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龙舟
仙客来是金华府最大的酒楼，坐落于金鳞湖西岸口，雕梁画栋，重檐黛瓦。顶层还特意为端午观龙舟做了超大露天平台设计，彩绸飞扬，花灯连绵，让第一次来仙客来的虞翠嘴巴张了半天没合上。
不能怪她没见过世面，现代社会的建筑物的确高大，但那是钢筋水泥的工业科技，原汁原味的古代大酒楼带给人的震撼是不一样的，不身处其中，很难体会到这种直击人心的古代美。
她参加过漫展，也参加过汉服娘的聚会，但哪怕穿的再古韵，选的地点也是中式建筑，依旧充满了现代感。谁家古楼有wife插座水晶吊灯啊？而且每个富家千金分分钟从衣服里掏出手机拍照，有的还带了美颜灯和反光板，因为要拍视频。
她们头上戴的是铜和铁片，仙客来的人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那质感，绝了啊！金玉争辉，珠光宝气，行走间衣袖如彩霞闪耀，香风阵阵，莺声燕语，真真一个膏梁繁华地，富贵锦绣乡。
虞翠掺和不到那些大人物的热闹里，只看见薛老夫人一到场就有贵妇迎了上来，个个绫罗满身，珠翠满头，那个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了亲妈呢！不过薛老夫人也毫不逊色，与所有人都能谈笑风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已多年不见外客的陌生艰涩。无论是一直念佛的赵氏，还是向来刻薄狠厉的二夫人，在这种宾客众多的场面下，和其他贵妇人也没什么区别，进退得宜，气度非凡。
龙舟赛还没有开始，但湖面上已经停满了参赛的龙舟，披红戴绿，旌旗飘扬，岸上也全是来看龙舟赛的平民百姓，一个个呼朋伴友，沸反盈天。虞翠穿越六载，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不存在于她历史认知里的古代王朝的真实，它不是空白潦草的背景设定，而是真正的、鲜活的、众生离苦得乐的世界。
她垂下了眼睫，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她还有回去的可能吗？
不过虞翠的自哀没能持续多久，不断收到的打赏让她所有的抑郁瞬间一扫而空，天大地大搞钱最大，她爱钱钱，钱钱爱她！
果真富婆聚会，拎包跟班发财，她一个跟在常嬷嬷屁股后面的都能收到这么多打赏荷包，更别提薛静姝她们几个小姐了，收到的见面礼都是贵妇直接从手上头上拿下来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哪家的小辈到底要来几个，准备的礼物总是不够的，但还是能看出薛静姝和薛静婉这两个嫡小姐收到的礼物更贵重几分，都是人精子啊。
男人们不和女眷同堂，他们在上面露天平台那里，越是权贵人家，越是看重礼教，不愿意让自己的女眷抛头露面，所以各家的女眷们都在楼下大堂里交际应酬，里面还有小包间，若是乏了，或者想和亲近的人说几句体己话，就去包间休憩一下。
虞翠站在围栏前看了看湖上的龙舟，说实话，视野是挺广的，但等龙舟冲出去的时候怕是只能看个颜色点点在水上漂了，人的眼睛不是望远镜，也不是放大镜。
下面有舞狮子，舞龙，戏法，杂耍……表演的相当卖力，虞翠已经看到不少家族的主母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给这些人送打赏了，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各家都有各家的交际应酬，夫人们是一波儿，小姐们是一波儿，岁数比较大的公子哥跟着父辈在楼上交际，小公子们跟在自家母亲身边，都自成一派。虞翠不用像普通丫鬟一样死死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寸步不离，但小姐们的交际圈们也跟她无关，她也没想过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她对自己的定位认知很清楚，才不去自讨没趣。
但总有人心怀叵测，就想看虞翠笑话，尤其是吃过虞翠大亏的二房母女。二夫人是长辈，就算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下亲自出面教训虞翠，那她还要不要名声了所以只能是和虞翠差不了几岁的薛静婉来，但二夫人也特意叮嘱过薛静婉不能明面上和虞翠直接对上，那同样也会影响到薛静婉的名声，要做只能背地里下手，不能让别人知晓。
