是不遵循朝廷规定时辰的,得看县官的心情如何,他若是心情不错就四处闲逛溜达,半夜三更关城也是常有的事,通常这种情形,盈利最高的赌坊和莺花市都不必打烊。

    坐落在东边鄱县最大的赌坊里,今夜人声鼎沸。

    兴奋的吆喝声、低落的叹息声交织在大堂里,一拨黯然离去,又迎来一拨纨绔膏粱,永不散场。

    一对堂兄弟是这赌坊的常客,常年不务正业,拿着丰厚的家底大肆挥霍,没两年就已经败光了产业,气死了家公。好赌成性的兄弟俩不知悔改,没有彩钱就变卖祖宅和田基,后来又靠家里女人赚来的辛苦钱,实在没法了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兄弟两个只输不赢,输了又赖着不走,鄱县人都知道他俩是难缠的泼皮无赖,但对付这种人也不是没办法,毕竟鄱县里最不缺的就是无赖的地痞。

    “狗杂种敢坏老子的兴致,把他们给我往死里整。”刚输了的男人心情很不爽,偏他们兄弟触霉头,一通邪火悉数发泄到了他们头上。

    几十双脚往两人身上招呼,兄弟两个不吃亏,抱了脑袋就往坊外窜去。

    “去他娘的王三麻子,就看老子如今落难,狗眼看人低,等我发达了,看你横行到几时。”老二大力吐了口唾沫。

    还想再骂几句,老大拖了他就走,“叫唤啥呀,赶紧出去搞点东西到钱庄使使。”

    两泼皮骂骂咧咧地摸黑出了城,翻进一户几进院子的人家,东西没偷着,险些被看门的大狗咬了。

    兄弟俩只能认倒霉,蹲树林拾了把干柴禾,打了半晌石子引燃火星,做了火把准备回去,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兄弟两个素来胆大,深夜还到乱葬岗刨过坟。老大不惊不慌,让弟弟把火移过来。

    火光照出个人来,锦衣华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兄弟对视一眼,两目直放光。

    “这身衣服都值不少银子咧,大兄,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值钱物件。”

    火把往前移了一尺,“脸还热乎着,没死。”

    老二激动得摩拳擦掌,把人翻转过来开始扒衣服,一摸到衣襟,双眼忽然放出两道贼光来,夸张地“嚯嚯”了两声,“哥,哥……是是个小美人。”

    老大差点拿不住火把,几步跑过来,“老子今晚倒霉,但艳福不浅呐!”

    “我先发现的,你、你先一边去。”老二把他推开,顾自地摸索起来。

    老大气得跳脚,这边手底下已经解了外袍,探到腰带上的时候着火似的缩了手,“是个有身的。”

    “妈的,你倒是快点啊,再磨蹭老子就过来了啊。”躲到旁边的老大已经不耐。

    老二想,就算不能干那事,也不能这么算了,于是趁机揩油。

    女人奋力将他往外推搡,但她一个喘气都难的人如何推得开成年男人,老二还没见过见过这样白玉嫩藕似的女人呢,实在是爱不释手。

    老大在不远处等得不耐烦,突然听到一声惨叫,觉得古怪,便举着火把跑过来,只见弟弟栽了个大跟头,龇牙咧嘴地在躺在那叫唤着。

    “哎呀,好厉害的娘们。”

    看上去奄奄一息,愣是将他踢了个大趔趄,屁股扎在荆棘上,疼得他哇哇大叫,下意识地摸脖子,糊了满手的腥腻,探到光亮下伸手,竟是流血了,原来疼的不是屁股,而是脖子拉了一道口。

    兄弟两大眼瞪小眼,同时望过去,见鬼了,那人依旧闭着眼,没有半分动静,亮光落到女人脸上。

    “好像是中、中毒了。”老二结巴道。

    “走吧,晦气。”老大让他快点,老二也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跑了几步,老大又折回来翻了一番,把几样看似值钱的物件全扯下来,又见她脖子上挂的玉饰,觉得值不少钱,也一把拽了去。

    等人走远了,真珠虚弱地抬起眼皮,紧握短刀的手颤抖着。

    若非胎儿突然动作,让她及时清醒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真珠伏在地上干呕,身体被这等地痞触碰,只觉得无比恶心,可是腹中没有食物,呕出一滩浓血。

    中毒昏厥,身重难行,腹中无粮,高热不退,脚底血泡也挤破流脓。

    摸摸肚子,胎儿动了一下,还活着。

    真珠掩好衣襟,咬牙支撑起来,摸索着向前走。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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