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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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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高挂一轮满月,枕清坐于桌案前迟迟未动,旁侧的珠窗处顺着缝隙携来一阵冷风,停留在白皙的脖颈处,惊起一阵凉寒。

    她用冰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片肌肤刹那打了个激灵,细小的窗缝忽地被风吹开,啪嗒一声响动起,枕清缓缓抬眼望向那处,窗外正站着一个人。

    浓郁夜色掩匿那人容貌,清冷月色似遗留满地白霜,屋内昏亮的隐隐烛光如同施舍般洒几落于身上,才让枕清堪堪辨认出那人身形。不久前虽有火光突卷,多添了几许炙热,但热团一消散,又成了冰寒一片。

    师坤尧背脊直挺地站在窗户旁,影子融进黑夜里,浑然一体。唯有那深邃的目光沉沉落进屋中,而脚底如同生了根般不肯离开,固执地像是院中老树,仿佛在此处滞留许多年,孤傲又寂寥。

    寒风顺着大开的阁窗,轻轻映着月拂过发梢,吹起耳畔残落的青丝,枕清抬手掩唇,轻轻地咳了一声,不自觉地裹紧自己的衣领,朝外边的人开口道:“师内侍身强力壮,吹冷风也无妨,只是我一弱女子实在熬不住这夜风,能否帮我把窗户关上吗?”

    这是枕清在今晚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师坤尧眼神微动,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走到此地,闻言也只是动了动唇,既不可置信又忍不住讥讽道:“你是弱女子?”

    枕清和师坤尧到而今也算是有交情,虽然可以称得上为过节,但也没到深恶痛绝的地步。她不怕师坤尧对自己施加报复,现如今她入了宫也只会装作无事发生。她失笑道:“师内侍不必这般吃惊,我这身子体寒,也畏寒,你若觉得我不是弱女子,把我当成男子也是行的,我并不介意。”

    师坤尧被堵的没话说,屋内的枕清,脸被烛光映照的有几分暖色,连人都添了点温柔气。可仔细瞧看,能察看到她面色苍白,嘴唇无血色,算不得多好的样子,只好依言关上了窗户。

    今晚的枕清刚得知真相,势必会觉得难过,他虽然没把枕清当一个正真的女人看待。起初对枕清见死不救也有些憎怨,但到最后还是救了他一命,师坤尧也不会在这事上面雪上加霜,想要劝慰却又无从开口,见人迟迟不曾有动静,师坤尧忍不住道:“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他虽然不是只手遮天的人,但宫里的人总会畏惧奉承他几许,如果他在别处,那些人早把他请进门里去。谄媚逢迎来个全套,审视夺度也叫一个厉害,哪还会让他站在外边吹那么久的冷风。他不知道枕清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还是不明白他在宫中的地位。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事。”枕清淡淡道,“今夜很晚了,我就不请师内侍进来坐了,师内侍早些回屋休息吧,我也要歇下了。”

    说完,枕清起身去熄了灯,屋子瞬间暗淡无光。她不打算和师坤尧多有来往,师坤尧跟了她一路,从开始的拿盆子到送她回阁楼,注意她的每一步动作,只怕是她入宫做的每一件事都瞒不过太后娘娘。

    饶是她知道宫内人多眼杂,可依旧不喜欢这种无处遁寻的感觉。师坤尧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太后娘娘是多么高不可攀的人啊,若是不小心踏错一步,可真就是粉身碎骨了。禹王还是太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她是禹王府出身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枕清垂眸看向窗外,师坤尧已经走了,可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师坤尧在不久前说,她若是想报仇,太后娘娘或许能帮自己。太后娘娘帮的是自己吗?枕清在心中颤笑,无非是利益关系,各取所需罢了。

    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情谊,不过都是虚与委蛇的存在。枕清突然有点想念在江府的样子,不是想念江诉,只是想念那样无忧的日子。

    这宫中情形实在多变,在夜里更显诡谲莫变。

    宽长的官道立着两侧的白灯笼,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亮。荒郊野外,呼啸的风声犹如鬼魅哭泣声,令人止不住的发寒,几人坐在火堆旁频频说邪门二字。

    牧青先是看向江诉,见人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也放宽了心,默默听着旁边几位大汉说话。

    其中一位开始拿出一根木棍往火堆里戳,先是发出一声冷厉的哆嗦,而后道:“这处地方真是邪了门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难不成你知道?”其余两人瞅着说话的那人,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见人故作高深地迟迟不开口,推搡催促道,“快说快说,甭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被推的那人哎哎两声,笑着吸了两声发冻的鼻子,道:“知道了,知道了,此处以前是银州的一个小村子,不过在七八年前,这村子里的人全部都死光了,七八年前那是个什么光景?饥荒大难,遍地都是饿死的人。”

    说着的人瞅了两眼旁边的牧青和江诉,见他们都在闭目养神,他还是存有顾忌地压低声,沉道:“饿死也就算了,你们知道这里还有人疫吗?”