日上当中，鞭炮齐鸣，吉时已到，龙舟就位，只待哨声一响，勇夺今岁龙头。
女眷们也不在椅子上坐着聊天了，开始向围栏那里聚去，最中心的位置有三个人，一个是薛老夫人，一个是金家的老夫人，还有一个就是知府夫人，可以说是金华府的顶级贵妇了，跺跺脚金华府都得跟着晃一晃。
金家老夫人是位体型有些臃肿的富态老太太，头发已是全白，戴着一整套的翡翠头面，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在身上，不及薛老夫人可亲。
知府夫人看上去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美妇，沉稳雍容，妆面简单，却无人敢轻视，纷纷夸赞高雅脱俗，不与她们这些俗人同。她左手边是位年轻的美貌妇人，桃李艳色，气质却如空谷幽兰，举止优雅，言谈大方，是知府长子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夫妻二人也算琴瑟和鸣，今日端午特意带人出来认识认识金华府的名门士绅，豪商巨贾，强龙不压地头蛇，和本地名门豪强打好关系是必须的，否则自家老爷知府这个位子难做啊。
虞翠无聊嘛，不由自主地多分了几丝注意力给这位漂亮的妇人，然后就发现她每隔几分钟就会把手放在小腹上护着肚子，并无意和人太过亲近，有人想挽她的胳膊都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面上言笑晏晏，手臂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搭在肚腹处。
“这……怎么感觉像是有了”虞翠小声嘀咕。
但看那位知府夫人好像并不知情，婆媳二人看上去亲亲热热的，长子媳妇一直扶着知府夫人的胳膊，孝顺又懂事，赢得众人满口的夸赞。其实有心观察就不难发现婆媳二人下半身离得极远，只有上半身在贴贴，面上却是一口一个“好儿媳”“好婆婆”的称呼着，奥斯卡影后非这二人莫属。
真是大宅门里争斗多，突然觉得薛家都清净了许多，婆媳关系可是千古难题，但薛家现在没男人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和平。
“事情都办妥了”假借方便溜出来的薛静婉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彩霞在角落里碰了头，窃窃私语。
彩霞重重点了点头，“办妥了，待会儿那个伙计会在上茶水点心的时候趁机把炮仗扔到虞翠那死丫头脚下，那死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放炮仗的声音，我可是见过她被几个混小子拿着炮仗逼得绕路跑走的。”
虽然后面那几个小子被虞翠一个个摁在地上一顿胖揍，这就不用跟小姐说了，但毫无疑问虞翠的弱点就是炮仗声。里头那么多人呢，虞翠找不到始作俑者的，而她犯错丢的是薛家的脸，就不信老夫人还护着她！能让虞翠被罚就行，轻重无所谓，主要是想出一口恶气！
“那就好，到时候一口咬死是她玩劣，私带炮仗，我看老祖宗还怎么护她！”
楼上知府大人发表了重要讲话，但这里没有大喇叭，虞翠就只听了个模糊大概，她前面站着的可都是贵妇，大丫鬟们排下一档，她这种小丫鬟排第三档，她人又小，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别人的尊臀，后脑勺对她来说都是勉强。
“……”
她以后一定天天一颗鸡蛋，一杯牛奶，一个苹果，长到一米九她也认了！
哨声已响，龙舟的号子声嘹亮，外面也传来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虞翠瞅了瞅左右两边的窗户，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常嬷嬷身后也去看看古代真正的赛龙舟。正面最佳观景点当仁不让是主子们的，但也不会在这种热闹节庆里太过拘束身边的人，不少丫鬟已经跑到小窗户那里去看龙舟了。
仙客来的伙计们上楼来添茶水点心，贵妇小姐们用手帕捂住了嘴，发出小声的惊呼，看着湖面上飞渡的龙舟目不转睛，鼓点激烈，所有人的心都在跟着躁动。薛静婉和彩霞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个伙计已经向她们这边走来了。
敢惹她薛静婉，必须要付出代价！
“噼啪！”
鞭炮声响起，最快的龙舟将要折返回来，旌旗飘扬，是代表着金家的金红色大旗。
虞翠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