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珠窗倚楼,红墙黄瓦,在流光溢彩中转动,院中小径点缀几处嫣红,新绿镶嵌其中,春意盎然,春色撩人。
远处的人群细细簌簌的探究与议论声逐渐传来,思绪被打乱的央好恙视线落在枕清身上,既深又浅。
原本还想着试探枕清的心性,没想到这一番下来,使得自己茫然且自乱阵脚,忍不住在心中暗想,江诉此前一去,当真是他自己情愿的?
也是,太后娘娘如此喜欢江诉,若是江诉肯在太后娘娘面前为自己说上几句,求上一两分的恩情,未尝不能避过这个烂摊子。
就在昨儿夜里,太后娘娘躺在贵妃榻上休憩,突然开口问她,自己是不是对江诉太过严厉,太过不公平了,江诉这么多年的功劳,当真会抵不上这一次的过吗?
央好恙知道,江诉所做的,是能抵得过的,抵不过的,只是太后娘娘的那颗心罢了。太后娘娘太想让江诉来求一求自己,求一求她那渴望又不安的心。
这些话,央好恙没有说出来,她只能垂首装作没回答上来的样子。她也知道太后娘娘自己心中明白,到了此时此刻,只想找一个诉说的口子,而非答案。
央好恙不敢多说一句,这也是不能说,不可探究的秘密。
她拢回自己飘忽不定的思绪,走离了枕清身侧,站定在人群之中,所有人噤若寒蝉,用眼神探究和示意刚才未说完的话。
不余片刻,紧闭的门窗微微响动,太后从院中出来,少了一分高傲的漠视,多了份为人父母的操心疲态。
这是枕清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太后娘娘,可见这太后娘娘是当真疼爱这位公主,所以能让公主养成这般性子。
还没敛过眼,枕清发现太后娘娘居然朝她这边看来,枕清被这深沉的目光一望,有些猝不及防。
她正想着行礼,一抬眼,发现太后娘娘没再看她,一群人熙熙攘攘的门院中走出,门庭若市的阁院,霎那成了无人之境。
枕清看向那门扉,只觉得凄寒,她摸不清公主那阴晴不定的性子,正思索着此时进去会不会撞在刀刃上,有人在身后拍了她的肩膀。
心间猛然一跳,她回首去看那人,发现是那日的小宫女,又大又圆的眸子在她眼中眨巴又晃悠,娇俏又可爱,还不忘喊她一声,乐呵呵道:“枕姐姐!没吓到你吧!”
枕清收起情绪,这样明媚又娇憨的人,很难不让人心绪开阔,她不自觉地抬手捏上她圆润粉红的两颊,嗔怪道:“你吓到我了,想好这么赔我东西了吗?”
“姐姐这是敲诈我呀。”崔圆圆眉眼耷拉,活像难受过后的委屈包,随后拿出两块糕点,不忍直视地闭上眼,忍痛割爱地向前一伸。
枕清轻轻松开手,看向那两块糕点,笑了一下,捏起一块,注意崔圆圆的神情。
感受到手中糕点的分量轻了,崔圆圆缓缓睁开一只眼,然后枕清手中的那块糕点碰到了自己的唇瓣。
崔圆圆下意识张口就咬,又舔了舔唇边的粉末,眼睛亮亮弯弯,笑着说:“姐姐,你真好!”
起了逗弄心思的枕清,拿起另外一块,笑着和她说:“别这么快就说我好,我只是让你试试看有没有毒而已。”
说完,她把那块糕点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吃完后,还不忘激她道:“还挺好吃的。”
崔圆圆瘪了瘪嘴,也不生气,抬眼看枕清,仿佛找到同好了般说:“是吧是吧,我也觉得这糕点很好吃,改天我再去偷一个!不对,是两个!姐姐一个,我一个。”
枕清不轻不重地敲了她的脑袋,压低声说:“胆子真大呀,你竟敢做这事,要是被发现了,小心被管事的姑姑责打。”
“我……想吃嘛。”崔圆圆委屈地护住脑袋,“我以后尽量看着人,不被抓到就好了,对了姐姐,我先进去打扫了。”
见她要往阁楼里跑,枕清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这时候公主还在阁楼内,要是她进去了,指不定被那公主欺负成什么样,这姑娘,真会往刀尖上撞。
枕清抬手碰了碰她的脑袋,目光落在院中小径的落叶上,同她说:“那处落叶那么多,你怎么光顾着里边,不看外边?”
“那我先扫这?”崔圆圆指了指不远处的落叶,眼睛亮亮的,带着殷切。
见枕清点头走离后,崔圆圆那满心扬起的表情与思绪瞬间下沉,嘴角逐渐拉平,她看向抬脚走进阁楼的枕清,眼底流露的情绪开始飘忽不定,她好像知道枕清是不想让她触碰到公主的霉头,所以把她打发在那处打扫的。
枕清没留意崔圆圆的心绪,阁楼内昏昏暗暗,她还未走两步,突然有一个杯子朝她脚底掷过来,触碰到地面之时,炸碎的响声仿佛在耳边响彻,瓷杯霎那间,四分五裂,甚至有一块瓷片弹到她的脚腕处,让脚腕骨一阵疼痛发麻。
还未抬眼探寻公主位置,只听公主怒声道:“滚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枕清整个人逆在光里,她也不打算去看公主的模样,听此一言,利落地转身,踏过碎片,又贴心地关上门,阁楼内的最后一抹光亮,被她合上了。
罗乐绮:???
