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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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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是从后方射来的,却不见射击之人踪影。

    真珠惊骇之余,勉力稳住心神,蹲身查看尹通情形。尹通口吐血沫,抬手抓住她胸前的流苏穗子拽了下来。

    他嘴唇发紫,分明是中毒的症状。真珠似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少人朝这里涌过来。

    这很可能是个圈套。

    “放手。”真珠去掰他的手,纹丝不动。

    尹通四肢挣扎着,不肯松手,呜咽好几声才逐渐咽了气。

    真珠掰开他的手,拔足往相反的方向狂奔,不多时,身后传来了尹通随从的凄厉哭喊。

    她也终于看见了伏辛,正神色仓促地寻她。

    来不及解释,真珠爬上马吩咐即刻回城。

    返回城后,真珠想起三翼簇竹箭,联系前后经过,下意识去摸穗子,面色瞬白。

    翠羽没了。

    她胸口发悸,额头渗汗,“伏辛,我被人算计了。”

    两人在官署前回头,只见长街尽头,阳阿领着浩浩荡荡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来。

    …

    静谧的月色下,隔门从里打开,兰重益披衣而立,银霜似的光落进瑞凤眼,染了几分惆怅。

    伏辛拱袖揖手站在一旁,神色为难。

    兰重益凝视着阶下的从臣属官,情绪难辨。

    临江王弑害海陵王世子尹通,朝堂哗然,四海震惊。

    仅凭一支三翼簇竹箭和一截扯落的翠鸟羽,便定了杀人罪,确实轻率。

    元玮有心庇护,然海陵王失子,不会善罢甘休,依他脾性必要讨还公道方肯了事。即便他此刻被扣在临安,但海陵国十万大军却时刻待命。

    元玮举棋不定时,阳阿已依从徐后之意,奉诏羁押临江王回京。

    兰重益本已违命停留,不好擅入临安,只能传信于公孙府,请太主设法拖延。

    尹通之死,庄仪太主已经听闻,即便没有兰重益请求,她也要入朝一问。

    临江王回到临安后,在京诸侯于早朝议论定罪。

    蔡党谏言应该查找出充足的证据,再定罪不迟,毕竟铁证才能信服于人。徐党则不这样认为,他们主张即刻削去临江王王爵,收回封地。

    两派各持己见,这次朝参十分激烈,连多年不曾过问朝事的庄仪太主也突然入朝了。

    庄仪太主由长子搀扶着,以手杖擂动敢谏鼓,鼓声惊动殿上诸臣。

    元玮心惊,登时从御榻上站起。

    庄仪太主已拄杖走入大殿。如今她虽年近八五,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拄杖行走轻快如飞,不输年轻人。

    元玮骇然,退出御榻走到陛级前。

    徐国舅上前一步,试图阻拦,“太主,且不言您不经帝诏擅自入殿,以手杖擂鼓已是对君大不敬。”

    她来定然是为临江王,而这个心腹大患眼看就要除掉,怎能容她参和。

    “多年不见,徐国舅说话还是这般不经脑子。”庄仪太主手杖在脚下地板用力一拄,“老身的这根手杖乃先帝御用,太上皇所赐,徐国舅敢在老身面前大放厥词,言称失敬,不妨先摸一下自己的脖子长得结不结实。”

    庄仪太主冷笑一声,把视线转向元玮。

    作为历经三朝皇亲,庄仪太主有见君不跪的特权。

    她略略拂手道:“臣今日冒然见君,只问陛下,临江王杀人的证据是否确凿?如不能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请容老身带走,要么就请陛下将她接出诏狱另行安置。”

    殿上诸侯颇多,针锋相对谁也落不到好处,但庄仪太主并非那种怕事之人。她年少下嫁将门,虽不曾冲锋陷阵,但在大阵仗前从不输气势。徐国舅这类权臣敬畏这位悍烈的大长公主,不是没有道理。

    元玮一时无从回答。

    “敢问陛下是从何处得出的结论?徐国舅、海陵王、蔡熹……”她列出几人,轻轻拂袖,“老身若是杀尹通,第一件事便是毁灭证据。杀人还留下罪证,将自己送入牢狱,她元真珠也当真是蠢物。元家生出这等蠢材,不如趁早缴出王印,投去山寺做姑子。”

    “太主请慎言。”海陵王既惧又不甘心,言辞间有些发虚。

    庄仪太主知道他与真珠的前嫌,哂道:“海陵王适逢丧子之痛,老身就不与你多言了。”

    海陵王忿道:“太主要为杀害我儿的凶手开脱罪责,老臣岂能不声不响。常言道:刑法不避大夫。临江王谋人性命,理应绳之以法,以振大晋法纪。”

    庄仪太主嗤道:“可笑可笑,海陵王口口声声称临江王是凶手,不知是从何得出的结论,仅凭竹箭和翠羽?依老身之见,海陵王这是为报当年私怨借机发挥。你这样居心叵测挑动多方纷乱,置晋国何地,是想谋逆造反吗?”