    听着的那两人不由呼吸一滞,满脸惊慌地四处顾盼。他们自然是听说过,饥荒过后便是人疫,人疫使人皮肤溃烂而死,穿肠而死,痛苦而死,反正死得要多惨烈就多惨烈,现在的这几年,知道的人少,说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人心呐,简直可怕至极。”那人不忍地叹息了一声又道,“这人疫就是人吃人才有的毛病!你们是不知道,银州这小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吃人,不仅吃活人,还吃死人!就是这样,这个村子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

    几人听他这么一说,不忍咋舌,背脊却止不住发寒,这里岂不是死人堆,还是有人疫,况且还是发生此等恶心事的地方。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此地越发的邪门,而那诡异的风声在此刻斩破黑夜,像是化作无穷无尽的野鬼悲鸣,哭声响彻整片荒野。

    白色的灯笼仿佛被黑白无常举着,笼罩的黑夜教人辨不清任何东西,彼时散发的光彩是十分微小。邪风这么一吹拂,将灯盏熄灭又明,几人目光凝视光源,听着叶子枝条竖立吹走,像是被附了人身般,几人颤抖指着那些诡异的地方,嘴里啊啊地叫着,最后着实是忍不住,环抱在了一起。

    牧青看了眼这三位大汉,心想着,这些还没有他们的叫声恐怖呢。可他还是朝江诉那边凑近了一点,他记得江诉就是银州人,又一点点地凑过去,他小声问江诉:“这事是真的吗?”

    闻言的江诉缓缓睁开眼,乌黑透亮的眸子在明月的照耀下,像是一颗发光的黑曜石,分外好看。这好看不是那些楼子里抹了白粉的小白脸那样,若是真要他形容,那就是正正经经的好看,正经好看中有点不正经的好看,只因可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珠倒像是携带世间万物的光彩,也像是包络世间万象。

    现在他又想改口了,与其说是好看,倒不如说他身上的气质是独有的,是牧青任何人身上不曾见到的,江诉让他觉得很有涵养,很平易近人,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也是自由的,他能包容每一种人。没有久居高位的高高在上,也没有过度谦卑,低于泥潭。

    江诉见牧青盯他盯的仔细,唇角不自觉携着一抹很淡的笑容,他平静道:“真真假假吧。”

    看得入眼的牧青突然腾升一股被抓包的顾忌,他不自然地撇过脑袋,过了半会才开口。

    “也是,人都死光了,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漏洞太多了。”牧青背靠树道,随手拔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叼着,含糊道,“这种事情当故事听就好了,要是真的,我怕我会食不下咽,人相食,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是啊。”江诉声音似叹息,那双清透的双眸在此时聚起了一团浓雾,挡住了让人难以捉摸辨认的情绪,双眼在黑夜里逐步泛起了猩红,最后握紧双手,不可遏制般闭上双眼。

    牧青没有去看江诉,自然也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最后听到那两字,也只昏昏沉沉地睡去。

    世界逐渐安静,江诉微仰脑袋,听到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女配准备复仇,请宿主做好清扫障碍准备。女配好感度增增减减,本系统就不播报了,祝愿宿主一切顺利,早日拿下,加油!】

    系统没再发布任何任务,而江诉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步骤进行,即使系统再怎么劝阻威胁都无果,反正最后结果能步入正轨,至于过程嘛,也就随便了,这个也没什么硬性要求,它都是看所给的一张单子来的。

    变得佛系的系统飞快拜别了江诉,咻的一下,消失不见。

    离远了京城和枕清,这系统安静了很久,有时候,江诉都觉得自己身上没有这个系统,而自己也很少按照系统所给的步骤走,一是他不喜欢按照别人的安排走,二是他……

    江诉睁开眼睛。

    他跟着系统的指令,只走了两次。一次是把枕清从禹王府中拉出来,另一次是给枕清准备入宫,再无其他。至于他身上的这个系统,简直不像个系统,倒像是自己都没摸清系统是怎么样的糊涂蛋。这样也好,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它。

    现如今离沧州还有段距离,他现如今也能猜测到京城会有事情发生,不过他现在山高水远,很多事情,不能看得那么近,却也比身临其中看得更加清晰。

    那么公主,也应该快发现了周犹吧。

    江诉抬手碰了碰自己腰间玉佩,在莹白的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泽,他轻轻摩挲着,脑海突然跳出那张清丽的脸。

    她想要报仇了吗。

    可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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