罗乐绮:这么黑?
枕清一出门,崔圆圆匆匆拿着扫把跑了过来,她急道:“公主打你了?”
“没有。”枕清望了一眼被扫成一堆的落叶说,“听到了吗,公主说谁都不许进来,今日不要进去打扫了。”
崔圆圆乖乖点头。
正巧说完,身后有一道惨叫声,枕清和崔圆圆相互对视,并没有要踏进去的打算。
罗乐绮跟瞎子摸黑般走到门前,不料脚底被刚才摔碎的杯子割了一道,她咬牙怒喊:“来人!”
崔圆圆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要进去吗?”
枕清说:“不进了吧。”
罗乐绮:?
崔圆圆:?
古树苍天,绿荫成碧,微微亮的金阳倾泻在枕清白皙的脸上,崔圆圆吞咽了一下口水,心里直道枕清猛烈,还是忍不住小声去提醒:“这真的没事吗?”
当然不可能呀。
枕清还没开口,罗乐绮声音隐藏怒意道:“枕清,你当真觉得我是听不见吗?现在立马出现在我眼前!”
闻言一僵的崔圆圆,害怕又担忧地看向枕清,枕清轻笑给予她一个宽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示意她去打扫,不要来这里。
崔圆圆一步三回头,枕清则是打开了阁楼的大门,屋外大亮的天光铺露进来。
长久的闷在黑暗里,突然有一道猛光落在眼里,让罗乐绮忍不住地闭上眼睛,她适时抬起眼,望着背光的枕清,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你可真是听话啊。”
枕清表情温和,她勾唇却没有笑意,“这是公主的地方,我自然要听话些。”
“但我觉得你很会阳奉阴违。”罗乐绮直白说,“表面和心中所想,怕是一点都不符吧?”
枕清垂下眼,看到有血渍流淌在地面,她说:“公主受伤了。”
“你还没回答我。”
“人心难测。”
罗乐绮站直身体,她笑着看她,眼神逐渐犀利,在这一刻,枕清发现公主和太后娘娘似乎重合了。
“好一个人心难测,确实很难猜测,但是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是要以真心才能换真心的,像你和江诉这样的人,应该永远都体会不到真心是怎么样的吧。”罗乐绮凝视着枕清。
“像公主这样的人,就能察觉到别人的真心吗?”枕清也回视她,过了片刻,她无奈道,“公主不痛吗,现在还要和我耗费时间吗?”
罗乐绮被这么一说,确实感觉到了巨大的痛意,她梗着脖子道:“你过来,扶我出去。“
枕清踏进屋内,蹲着身子,罗乐绮瞳孔一震,原本的不满在此时化解成茫然,她不解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公主这样走得了吗?上来吧,我背公主。”枕清道。
罗乐绮心里变扭了一下,她怎么可能走不了,她好歹师从她舅舅的,而她舅舅可是个将军,从小就有武艺傍身,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在心里默默想着,又看了一眼枕清这个小身板,她都怀疑枕清能不能背得动她,可是她又不自觉地攀上枕清的背。
枕清的肩膀不如男子的宽阔,但身上的味道很好,垂眼能看到秀气白皙的后颈,轻轻一碰,下巴在枕清发间扫过,微微发痒。
枕清的步子走得也很稳,也不需要她提醒往哪里走,枕清就已经辨别了她屋子的方向。
这一路上走来,枕清没想到罗乐绮会这么安静,不讲话,也不乱蹿动,安静到不太像罗乐绮了。
将罗乐绮放在床榻上,枕清递给了罗乐绮一罐膏药,正打算推门出去,被罗乐绮喊住了。
罗乐绮不可置信道:“你不帮我上药?”
枕清摇头道:“我没有帮人上过药,也不会服侍人,公主这里没有下人,还请公主屈尊降贵,自己动手吧。”
这会,罗乐绮没有为难枕清,她也不是不会上,不过享受过了优待,就想一直受着,这个毛病可真是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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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朱雀楼阁之上所站一人,睥睨下望,整座雄伟气派的宫殿尽是一览无余。
“你确定没有了?”
师坤尧单膝跪地,说:“是,下官怀疑是谢府中的小奴,再去找时,那人已经逃走了。”
皇上闻言一乐,他转了转眼珠,好笑又好奇地问:“是他们说被谢仲铉臭到跑走的那一个?”
师坤尧当即露出不忍之色,忍住皇上对虎符漠不关心的态度皱了眉,沉声道:“下官不知。”
皇上低垂眼瞧了下,顿时觉得无趣,摆了摆手挥退了师坤尧,在临走的时候,皇上古怪道:“听说你被追了很久,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师坤尧掀眸看了眼皇上,他瞬间想到了坐在谢府马车内的枕清。这会的江诉已经去了沧州,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既然不会再遇到了,也不必把枕清牵扯出来。
他回道:“跟着别人的马车溜走的。”
“原来如此。”皇上盯着师坤尧道,“师内侍好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