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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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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若隐若现,枕清被敲门声惊醒,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只见一个圆润的小脸带上喜色,漂亮的杏眼溜溜打转,嘴角乐开怀地咧着笑意。

    还在睡意朦胧中的枕清见此情形,连忙捂住了崔圆圆的小嘴,让人只发出一声呜呜呜,枕清把人从门口带了出去,小心地瞧了眼还在睡着的那两人,小声提醒道:“还是个马虎性子,扰人清梦可不是一件好事。”

    嘻嘻两声的崔圆圆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戳戳枕清的手臂,嘟囔道:“还不是有姐姐为我着想。姐姐还说我呢,姐姐不也是一样,我从好友哪儿听到姐姐的事情,这心可谓是一惊一跳的,哪有姐姐这么猛烈的,入宫没有几月,直接把司记给弄入大牢,你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说你的。”

    “咳咳,这枕清可真是厉害,短短一月便将宫内的余司记弄下位,这样的人谁敢小看,谁又敢让她为自己做事?本官战战兢兢几十年,若是遇到这样为人处世,横冲直撞的人,本官一个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崔圆圆模仿完语气,独自围着枕清,将人转看了一圈,气愤呸道:“这脖子的伤是余霞佩掐的?这人可真是不像样!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枕清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她问:“你所模仿的这人是谁?”

    崔圆圆俏皮地卖起关子:“还能是谁?姐姐猜不到吗?这宫中谁和余霞佩最好,就是那人喽。”

    宫中和余霞佩最好的人,还是尚工局那里的大人。

    枕清淡笑:“知道了,多谢你。”

    崔圆圆也不好意思地傻乐,抬眼瞧了瞧天空的黎明,发现太阳正要开出来,她连忙道:“哎呀,出太阳啦!见姐姐安好,那么我也就放心了,我改日再来找姐姐!”

    道好的枕清点点头,她恰好也要收拾出门去藏书阁。在藏书阁待到午时,她被央好恙拦住了去路,说一同来查余霞佩的案子,问一问证据。

    枕清跟随一同前往,余霞佩的住处在昨日便已经搜出许多零碎的东西,枕清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人清点完成。反倒是央好恙频频望来,枕清抿唇一笑。

    央好恙说:“你一来宫中,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枕清道:“央姑姑是觉得真的不一样了吗?还是因为有人把不能见人的东西翻了出来。”

    央好恙侧眸,压低视线而看:“你想说什么?”

    枕清轻轻摇头:“这宫中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央好恙以过来人的姿态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只是一个奴婢,做好你的本分之事,便是你最好的归宿。”

    最好的归宿。枕清有些不明白了。

    “所以央姑姑有最好的归宿了吗?”

    央好恙听言一顿,她的视线有些犹豫。枕清瞬间了然,自问自答:“想来没有。”

    院外光彩极好,金阳透过窗子照射进来,落成一束束光,空中细小的尘埃飞动,两人站在屋子的光暗里,竟然多了几许蒙尘。

    微风轻轻摇摆,却怎么也吹不进屋中的那层灰蒙。央好恙眼神微动,她说:“是没有。”

    宫中牢房靠近掖庭永巷,后宫里的老人说,这人一旦进入了永巷便是再无出头之日,央好恙也曾在入宫之时也劝告她远离那处。

    枕清不自然地抬眼看向永巷那处,安静到有几分诡异,甚至能看到院中一角的枯死的杂草,死气沉沉的一片,没有任何活物。她轻巧地迂回视线,走向漆黑的牢房内,一眼看到了满脸枯槁的余霞佩仰靠在墙角。

    许是经历过昨日一事的刺激,余霞佩整个人了无生气,即使听到声音来,她眼皮也没有掀动一下,到了这一刻,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枕清放下手边的灯笼递给身后的那人。

    那人是个男子,身子高挑挺拔,穿一袭深色黑衣。面容隐藏在光线黑暗的牢房内,让人辨不清淅模样。

    “余司记。”枕清站在牢房门口唤她。

    余霞佩闻言,沉闭的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看枕清,她苦涩道:“我如今成了阶下囚,你满意了?”

