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果真是个好奇的人儿。
枕清把师坤尧推在一边,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她靠在马车壁上,有些疲惫地轻轻闭上眼休憩,静听外边的人流风声过耳。
马车还未走上便捷的官道,马匹被突然冲出的马车惊扰嘶叫,马车内壁流苏摇晃左右,浑身处于警惕戒备的枕清瞬间睁开眼睛。
她用手抵在沿壁,低垂眼看向满脸疼痛拧眉的师坤尧,她扯出一旁的毛毯盖在师坤尧身上,掀开布帘查看。
一眼便见到风格迥异的马车,这辆马车顶端以红纱幔帐围绕,四角垂挂的香包四溢,正中间落下一串铃铛,风烟漫过,铃起一片清脆。
对比豪奢的谢府马车,所见那辆,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样装扮的马车,京城独此一人,那便是当今的大长公主——罗乐绮。
彼时她们的马车距离极近,无需多加猜测,枕清便已经知道是公主那辆马车突然冲出,惊吓了马匹。
枕清又瞧一眼外围搜查的侍卫,她落下帘子,把毯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师坤尧,紧快点燃香薰放进香炉内,挥散腥气。
车外有人急不可待地高声扬喊:“禹王有令,要查看来往过路的马车,劳烦众人下车吧。”
一旁小丫鬟毫不畏惧,嚣张跋扈道:“大胆,大长公主的马车你也敢拦,你是觉得有几个脑袋可掉?”
侍卫低垂首,听闻是罗乐绮,恭敬又苦憋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长公主莫要让我为难了。”
小丫鬟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不想为难你就让行。”
为首的侍卫敛下火气,没再看小丫鬟,而是遥遥朝望马车内的公主,言辞恳切道:“这如果真放行,我们受罚的,还请大长公主通融片刻。”
静默半晌,罗乐绮的声音才慢慢响起,声音如同步摇般轻灵,又恍如寒冰之上的雪花。
“如果我不愿通融呢?”
“那我们只能堵在此处了。”侍卫听禹王说此事的严重,他不敢退让。
罗乐绮缓缓道:“你当真想要看吗?”
侍卫见有松动,当即应是后上前查看,见内情形后,只见侍卫倒吸一口气,连忙后退数步。
罗乐绮轻笑一声,半开帘帐,露出的双眸紧盯底下垂首的侍卫,她声音似蛊似魅,轻佻道:“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这是在白日宣淫,你说你看过我的身子,这该如何是好呢?”
一道娇俏的男声从马车中响起,他亲昵道:“好公主,这自然是要杀了好。”
“那就听你的。”罗乐绮目光如注入寒芒,声音冷得彻骨,“此人罔顾礼数,顶撞本公主,小芊,叫暗卫将人给我拖走,赐死。”
不少侍卫见此,当即乱了阵脚,还未出来阻止,只见暗卫把他们为首的侍卫拖走。
有人难以忍受,出声怒道:“荒诞!太过荒诞了!关天化日,当众宣淫,毫无一丝廉耻之心!”
罗乐绮散漫指向出声这人,开口道:“一并拖走。”
当即无人再敢出声。
罗乐绮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被太后娇惯长大,嚣张程度不比谢仲铉小,枕清见此场面,心中忍不住发寒。
她这才慢慢见识到江诉在书中所写的。
这是一个不好的时代,这是应该要废弃的时代。
权者当道,无权者,只能听之凭之认之。
倘若哪日有祸来临,她也只是一只细小的蝼蚁,毫无反抗的余地。
那一道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马车轱辘声压过,也像是压在了枕清心上。
等大长公主的马车走后,侍卫也无心排查,只顾追上刚才得罪长公主的两位同僚,枕清听到慌乱急匆的脚步声远走,她朝顾可玖轻声说:“走吧。”
顾可玖像是迟迟没回过这出戏,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姑娘,你怕吗?”
枕清明白他这话中意思,她认真说:“我怕。”
顾可玖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不好意思道:“谁不怕呢,我可真是问了一个傻问题。”
没有继续说话的枕清只是放下帘子。
经过方才一遭,这一路行驶的平坦,枕清听顾可玖说到了铺子,她下了马车。
铺子里的人多了一男一女,应钰见到枕清满是意外,她也顾不上手中的糕点,忙上前迎着枕清。
枕清不放心把师坤尧放在车内,她跟应钰使了眼色道:“我有一朋友打猎受了伤,现在走不动路,我又是寄人篱下,可否让他在你这休养一阵。”
“自然是可以,这铺子本就有你的份。”应钰转头跟那个男生说,“苏消域,你过来帮忙抬个人。”
苏消域放下手中东西上前,顾可玖和苏消域一同把师坤尧抬上了屋内,待几人出去后,枕清悄声说:“这个人不要和别人声张,铺子里的几人都是可信的吧?”
