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当晚的枕清做了一场噩梦,她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她居然梦到很久没见的商震,她看到了商震去了张府,非常暴力地把张宣晟打了一顿。
张宣晟躺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那模样非常的惨烈,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即使这样,张宣晟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之后有一个极快的身影拦住了商震的动作,枕清抬眼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云行野。
在如此胡乱的场面内,枕清再往后一看,门口站着的人居然是江诉,彼时的模样让枕清微微恍神情,这样的江诉比现如今的江诉相差无几,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还记得刚回到江府的时候,她曾幻想过神仙是什么样子的,翻来覆去只出现了一个人的模样,是江诉的模样。
她从没有看过江诉失态的样子,也没见过大为高兴的模样。江诉似乎永远都在做同一种表情,淡淡地微笑着。他流露出的情绪很淡,感觉很淡,但又能激发别人想知道他身上藏着多少秘密的欲望,只惜任其所有,终没有一人能打开江诉的心扉。
江诉的眼神在某些瞬间,能给人悲悯众生的怜爱感,却又有着几近冷血的置身事外感。那双温和又冰冷的眸眼,仿佛在说,我对你的可怜遭遇感到悲哀与心疼,可我不会伸手来救你。
当他说要带自己离开的时候,枕清确信自己在那一刻失了魂智,因为江诉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自己身上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过那东西被隐藏的太好了,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发现,甚至在江府每日的相处中,差点真的信了江诉的别无所求。
无论背后缘由是何,她逐渐发觉自己真是疯狂又好笑。
枕清在这场混乱的梦里,不自觉地走前看,她发现江诉居然朝自己的方向探来,两人就这么直白地对视着。江诉唇角挂着淡雅的笑容,而那双清淡的眸子像是融入世间所有的东西。
这是她的梦,所有人都没看到她,唯独江诉径直窥探而来,她被江诉看得怀疑自己,直到云行野喊了一声江诉,江诉穿过她的身体,枕清瞬间回窍,猛然睁开了眼睛。
枕清失魂落魄地望了眼四周,原来还在宫内。
外围匆匆的脚步声急来奔走,不少人吊着嗓子喊:“走水了,走水了!翰林院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翰林院!
枕清听到这三个字,当即掀开被子,她推门而出,被夜风刮得整个人像是裹着冬日厚雪,冷得人浑身僵硬。
枕清没有管自己,她裹好自己的外衣,抬起下颚朝西廊方向顾探,上方果真起了重重的浓烟,一角火光在眼眸中反复闪烁,这里距离翰林院不近不远,但也能看出火势之大。
明明在上一世不曾听说过会有此种状况出现,枕清不明就里地披上一件外衣,拿上一个空水盆,跟着稀稀落落的下人一同朝翰林院跑去。
想必今晚混乱,她可以乘虚而入,看看枕家的名册。她之前看到过江诉标记翰林院的名册记录,是在东西角,那么她从那边先看起,理应没有问题。
枕清走到翰林院前,才发现火势很大,不少横木被烧得漆黑,甚至有火光在源源不断地跳动。见此情形,不少人呆在原地,迟迟不敢进去,枕清瞧东西角火势小,她紧着花名册,思索片刻后,一股脑地冲了进去。
此处地方的火势还没穿来,枕清放下水盆,开始看架子上的编号,飞快地翻找册子。
外边不少的动静传入耳边,枕清一心只顾得上册子,对外面的情形置若罔闻,她冷静地开始一本本翻看查找。
少顷,枕清听到柱子滋滋冒响,她终于在书中抬眼,发现火势已经波及此处,她加快手中的动作,看到一本册子外边有一个枕字之时,她眼疾手快地抽拿出,再紧紧攥进了手中。
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不去了,她没有着急,而是先看这本子是否真是枕家的册子。
她一页页地翻开,落到最后,发现和上一世张宣晟给她的一模一样。真是禹王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已水落石出,禹王是罪魁祸首。
枕清突然笑了,明明在心中早有衡量,可她还是怀有一寸期望,直到这一刻,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没有冤枉禹王。
那么,该她报仇了。
只是现在的她被困在这个火海里,难以出去。枕清动手将册子扔进了火海里,见其化为灰烬后,余光不动声色地瞥向一直在暗处没有出来的人,她偷偷地弯了唇,坐了下来,一副等死的样子。
火势逐渐猛烈,眼见一个木头重重垂落,猛地砸向枕清之际,师坤尧实在没忍住,抓住枕清往窗外跳下,待人稳定后,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枕清说:“你疯了!不想着出去,居然想死在里面?”