    “还可以。”枕清如实道。

    “你倒是不遮掩,我从未想过我居然会败在一个小奴婢手中。”彼时的余霞佩安静下来了,却还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我动手之时,你理应回到了屋中,你如何知道是我动的手?又为什么知道我要害你?提前消灭证据,在今日揭露,打我个措手不及。”

    这件事的漏洞太多,人在头脑一热,理智便会被冲涮,因此没有去深想,过了一晚倒是回过味来了。

    枕清对于余霞佩的疑惑不惊讶,她道:“要想我回答也可以,那也请余司记回答我几个问题。为何那个人对我动了杀心?你是从什么时候听令于他的?还有,宫中与你的同党有谁?”

    “很早。”余霞佩隐藏在黑暗,她视线深沉地盯着枕清道,“那个人说你忘本负义,让我杀了就好,他改日换个机灵的上来辅佐我。至于同党啊,我没有,又或者不配知道。”

    枕清继续问道:“你不知道,那你们是怎么避过宫中的人通信的?还是说他在宫中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这么想知道?陪我一起下地狱我就告诉你!”余霞佩面露凶色。

    “好啊。”枕清欣然应之,笑着眨了眨眼,“不过要你在前头先等着我,过个十年五年的,我或许就来陪你了。”

    “你果然是个疯子!装的这么冠冕堂皇,心里也是个烂透的人,装什么好人!”余霞佩缓缓站起身怒视转为轻笑,“忘了,还有把柄在你手里,把海棠花簪还给我。”

    枕清站定看着余霞佩朝自己走来,声音平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自己是个好人。你骂是我疯子,无非是因为我知道你亲手埋藏了你的秘密。我为达自己的目的让你闭口不言,所以在大殿内包庇隐藏你的秘密。而你害怕我会说出去,自然不会开口多说。”

    枕清笑道:“我承认我的心绪不定,但也没到疯子的地步,倘若真是要说疯,倒是余司记你更胜一筹,把最自己心爱的男人藏在海棠花树下,你猜猜看,他们是否挖到那人的尸首,辨认出那人是谁?”

    余霞佩面目狰狞,她泫然大怒:“那你也是凶手!你不是看到了,你怎么不搭救呢?你看着我把土一层层的盖在他的身上,你没有出来阻止我,难道不也是个杀人凶手?你在这里装什么清白!我是杀了人,谁叫他挡了我的路!”

    枕清眉头微蹙,似乎不理解,她道:“我怎么会是呢?我没触碰到海棠花树的任何一点东西,那里从始至终分明只有你一个人啊。对了,我今日还摘了一只海棠花,听说是你们的定情之物。”

    说完,她从手中拿出一朵海棠花,放在余霞佩眼前,问道:“不知余司记闻到这个香味还记得那个人吗?”

    余霞佩被枕清弄得,恍惚觉得自己已然神志不清,她怒喝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

    枕清淡淡看着余霞佩的模样:“你以为我是想来看你吗?只是想替他看看现在的你,看到了,我也就走了。”

    “即使我死了,你觉得那个人会放过你吗?你知道的东西那么多,你当真觉得他会放过你吗!”余霞佩见人要走,她大声喊道,“还有那个黄苍意!你真觉得你们两人的关系没人发现吗?!”