“可信的。”应钰倾身同枕清咬耳朵,“这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宫中内侍。”
枕清上前察看师坤尧能藏东西的地方,发现他身上已然没有其余的东西,那么是他没有拿到虎符,还是拿到了。
禹王这么加大力度彻查,私觉应当是拿到了,难不成是师坤尧藏在什么地方去了,又或者是慌乱逃窜,从而弄丢了。
应钰不解地走上前问:“你在看什么,我帮你?”
“不用。”枕清摇摇头,这虎符应当不小,这衣服又薄,根本藏不住东西,那么就是他身上没有。
又或者是在
枕清没往私密处看,她侧身同应钰讲:“我还有一瓶金疮药,你让那个铺子里的男生帮他上一下伤,不要将人送到医馆,可以请个大夫。如果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东西,又或是醒来了,你来江府和管家说一声,我就来了。”
应钰点头应下,又见枕清拿出一张纸,她被纸上所写的钱财惊数量吓住,结结巴巴道:“这么多银子,你哪儿来的?”
枕清朝她眨眨眼说:“骗来的,尽早去钱庄找方掌柜取吧。”
应钰深信不疑,她担忧道:“你从哪处骗来的,若是对你不利,我万是不能要的,至于扩展的事情你也不用那么着急,我们两家铺子都越来越好,总是能行的。”
“我自然信你们能行,我拿了这笔钱,让那人买了一个放心,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忧我,我也不敢久留,就先走了。”枕清把纸张推到应钰怀里,抬脚走出屋外。
“欸,你”应钰攥着纸张,见枕清回眸而视,她犹豫道,“不忙的话,多来看看,我虽然忙,但现今也有了新的帮手,能歇着的。”
枕清弯了弯眸眼,高兴道:“好,若有时间,我定常来。”
她走上了马车,车内的血腥味不重了,但香薰味极浓。她又仔细把之前弄乱的毯子铺回原地,一切都和原位一样,幸好没有遗留下血迹。
将香薰熄灭,开了帘子透气,马车的味道总算消弭不少。
她手撑在下巴处,那个虎符到底放在了哪里,她在师坤尧那里没发现什么,那么很多事情只能等他醒过来才能知道。
不对。
还有一个人。
顾可玖。
在她去谢府中时,只有他一人在马车这里,而且他进过马车内,虽然师坤尧和她离开时的位置一模一样,那瓶药可是不一样。
就是不知道顾可玖有没有拿到。
等到了江府,枕清下了马车,试探问道:“你可有拿到什么东西?”
顾可玖面上带紧张,他忙解释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拿到,姑娘放心吧。”
说着把头越埋越低。
枕清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半袋谢仲铉赏她的银子,她说道:“不应该是你的东西,最好别动。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有看到什么东西?”
顾可玖面露不解,微微睁大眼,显得极为无辜,声音低低的:“自然没有。”
枕清把半袋银子递给他说:“那便好,今日多谢你了。”
顾可玖接起银袋子,看向走进府中的枕清,他忙道:“枕姑娘,这也太多了。”
“收着吧。”枕清冷淡的眸眼逐渐化开,她浅浅弯起唇,“说不定日后还会再见的。”
枕清也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便踏进了江府,走到顾可玖看不见的地方。
她一眼看到了在近处的江诉,她脸上的笑意没有散去,一步步走到江诉身旁,江诉接过枕清所提的药箱。
“大人为何在这里?”枕清大着胆子逗弄江诉,“难不成大人是在等我?”
江诉轻嗯道:“你去谢府了吗,谢仲铉如何了?”
“大人居然直呼谢侍中的名讳,这可不太好吧。”枕清思考了一会,学着江诉的样子道,“谢仲铉面色青黄,我和他说可能不是南疆蛊虫,他犹犹豫豫的不信,于是我说去找人给他开药,应当没什么大事。”
江诉也听出了枕清的打趣,他缓缓扬唇,笑说:“你今日的心情好像还不错,谢仲铉应当是他自己太过忧思,又见到那样的场景,所以有些局促不安了。”
“是啊,大人见到都不会怕吗?”
“枕姑娘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
枕清闻言一挑眉,奇怪道:“大人怎么突然喊我枕姑娘了?”
江诉说:“我听别人都这么喊你。”
枕清抬眸望他,认真道:“大人和别人不一样,喊我枕清就行。”
江诉回视,眉眼含浅笑,声音既温和又有说不出的执着,“等你什么时候喊我江诉了,我就喊你枕清。”
声音渐远渐轻,老管家见两人走的稍远,去关上大门,一抬眼看到还立在原地的顾可玖。
顾可玖被冷风吹了一会,他看了一眼江府的牌匾,据说这是太后为其提笔。
明明他们都是相近的人,可为什么别人能走到这一步,他却不行。他突然生出一点羡慕,又有异样的情绪滚动,无声地收回眼,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