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屋外细雪纷飞,梅颤枝头,迎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我不会哄小孩,也不是在哄小孩,我只是怕你吃了苦味难受。”江诉温声解释,尔后看到枕清有气无力,他没将碗递给她,则是轻轻搅合汤勺,舀了一勺药放在她唇边。
对于她来说,吃苦难受,那就熬着。
有没有甜枣蜜饯,她都会喝下去,所以这并没有那么重要,但若苦中参甜,好像就没那么苦了。
现在这样,她恐怕是连碗都拿不起来,她没有喝汤勺中的药,先是抬眼看向江诉,江诉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和厌倦。
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枕清刚想垂首喝药,江诉把汤药送到她唇边,她不需要偏移半点,江诉已经明了她的动作,适时喂她。
动作很温柔,汤药既不滚烫,也没冷却,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枕清喝完一口,她手中突然多了一颗蜜枣,垂下视线看那颗又大有红的蜜枣,心里不知道泛起了何种滋味,她只轻轻捏了一下。
原来这喝药也可以不那么苦。
她继续喝了一口,当即又有一颗放在她摊开的手心。
明明很轻,却又格外珍重。
枕清今日未施粉黛,整个人显得病弱又无力,身后泻下长长的青丝,轻轻俯身后,脸颊两侧覆着细碎落在唇边。
刚才的两勺药将枕清干涩的唇润了一番,多了些颜色。
江诉伸手把枕清的头发牵到耳后,枕清缓慢偏转脑袋看向他的手,耳廓被这一动作轻轻擦过。
枕清发愣眨了眨眼,江诉同她解释说:“有发丝贴住了唇,不是有意触碰的。”
“这有什么的,难不成大人碰了一下我,我还要讹上大人不成。”枕清浅弯唇说,“大人放心好了。”
江诉知道枕清会错了意思,他不知道当下朝代时期的女子是怎样的,他所穿的这本小说的朝代是架空,很多东西像是铁锅大乱炖,既有仿照明唐,又有宋代的规模。
江诉有意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日后要是寻得良人,我怕对你影响。”
原来是怕对她自己有影响,那么江诉是希望她能寻找到良人的。
枕清抿唇,接过还剩下的药,汤勺拢在一旁,唇碰在碗沿,一口喝尽。
“我又不是闺中女子,没那么多讲究,无论是之前还是往后,我都无心寻觅良人。”
江诉又放了一颗蜜枣,接过枕清的喝完的瓷碗,他说:“寻也好,不寻也好,这事讲一个缘分,这几日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最为首要,不用再想其他的。”
嘴里还有未被冲淡的苦,枕清见江诉起身要朝外走,她启唇问:“大人也会对别人这么好吗?就像对我一样,一样的好吗?”
珠窗开了一个小口,却吹不到枕清那处,只见江诉的衣服被风卷掀波动,像是那日放花灯缓缓流动的长河。
江诉回看枕清,枕清坐在床上,眸眼被病态磨得黯淡,又有道不出的执着。
“不会。”他说。
门被轻轻关上,枕清耳边荡着那句不会,她叹笑一声。
枕清又重新躺在床上。
这处地方即使没有炭火也不冷然,窗户半开流通,风也吹不到这处,像是把最好的位置留给她了。
对她好,又不喜欢她,真是怪人。
接连喝了几天的药,枕清的身子总算好利索了,尝试着踏出了房门。
只惜今日的天色不好,往眼之处皆是昏蒙蒙的,厚重又低沉,灰黑的浊云笼在上空,几欲一压再压。
她拢了拢身子上的外衣,一步步踩在湿滑的地面,走在院中一处的秋千旁,从这出望外看,一眼瞧见零落的梅花。
像是被打落的。
还没多思,枕清瞧见了老管家朝这处而来,后边跟着了一个小厮,步履匆匆忙忙,看来像是有什么着急事。
枕清还没回神,那个小厮犹如见到救星,朝她行了一个礼数,枕清忙回了一礼。
那小厮见枕清给他行礼,诚惶诚恐地躬腰,他声音带颤:“枕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大人吧,他自从在东楼客栈回来,就浑身不舒服,硬是说自己中了南疆蛊虫,找遍了京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前几日姑娘又受了风寒,江中丞大人不让我们打扰姑娘,现如今姑娘好了,能否跟我前去府中一看。”
言辞恳切,就差声声泣泪,可见有些委屈。
大概是没请到人,谢仲铉朝他发火了。
如此说来,应当出来过江府了,但江诉没让人打扰她养身子,枕清掩唇问他:“你在这来了几天了?”
