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实在与否枕清自己都想不明白,不过她知道这位余司籍不喜欢她的模样,只因像一个人,那个人会是谁呢。
枕清对于宫延内的人不甚了解,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位大人身后,一抬眼便能看到走得轻稳的陈绵京。
这位陈司记整个人看着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可一出口,就像是能升起一丈弥烟,一下子点燃了余霞佩的怒火,险些要将她推入火坑当中,却又在不对劲后,当好人般出来劝阻。
这不由让枕清思虑,从见到她们开始,枕清自觉垂首,一副卑躬低微的婢子样,就这样的一个小人物,也这么留心观察,心思可真是细腻,旁人不会留一点目光,陈绵京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般情形,枕清只觉得这人可比余霞佩危险多了。
一路行至在宫门外,经过了搜身递腰牌这些事后,她们一同走进宏壮厚重的长乐门下,一眼探见高大巍峨的宫殿。
但她知,这只是冰山一角。
精致的朱红颜色,旷阔宏伟的宫廷建筑,极致的雕栏玉砌,附在檐角的小兽,可抵上千百个禹王府,单单是站在此处,都能让人一眼沉沦,攀升多看多留几眼的欲望。
枕清先前跟着江诉走的是承天门,而今日是长乐门,枕清未行几步,陈司记与余司籍齐齐回头,余霞佩轻睨枕清,下令道:“你先跟着这个掌事姑姑走吧,我和陈司记晚些再去。”转身又和掌事姑姑好声道,“她第一次入宫,有劳姑姑将她带到公主那。”
“应当的。”掌事姑姑跟余司籍笑着点头,瞧了一眼垂首的枕清道,“走吧。”
枕清抬眼匆匆瞄过她,应声跟在这位姑姑身后,待到人都走远不见后,掌事姑姑停下步子回身,看着离她两丈远的枕清,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我姓央,叫央好恙,你称我为央姑姑或是央掌事便好,走近些,我好好跟你讲讲这宫里的规矩。”
闻此言,枕清只好走前几步,掌事姑姑皱了皱眉道:“难得生得一副好容貌,性子却是这般的唯诺,即使要小心谨慎,你这样子在宫内走不长久,我不管你之前实在哪处当差,入了这后宫,需得万般谨慎小心,不然谁都护不住你。”
“是。”枕清摸不清这宫中的路数,她见这个姑姑人似不错,她疑惑问道,“那央姑姑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宫中长久?”
“看你想处的位置,不过唯唯诺诺的模样,谁也瞧不上。”央好恙深深瞧着枕清,她上一番话刚说完,枕清不再垂首低视,而是背脊挺直,目视前方,上前几步,走得比她还要端正,最后还要看她挑了挑眉。
她抿笑了一声,这小姑娘倒是会伪装,竟也把她骗了过去。
这宫内每年都送许多如她这般鲜活气的姑娘,不过她常在太后娘娘身边,所遇都是稳重老练的侍女,枕清这样子的,好似十多年没遇见了,这一眼,她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思绪逐渐离远,枕清见她眼神空洞,疑惑出声打断,问道:“是这样吗?央姑姑。”
央好恙仿佛见到枕清和年轻时的自己逐渐重逢,她回笼思绪,转身背对着枕清,喉中几许哽塞。
她淡淡道:“就这样吧,宫中的主子不喜欢太卑微低贱的奴婢,也不喜欢心绪高扬,愚蠢自傲的下人,至于这个度量怎么把握,全依仗你自己。”
“看到前面的宫殿了吗?那就是太极宫,是皇上所居住的地方,再一直往南北走,那便是凤栖殿,皇后娘娘便居住与凤栖殿内,你若是走近些,会看到那殿檐有一只金丝凤凰飞翔。而那一旁的几个永乐宫、长兴宫是几位娘娘所在的位置。”
央好恙一边走一边说,枕清在心中默默记下,其实宫内的这处地方和江诉某一张纸上所写的位置一模一样,她那时没有注意,现如今想起,不由心凉。
江诉竟然对宫内的情形这般熟悉,央好恙每每一开口,枕清已然知道那处是什么宫殿,只是不清楚里边住的是什么人。
她又听央好恙道:“皇后娘娘与皇上的宫殿,东西两侧开散延伸于其余旁舍,又与两殿与之相辅相成,那片被统称为掖庭。还有一处地方,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去,那个地方便是永巷,犯了错的宫女,都会被送到那里,那是一个出不了头的地方。”
闻言,枕清不由瞥向那个地方,只见一座巍峨宽大的宫阁矗立在望眼之处,见其金碧辉煌,宏伟气派,但瞧不见深巷小轩,俨然是被压盖在这宫殿之下。
枕清没有忘记自己入宫的目的,抬起清丽的眸眼,望向一步步穿过长廊,领着她行走在宫延内的央好恙,问道:“央姑姑可知翰林院在哪吗?”
此话一出,央好恙微微锁眉,瞬时涌起警惕,她目不斜视地缓下步子向前走,“你问此做什么吗,是因为江中丞?”