    对方毫不退让,海陵王一时噎住,脸色如猪肝。

    “老身活够了岁数,不怕直言。陛下任用谗臣弄臣,被这些危害社稷的奸佞小人玩弄股掌,蒙蔽国事,听之任之,而避用骨鲠忠义的老臣,如何对得住列祖先宗。陛下已是成人,理当明白‘远小人亲贤臣’的道理,它教陛下如何成为贤明君王,匡计天下。陛下又是在做什么,仅凭诸臣三言两语,便判定临江王涉险谋杀尹通,实在令人寒心。”

    庄仪太主慷慨陈词,几次红了眼,“若是陛下认为臣冒渎了圣颜,就请赐臣一死,免得将来国家败坏,叫臣去做亡国臣奴。”

    老人一席肺腑之言说下来,说得元玮面红耳赤。

    前朝热闹依旧,太主一人力战群臣,毫无败迹显露。

    太上皇后徐氏刚见过诏狱回来的太医,听闻庄仪太主陛见,急急赶来前朝,叫人去拦徐国舅。

    徐国舅放班出来,见太上皇后站在飞檐下,神情焦灼,忙敛衣上前,“殿下怎到这来了?”

    徐后问:“前朝怎么说?”

    “不见得是强行替临江王分辨脱罪,说来说去都在指责陛下失察,为臣不道。不过殿下放心,太主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眼下她只求提临江王出诏狱待审,目前证据还不充分,此请合情合理,我等也无从辩驳。”

    徐国舅瞅一眼身后方向,“中宫除之心切,但此事做的有欠考量啊。”

    徐皇后闻言脸色大变。

    徐国舅又看向朝殿,“太主出来了,臣先告退。”

    徐皇后整理好衣襟,敛容静立。

    太主见她在,只远远地敛了敛头。

    这个历经三朝的女人极难对付,当年宫妃初入后闱,太主奉命训练各家娘子的礼仪宫规,苛刻严厉,罚人从不手软。自己在她手上从未讨到过好处,即便是郁夫人那般烂漫单纯的女子,也与她起过不少争执。

    徐皇后的心紧紧揪着,如今关键时候,陛下可千万不能动摇心意。

    略略沉思,慌忙往犹紫宫去。

    元玮才换下朝服,坐在堂上让侍女整发。

    徐皇后进来,她只抬了抬眉毛,挥退侍女,“母亲听说朝上的事了?”

    徐后道:“我想听听陛下对此事的看法。”

    “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能断定她就是主使。拘于诏狱确实不妥,先暂时提她到天狐别墅去住吧。”元玮顿了下,“母亲该知道,长郡流民之乱缓解,真珠治乱有功……”

    “所以我儿心软了。”

    徐后失笑,“武安候已经回了东海,陛下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一日不除冯家,东海便是陛下的心头大患。如今临江王自己栽下马来,正好解决一患。陛下却因她立功就心软,只怕将来更难做决断,长痛倒不如短痛……”

    说到这里,徐皇后忽然笑道:“差点忘了告诉我儿一件喜事。”

    元玮露出疑惑的表情,“喜事?”

    “元妥不能给你的,元真珠也能给你。”徐皇后手按腹部,意味深长。

    见元玮惊得合不拢嘴,继续道,“女人嘛,皇帝也好,妻室也罢,在男人那里受到冷落算什么,只要有了子嗣,再大的痛苦也能解脱了。”

    皇后的话像鞭锤般敲打在身体,元玮觉得自己像溺水的孩童,在水波里痛苦地挣扎着,绝望之时,忽然有人向她伸出了援手。

    “母亲所言,儿会考虑。”

    月色悄然,天狐别墅屹立在静谧的夜幕下,庭炬点亮,散落各处,湖水点缀得波光粼粼。

    回廊上,擎灯的宫女趋步走向大殿,推门入内。

    窗下琉璃榻上的人和衣躺着,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宫女也不搅扰,只将食案搁在几上便阖门离开。

    徐秋月在廊下候着,宫人出来后,她问:“膳食如何?”