从一开始,师坤尧就看到了枕清,他也一直跟在枕清身后,想看看枕清倒是想要干什么,没承想,会看到这一幕。
枕清表情漠然,她只是看了一眼师坤尧,就撇开了目光,仿佛真像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心死了,没了半点灵气。
师坤尧也知道枕清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他不好开口说什么,只是拍拍枕清的肩膀,如同应允她什么,道:“既然你也知道禹王的为人,那么你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你要是想复仇,太后娘娘或许能帮你。”
枕清在心中发笑,她面上表情全无,犹如失了魂的木偶。
师坤尧觉得枕清现如今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重创,需要调整修养好些天才能缓过来,于是把人拖拖拉拉地送了回去,便跟太后娘娘去复命了。
太后娘娘坐于最上方,她微微垂眸,悠闲地拨弄手中的金凤钗,语气平静:“火势救下来了?”
“已经救下来了,原本那一处的东西也早一步搬空了,国库里的库存无论多与少,无论仍禹王府怎么查,都翻不出一点浪花。”师坤尧朝太后娘娘复命,又道,“至于枕清,她今晚也已经看到那个册子,知道禹王是杀她全家的仇人,看起来……大受打击。”
太后娘娘满意地勾唇,放下手中的金凤钗,又拿出盒子里的一块清透玉,扔在师坤尧的脚边,滚了几滚,才安安分分地躺着。太后神情满意,语调悠然:“你做得很好,这是赏你的。禹王府想把之前抄家的东西拿回去,哪能那么便宜他,好在册子在今晚都毁尽了,让那些官员也别再修复了,本宫在今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这几日的太后很是忧伤,师坤尧自然也知道其中原委,无非是禹王想把之前抄家之人的东西尽数归进自己的口袋里,原因是先皇曾许诺过,抄家的东西都归禹王所有。太后娘娘怎肯,那些东西早已经归纳国库,如果再拿出来不仅是让国库空虚,还让禹王羽翼丰满,如此一来,恐怖如斯。
于是在今晚搞了这么一出,抄家所有的册子,都消失在大火中,这样一来,所有的东西都混作一团。禹王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是国库所有,而什么是抄家所得,当然也不会对那些银两穷追不舍,紧抓不放。不过枕清是额外之喜,太后娘娘也不放心把曾经和禹王相关的人放在公主身边,既然有如此的血海深仇,早日撇清关系,看清现实才最为重要。
师坤尧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刚才的枕清,她似乎大受打击,整个人没了一点活气,如果不是他出手,那么她是不是想葬身在那一片火海里?如果枕清真的那么想,他便是看错了这样的人。
这样对自己性命安危于不顾的人,不配被救。
就这样想着,上方的人开始动了,师坤尧抬脸望去,太后娘娘也正垂眸看来,正直直地盯着师坤尧说:“那个枕清,是个好解决的人,先放任她几天。不过我看师内侍似乎很关注她?”
师坤尧摇头垂眸说:“没有,太后娘娘多心了。”
太后轻笑一声,眸中冷冽,语调渐深:“师内侍和皇上没有实话实说,在本宫这也要欺瞒本宫吗?”
师坤尧惊诧一眼,太后娘娘落进耳边的话逐渐变得幽深,像是无处不在的恐惧刺入,他睫毛颤抖,声音不由干涩,他慌张道:“不敢,是因为枕姑娘坐上了谢侍中的马车,而我那日碰巧撞上了去谢府的枕姑娘,下官不敢有半点欺瞒之意,太后娘娘知道我的,我是忠诚于您的人……”
“师内侍最忠诚,本宫是知道的。”太后娘娘语气逐渐缓和,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眸中全无半点暖意,她缓缓道,“不必在这拘谨地跪着了,赏你的东西好好收着,早些下去休息吧。”
师坤尧点点头,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坤宁宫的殿外一如既往的冰寒,师坤尧抬头看清冷的月亮,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地孤独。
太后娘娘曾告诉他孤独是常态,而孤独也成就一个没有弱点的孤狼,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太后娘娘口述里的孤狼,更像是一个尽忠尽职的忠犬。
那么太后娘娘认为的孤狼是谁呢?大抵是江诉吧。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