    枕清脚步微顿,她回头看向余霞佩。余霞佩轻蔑笑道:“我从第一天就跟禹王说了,你和黄苍意长相相似,他定会多加留意,这事还要多谢陈绵京提醒呢。你觉得陈绵京是个好人吗?我曾在她手中做过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必定比你多。”

    清楚未必就会和她说,枕清既然已经知道情形,她不打算和余霞佩多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当如何,最不济就是一条命。”

    余霞佩盯着枕清,听到如此孤注一掷的话,她居然有些羡慕,她不肯舍弃的东西太多,这一路来丢弃的东西也太多,最后竟一个也没留下来。

    牢房不是人待得地方,枕清听到了有老鼠在撕咬的东西,墙壁上一层覆盖一层的猩红的血迹,气味百般混杂,旁边的邪风也诡异得厉害,让人不禁胆颤。

    余霞佩说她知道的多,无非是她曾在余霞佩那里看到了禹王要解决人的名单,其中赫然有大祭司黄苍意这几个字。她在宫中也有听过余霞佩和黄苍意不对付,因此陈绵京第一次说起她和大祭司相似后,余霞佩满脸的恼怒意。

    其实她没想过要跟余霞佩动手的,但她不动,余霞佩就会先对她动手,甚至以后还会对付枕灵,以及更多的人。这是错综复杂的交际关系,人一旦形成了对立,就会有党羽出现。有时候不是一定要去对付谁,只是党派不一,极易产生矛盾。

    枕清要走的脚步一顿,她看了一眼为她举着灯笼的那人,那人沉默不语。

    “你后悔了吗?”枕清回转身看向余霞佩,“后悔陷害我,从而被我反将一军,后悔动手杀了那个陪伴你快十年的人。”

    余霞佩控制不住的后退,她觉得四周都是一堵又高又厚的墙,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被人怀疑了,要是被抓到,我们都得死,不如……不如……”

    “不如除之而后快,你没有后顾之忧,安安心心地继续当你的余司记。”枕清道。

    “我……”余霞佩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举着灯笼的黑衣男子微动,他迟迟没有背过身去,声音从暗中响起:“或许,你同他说,他愿意为你而死。”

    枕清看着满脸震惊,像是被抽调了魂魄的余霞佩,又抬眸瞧了眼身旁的这人,微微挑眉离开了。

    前一脚刚踏来的枕清,后一脚黑衣男子就跟了出来。

    枕清顺着吹来的风道:“不多聊聊?”

    “聊什么?”

    “她。”

    男子道:“从她对我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什么好聊的。”

    枕清点头:“以后如何?”

    男子说:“出宫吧,我也到了可以出宫的年龄。”

    风漫过额前,枕清淡淡道:“挺好的。”

    男子看到师坤尧缓缓朝此地走来,他垂首跟师坤尧行礼:“师内侍。此前多谢师内侍和枕姑娘搭救。”

    师坤尧颔首示意:“你今日不是还要守夜吗?赶紧去吧。”

    男子一走,枕清说:“那日真是多谢你了,和我一起挖人,救了一条性命。”

    此地阴寒,不知道是因为牢房死过太多人还是其他什么的,总觉得有些冷,而枕清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想起那夜的吹风咳嗽声,师坤尧皱了皱眉,心里道了声麻烦,从而悄悄移动步子,挡住了大部分冷风。

    过了半会,师坤尧没有等到下文,他疑惑道:“没了?”

    枕清继续道:“倘若日后需要相助的时候,我会帮忙。”

    师坤尧略有满意:“这还差不多。”

    枕清也在等师坤尧问她点什么,比如余霞佩,又或者是怎么会半夜跑出来,可是师坤尧什么也没有问。

    “走吗?”师坤尧又问,“你不冷啊,皮真厚实。”

    “走吧。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枕清听多了她们的询问证据和细节,突然有一个人没有那么好奇,还真觉得有些不适应。

    师坤尧哼笑一声:“这两日说了这么久,还没把自己说吐?你可歇停点吧,枕司记。”

    “什么?”

    “枕司记,你升官了。”

    枕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发懵,她摸了摸自己微冷的手臂,满脸不信:“哪有人这么升官的啊,莫不是你的官职也是如此突然?”

    师坤尧道:“太后娘娘今日刚下令,宫中若有证据能告发别人,升官发财,你是开启先例的一人,赏赐自然要大一些了。至于我的升官,比起你来,更为困难。”

    这么一说,枕清不会怀疑有假,毕竟师坤尧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任何风吹草动,肯定是比旁人要更早知道些。恍惚中,她现在似乎明白了央好恙所说的,你可真是厉害。

    师坤尧狐疑道:“瞧你不怎么高兴啊?”