    宫女回道:“饭食在用,就是不说话,每次进去她都在睡,会不会是病了?”

    “病了就请太医来看。皇后有命,腹中的孩子不能有事。”

    听着外面刻意压低的交谈,真珠睁开眼睛,出神地盯着屋顶看了会儿,方才慢吞吞地走到食案旁。

    客邸中,有人辗转难眠。庞泽倚在白榆树上,虽闭着眼,神明却清醒。他似乎习惯了在夜里保持警觉,因此当脚步声响起时,他像黑色的猫儿似的跳下来。

    “公子还没睡?”

    兰重益立在庭阶上,“可是因为你的母亲才听从贵嫔的差遣?”

    庞泽垂下头,“母恩不可不报。”

    兰重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脸上那点凄冷的月光,“如果有一日要你改变初衷,为一个你从未想过的人活着,你当如何?”

    庞泽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主君,遂摇头道:“臣的一生早已随庞氏的兴衰荣辱注定,如何再动异念。”

    兰重益笑得苦涩,“什么是注定呢,将成为父亲的你,如此轻率决定一生会不会太过随意。”

    “公子刚刚,说什么?”庞泽抬起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兰重益。

    “恭喜你了,虽然不是很想,但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你将为人父。”

    庞泽愣住的同时,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竟是想要窥视面前的男人,脸上是何表情?

    但他的反应却是低下头,抑制眼睛酸胀。

    兰重益缓步走下石阶,清冷的月光撒在他肩头,衬得他风姿卓绝,又孤独清冷。

    “我想让你回一趟临江。”他道。

    庞泽问:“主君……会不会有事?”

    “尹通之殁疑点重重,有太主出面,陛下不会草率结案。如今我们的人已经回临江报信,贵嫔那边很快会得知消息。我让你回临江,是因届时王臣秘使诸国,你能够护其性命。至于主君那里,有密卫跟随……”

    兰重益抚额,打量庞泽一眼,“有太主斡旋,她已经脱离诏狱,被拘在天狐别墅,一切安好。”

    “臣明白了。”

    庞泽没有睡意,在榻上坐了一宿,想了一夜,四更天时他带了剑,悄悄离开客邸。

    他知道自己到哪里去,在做什么,因此没有任何迟疑地上了路。

    到了城里,寻了间客邸住下,做好夜探天狐别墅的打算。

    摸清路线,躺下睡了半日,再睁眼时,街衢上已是漆黑朦胧。

    庞泽套上黑衣,穿过民宅官宅,大约步行半个时辰,出了人群集中区域,一条河横亘在眼前,庞泽上了堤岸,走到一座高墙时,四下张望,攀住墙瓦跳了进去。

    巡视的禁卫不少,个个拿矛带刀,严阵以待。本以为会有一番打斗,但庞泽落脚的屋顶正好是拘禁真珠的地方。

    真珠席地坐在庑廊的灯下,一手支颌,一手拨弄木偶,实在不像被禁足之人。但四面的侍卫女婢确实围得水泄不通。

    待人过来再三催促,她才推开木偶走回房间。

    许是睡了,屋里的灯还亮着,侍女们却一一退出来。

    庞泽避开禁卫,从窗户潜入屋内。

    真珠的确睡下了,安静地侧卧在窗前矮榻上,外间的灯火透进少许,勾勒出朦胧柔软的身影。

    她翻了一下身体,庞泽吓了一跳,见她根本没有醒来才松了气,拿起她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褥。

    她的小腹已经明显,听说有五个月了。

    庞泽在黑夜里抬起眸子,这一刻他是欣喜的,生命中所有的灰暗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光芒驱散,就好像,人生变得圆满,今后的牵挂不止是母亲,还有这个和他血脉相通的孩子。

    望着真珠沉静消瘦的面孔,庞泽又感到万分内疚。他拨开覆在她眼皮的碎发,将被褥按在胸口,闪身出了房间。

    回到客邸时,兰重益正负手站在门外,像是料到自己会出去,会在这时回来。

    “公子还有何吩咐?”他问。

    兰重益一声不响地进屋,庞泽跟过去。

    兰重益把封好的信给他,“将此书呈到贵嫔手中,她知道怎样做。”