翰林院是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的办公及议政之所,而且她又同江诉有瓜葛,因此她也能理解央好恙为何会问起是否因为江诉。
她肯定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查明枕家的真相,所以想去翰林院看看,枕清沉默片刻才道:“大人曾与我说翰林院内藏有许多古典书籍,我心向往之。”
央好恙只是抿唇笑了,不知信不信,她说道:“翰林院在西廊之后,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份,是进不去的,不过你要看什么书,可以让陈司籍带给你,她每三日便会去一次。”
枕清点头称好。
公主所居住的位置离掖庭局不近,却也不远,是一处安宁清净之所,穿过多个门廊,望见不少景象。
刚入春,花园两侧的树木长出一片嫩枝绿芽,枝头相错间,枕清看到了几位女子相互奔走放纸鸢。
“那几位是皇上刚封的婕妤才人,她们都是南疆送来的美人。”央好恙为她解释,扯了扯嘴角道,“听说你会解南疆蛊毒,这倒是个好本事,说不定日后就能用得上了。”
枕清抬眸再次望向那处,纸鸢飞得越来越高,扯线的人越来越远,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她委婉道:“只是略懂一二。”
“不必自谦,谢侍中将你夸得很好。”
话毕,央好恙踏进殿门,门口只有一位打扫的小宫女,那名小宫女看到央好恙,忙身上前相迎道:“央姑姑怎的来了,公主还在睡呢。”
“送人来了,小芊呢?”央好恙简洁道,突生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小宫女似乎习以为常,为难道:“太后娘娘下令,除了每日送餐打扫,所有人都被送到别处阁院,待公主思过结束,再回来,小芊姑姑自然也去了别处。”
“原来如此。”央好恙偏头道,“那你就在此处等着公主醒来,再说明来意便好,我也有事,就不留在此地多逗留了。”
枕清略略行了一礼,轻声道:“央姑姑慢走。”
小宫女见人走后,突然松了一口气,恰似无聊般凑近乎枕清,她摸不清枕清是什么人,小声又犹豫道:“姐姐,你为何来了这。”
枕清自己也不甚清楚,至于这小宫女叫她姐姐,她也没有多想,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那你和央姑姑关系很好吗,她还亲自送你到公主这处,你可知道这央姑姑只服侍太后娘娘一人的。”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打探,见枕清没开口,又自报家门般道,“我也是这两日才到这,我叫崔圆圆,今年16岁,姐姐叫什么呀。”
枕清还停留在崔圆圆所说的,央好恙只服侍太后娘娘一人,那她为何要送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难不成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过了片刻,她对上崔圆圆明亮的杏眸,抿唇淡笑说:“我叫枕清。”
“那我能叫你枕姐姐吗?这里就我一个人,真的毫无生趣,公主又整日待在屋内,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迟迟不见出来,而我也不敢进去。”崔圆圆叹了一声气,状似无聊地左右摇摆着扫帚。
枕清眼见那个扫帚朝她身前拂过,她伸手握住扫帚柄,止住了崔圆圆的动作,指向东处迎着阳光飘起的几缕尘埃,她说:“我瞧着那处有些脏。”
“我去我去。”崔圆圆抢声答,提起一角衣裙,麻利地朝那边跑去。
总算安静了。
枕清走近楼亭小院,正打算坐在庭院下等公主醒来,只见屋外站着一位女子,她正靠在漆红细雕的圆柱前,右手食指点在下巴上,左手搭在右手手肘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枕清看,见枕清终于朝她这里看来,她突然扬唇笑了。
总算是注意到她了啊。
与此同时。
太后娘娘看着底下一堆奏折,随意挑了几本,又吩咐人转递给皇上。
央好恙踏进门,正好见到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了。
太后瞧见人回来,整个人懒懒朝后仰,闭上眼,沉声问:“如何?”
央好恙说道:“是个漂亮的美人坯子,她的话不多,刚开始还离我两丈远,不过后来我唤她走近了些,去往的路上,她问我翰林院在何处,我原以为是因为江中丞,这姑娘说是喜欢看书。”
“喜欢看书?”太后娘娘睁开眼看央好恙,笑着问,“你可信这说辞?”
“是不是,日后终会知晓的。”
央好恙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见太后要起身,她上去相迎,继续道:“不过您为何一定要将她放在长公主身旁,而且她又是禹王府的出身。”
太后借着央好恙的力,笑着拍拍她的手,笑道:“亏你还是在我身边待了十几年,这么多年,你可见过江诉把谁留在身边,又与谁亲近过?”
她又缓缓开口:“好恙,我不是因为枕清,而是因为江诉。我这些日子频频想起江诉第一次走进大殿那日,那时的我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了江诉。他的才情,他的容貌都是惊艳绝色,他原本可以高中状元,我却因一己私欲,只给了他一个探花郎的名头,因为我想看看他会不会有不满,甚至会不会有怫然大怒的情绪,可他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挂着淡笑垂首朝我谢恩,这不应该是一个少年的心气。”
“古有言,六十人中数少年,风流谁占探花筵。江中丞年轻又俊美,探花郎这个名头再合适不过了,即使不是状元,也胜似状元。”央好恙顿了顿又道,“太后您,似乎很喜欢江中丞。”
太后深深瞥了一眼央好恙,央好恙在对视的那一刻,微微一笑后垂下眼,她刚要开口言错,太后略略收回视线,恰时开口道:“都是皇上的臣子,我自然是喜欢的。”
央好恙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补充道:“太后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