    枕清弯唇:“高兴啊。”

    师坤尧不留情面地揭穿:“没看出来,也没听出来。”

    大抵是因为枕清初入后宫,师坤尧觉得枕清对于这种事心里没个底,而且一个刚落马一个刚上位,心里不平衡也极为可能。

    “宫内的肮脏事多了去了,你这官职又不是偷抢来的,是堂堂正正得了的,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师坤尧对余霞佩说不上友善,“况且余霞佩此人对你有敌意,而且想让你死,你所做的不过是自保而已,我虽然不喜欢她,但她有句话说对了。”

    枕清疑惑。

    “你确实是一个疯子。”师坤尧不由唏嘘,“余霞佩掐住你的时候,以你的本事,不可能躲不开,除非是你故意让她掐你的。你是想让她错乱阵脚,失了心智。可若是公主没有将你和余霞佩分开,你还要被掐多久?这才第一个人你就开始以命相搏,到了日后你真碰上了禹王,岂不是更疯呢?”

    “你在担忧什么?”枕清侧眸笑说,“我就算是真的发疯,也伤不到你。”

    师坤尧一哽,他面色不好:“别到时候你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在担忧?我能担忧什么?”

    枕清点头附和说:“是,师内侍的心跟铁一样刚硬,自然不会对我这么渺小的人生起半点的担忧。我已经到了,多谢师内侍相送,之后的路段我自己走就好了。”

    话音刚落,枕清毫不留情地挥手便走了。师坤尧看着枕清远走的身影,他站在长巷子的路口突然没了方向。他不喜欢枕清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可说出来的话,有时又能把他呛个半死,人真是矛盾。

    方才枕清听到师坤尧说她碰上禹王会如何,枕清不知道自己碰上禹王会怎么样。她现在更想让枕灵能够平安,现在显然是困难的,禹王已经盯上了她和枕灵,既然如此,俨然是不能坐以待毙,不如搭上太后娘娘,以此来对抗禹王。

    有目标,总比无头苍蝇乱飞来的好。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

    皇上看到花丞相走来,笑着都弄小蛐蛐的手一抖,面无表情地挥退身旁的人。

    花丞相盯着皇上,缓缓坐在皇上对面,手执一子白棋,落在一处位置,将黑子本就所剩无几的路封死,如此一看便是无路可逃了。

    花丞相悠悠道:“皇上可以多注意枕清这人。大祭司黄苍意和枕清关系非同一般,同公主罗月绮也有几分交情,甚至还是江诉的至交好友,倒是可以拉拢,收为己用。吃猪扮虎这一招也不必再用了,没人喜欢辅佐一个废物。更何况江诉已经猜测到你,无论如何都会掀起怀疑,趁着他没回京的日子,早日下完棋局。”

    罗赧译抬眼:“枕清可控黄苍意?”

    花丞相肯定:“这是自然。”

    “为何要控制?”罗赧译笑说,“她对禹王的敌心不比我们少。”

    花丞相沉声道:“那你能让她永远忠心吗,人心最是难测。”

    “为何一定要忠心,若是她胆敢忤逆不乖,杀了就好。换个听话的上来。”罗赧译拿起一颗白子,掷下自己的黑子,棋盘的黑子竟然因为那一颗,有起死回生之势。

    花丞相面色一沉,他问:“那么江诉呢?你也要杀了?”

    罗赧译毫不在意道:“江中丞若是与朕为敌,自然也要除之而后快。”

    这话说的不假,花丞相看着年轻的帝王,烛光照在他的半张侧脸上,明明晃晃的,生出刚硬之色。当初的傀儡小孩也早已长大。

    花丞相道:“你动不了他,也不能动他。”

    “是吗?”罗赧译轻笑,“母后和丞相惜才,朕可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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