    庞泽接过,揖手一拜。

    …

    这样的日子对谁来说都是漫长而煎熬的。

    墙外的柳树绿了枝头,真珠才恍觉光阴在不经意间流逝了。

    她问侍女,侍女说是进入二月了,临安已是春意浓浓。

    何时开始拘在这里,大致时间她已经想不起来。

    元玮允许她在别墅范围随意走动,已经是特别开恩,但饭食的粗粝她极不适应。从怀孕之后她的胃口变得极差,对饮食也十分挑剔,即便身陷囹囫强迫自己吃下去,一来二去还是消瘦得厉害。

    她对此质疑,也做出过反抗,但饭菜一次比一次差。后来从侍女的交谈中得知阳阿公主在此居住,才清楚背后是谁捣鬼。

    真珠也不吵不闹,一心沉浸在歌咏新词和养鹤,偶尔吹箎,心情好时还教宫人煮茶酿酒。

    突然的安静让宫人觉得不可思议。

    久而久之,那些曾经见到她就退避的宫人常会过来陪她闲聊,或是请教一些技艺,见她被长公主替换膳食,便偷偷地给她送来吃食。

    老宫人还给她讲从前的旧事,譬如天狐别墅的来历,别墅曾经住着哪些宫妃,还指着相应的大殿给她看。

    真珠无聊至极就去那些空置的大殿转一圈,她到过生母杨修容怀她时住的寝殿,也去过养母庞贵嫔的住处。

    今日她推开了太上皇曾经的宠妃郁夫人的飞澜殿。

    不像其他宫殿,或奢靡,或清简,飞澜殿散发着一股簇新的气息。

    宫人和她解释,当年大火烧毁了整座大殿,太上皇在废墟上重新建立,新殿里的一切还如夫人在世时的摆放,连她生前爱用的钗饰都照原样复原。

    很难想象,君父对一个人的用情竟如此之深。

    真珠拿过妆奁里的银质四蝶步摇,压在下面有一张绢帛,上面写:谁言掩歌扇,翻作白头吟。

    竟是君父的笔迹。

    真珠咋舌惊叹,放归原位,在妆奁里翻看了一阵,也没发现有意思的。

    真珠感慨一阵,瞅到红色的缠枝香包,鼓鼓胀胀的,她拿起来凑到鼻下嗅着,并没有气味,仔细一瞧,才发觉并非香包,倒像是藏着石头一样的东西。

    拆开丝线,取出一团绸布,层层包裹,拆开来看,绸布上躺着小指大小的白玉,玉色上乘,却是块碎角料。

    这样的东西明显不是照原样制造的,毕竟没有人会用一块好玉打磨一件残缺的玉饰。

    真珠虽疑虑万千,也没有探索下去。她重新装好香包,看向窗外,天色昏沉,对面的石灯笼已经亮起,腹中适时发出响声,又到了用膳的时辰。

    闻听宫苑里传来丝竹声,她皱了皱眉头,扶着肚子走到殿外。

    檐灯晃动,在地上投下橘色阴影,女人的笑语在觥筹交错的大殿飘荡,禁卫站在那片波动的光晕里,铁盔线条也似乎温柔了许多。

    大殿里,阳阿公主和宫女们在玩双陆,银钱不够了,就取下身上的物件抵押。

    阳阿接连赢了几把,舍不得丢手,几个宫女输得没底,裙带都险些不保。

    好在阳阿人虽然荒诞无耻,却也顾及场合,断不会让宫女当众宽衣解带。

    玩的正起兴,就见殿门进来一人,径直晃到阳阿眼前,一声不吭地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糕点。

    宫女们目瞪口呆,在收到公主的眼神后悄悄退下。

    “六姊难得来我这里,当真稀客。”

    “不过是八娣住的太远,不然我天天都来。”

    看她狼吞虎咽,哪还有昔日高高在上的样子,阳阿不禁一笑,“六姊要不要喝点水?”

    真珠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阳阿倒水递上,真珠大口喝了,全然不在意阳阿鄙夷的目光。

    吃得差不多了,真珠打了个嗝,手掌蹭去嘴边碎屑,心满意足道:“真不错,比我那里的饭菜好多了。”

    扫一眼剩下的那些,“吃也吃过了,这些你想必也不要了罢,丢掉怪可惜的,都打包好送到我寝殿来。”

    蹭吃蹭喝就罢了,还不经主人同意就打包带走,真正是脸皮厚。

    阳阿腹诽几句,还真叫人把糕点送过去。

    当然,那之后的饭食依旧难吃得让人骂娘。真珠没感到太意外,要知道阳阿向来不是好人,她心肠硬的跟茅坑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真珠坐在湖岸上,这样的季节,水还是冰凉渗骨的,她舀了一捧泼在面上,清醒许多。

    雾气腾挪处有歌咏,真珠抬头,只见旷达开阔的湖面泛来一叶小舟。

    待船摇出雾障,已能看清船上两个人影,一男一女,男的撑船,女的头戴帷帽坐在篷内。

    女子的歌声空灵美妙,声声入耳,也不知是何等佳人。

    无视侍卫紧随的目光,真珠起身走向渡口,湿手取出箎来相和,箎声与歌声竟出乎意料的默契。

    船在渡口慢慢停靠,真珠放下箎,目光与那女子交汇。

    素衣缓鬓的女子微笑着走出船篷,敛身道:“知音难遇,妾闻声忍不住过来与娘子相识。”

    真珠垂眸一笑。

    女子敛去笑容,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大王瘦了。”

    真珠扫视四周,“檀娘从哪里来的?”

    “去岁解职,臣到东海见将军,如今是从临江过来,回公孙府去见太主。”

    她道:“大王,临江发生了一件大事。”

    真珠屏息静听。

    公孙檀道:“辟阳侯夜里秘密发兵黎阳,意图歼灭风雨骑,被岚候知晓,将计就计屠尽辟阳全军。辟阳侯被控制后,声称是遵照太上皇后指令,受阳阿公主的怂恿和蒙蔽。”

    元玮曾再三向她试探风雨骑的秘密,看来得不到风雨骑,便索性斩草除根。

    真珠很是无语,这个徐后自以为在为女儿作打算,殊不知道是陷元玮于泥淖。

    要是她能像庞嫣那样睿智冷静,知道风雨骑只是助人达到目的的锐器,根本不值得她费尽心思夺取,也不至于造成如今的局面。

    如今风声一旦传开,诸侯的注意力必将从尹通案转移到皇帝意图削藩上,真珠的处境就会得到缓解。

    公孙檀道:“李中书已经北上秘使诸国,怀相、窦王师等老臣也去了南境。”

    真珠愣了下,觑了眼朝这边走来的侍卫,“孤知晓了。你走吧。”

    “大王保重。”

    公孙檀拜了一礼,在侍卫奔来之际矮身进了船篷,撑槁驶去。

    两日之后,临安城内风云巨变。

    闻听皇帝为削藩不惜构陷临江王,诸侯国之间掀起惊天骇浪,一时间情势严峻到不为临安所控。

    在这紧要关头皇帝若是稍有差池,处理不慎,诸国一旦联起手来,对临安便是致命的威胁。

    更让人忧心的是,无子立储始终是元玮的弱点,大臣们便提议暂立尚在襁褓的九皇子为储君。

    徐后气得好几日吃不下饭,她一个常年居于内宫的妇人哪会想到,看似容易搞定的事会被搞砸。

    元玮束手无策,只得替换原来审查尹通一案的官员,重审尹通案。

    晋宫的天翻地覆,真珠并不知晓,但从阳阿阴郁的脸色也能猜出一星半点。

    大晋,又要变天了。

    真珠扶着笨重的身体站在窗前,不知何时落了雨,外面大雾漫天。

    也不知站了多久,侍女过来低语,她方醒过神,转目看向自帘外走来的元玮。

    真珠拱袖行礼,元玮托起她的双臂,引上矮榻,目光从她脸上慢慢转移到高隆的腹部。

    “膳食不合你的胃口?”

    “也还好。”

    真珠垂下眼眸,“自臣到别墅以来陛下从未涉足,臣不认为您今日来此只是一时兴起。”

    元玮微皱着眉,端庄秀美的脸庞尤带着雨雾。

    “陛下有话不妨直言。”真珠微微地笑,从手旁食盒拿出糕点,细细咬开。

    巨大的雨幕冲刷着庭院,甲胄在身的禁卫在回廊里走动巡视。

    元玮怔了一瞬,不由失笑,“事到如今,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就和六娣直言罢。”

    真珠不等她言,“陛下想要我的孩子。”

    元玮没想到她会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有些不安,“只要你给我,我会想办法保你一命。”

    “保臣的命?”

    真珠不免好笑,如今的临安风雨飘摇,此时的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自信提出这样的交易。

    不过,既然她笃定自己对外面的情况毫不知情,那她就当做不知情好了。

    真珠松开微微泛白的指节,“阿姊渴望得到子嗣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呢,先是四姊,如今又轮到我。真珠也不是不识相的人,只要阿姊拿得到,认陛下做生母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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