小厮低垂脑袋说:“回姑娘,这是第三天,我每日都来,就盼着姑娘能快些好起来。”
“三天,江大人拦了你三日?”
“中丞大人说姑娘若是好了,必然闲不住,等姑娘什么时候从屋内出来,我才能请姑娘前去府中。”
还真把人拦在了外面,也不怕谢仲铉记恨上,有时候觉得江诉太过目中无人,又或者是太有一套自己的原则。
她这几日不是完全躺在床上,时常会下床走动,看几页书。若真的被人请入府中前去查看,也没什么大事。
只是这个南疆蛊虫的事情,她实在想不明白,这谢仲铉怎么会中蛊,总不能真出什么幺蛾子了。
还是她那句话把谢仲铉给唬住了,如果真是这样,便比较好解决。
枕清在这也猜不准,她跟小厮说:“那便去吧,你家大人可有说哪里不舒服,或者是哪里疼了,都细细说来吧。”
小厮让枕清先走,他努力回想道:“从东楼客栈回来的第一日还是好的,第二日就开始说肚子疼,然后上茅坑又看到几条虫子,偏说自己中了南疆蛊虫,要找大夫看病,大夫说查不出问题所在,只说是进食不好,大人硬说南疆蛊虫,大夫郎中这几日皆是束手而归。”
那么应当真是进食不好,至于茅坑的虫子,枕清猜测是那日给谢中铉的影响颇深,难以忘记,才会想出这些。
她踏出台阶,又问:“侍中大人可有吃过什么?”
小厮跟着踏过台阶,他边走边说:“前两日吃的都是平常菜,不过大人还有抓了一只野兔子,后几日都在喝米粥。”
枕清心有疑虑,“兔子在哪处抓到的,烤着吃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枕清也和大夫问一样的问题,小厮回答道:“在岭原的后山处,那里有很多围猎的住户,大人同朝中同僚前去的,其他大人也吃了兔肉,却也没有事。”
枕清唯恐不乱,佯作沉思道:“如此说来,吃食没有问题,大抵真是南疆蛊虫了。”
一同走到走过长廊,穿入大厅,走到深红大门处,她跟着管家打了一声招呼,坐上了谢家的马车。
谢家马车的外部装扮精致大气,完全是个有钱有权的贵公子挥霍物,财气无惧外露,走进内里,也丝毫不输外边装扮。
东西整洁,穗子挂着的流珠颗颗精美,打造的也是靓丽,满目生辉。
这谢家果真是背靠太后,财大气粗,对谢仲铉的宠爱毫无收敛,怪不得有时那么嚣张。
方才她同小厮说的最后一句是故意的,她虽不是完完全全了解南疆蛊虫,但也知道这南疆蛊虫不是那么好下的,如今这寒冬,哪里有那么好存活,养一只耗时又耗力,更不论虫南疆带到京城来,还下在他身上。
简直有些好笑。
如果真要对付谢仲铉,哪里还用到蛊虫。
枕清抬手碰了碰四周挂着的流苏穗子,这谢家到底是多有钱,一辆接外人的马车是这样,那么自行乘坐的理应更豪气。
驶入街上,耳边传来不少吆喝叫卖声。
大启规定马车上街不许疾行,枕清安然地待在马车内。
突然有声响动,马车虽是大也很稳当,她还是感知一点下垂的异动,她猛然掀开帘子,问小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小厮扯动缰绳,一脸不以为意道:“哦,大概是小孩子贪玩,拿石子扔马车呢,常有的事。”
枕清又看了眼离闹街逐渐远去,她盯着小厮,声音微冷:“我刚刚怎么没有听到孩童的声音,况且这是谢府的马车,谁乱砸敢动啊。”
小厮立即扯动缰绳,止住了马的步子,只听前道有人拦路,手握缰绳,高坐马上,那人浑厚的声音传来:“我。”
枕清不用抬头就能知道那人是谁,是禹王。
她缓缓抬起眼睛,又轻轻勾起唇角,她无视身后的张宣晟,佯装受惊道:“原来是王爷,我正要去谢府为谢侍中看病,今日恐怕是无法叙旧了。”
禹王坐在通体鬃毛的烈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倘若是有心,哪日都可以叙旧,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末了,又怅然说道:“这些时日你都不曾来过禹王府,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枕清不知道禹王是特意堵住她的去路,还是正巧碰见,无论如何,她在没查明真相前,都不想见到禹王。
“将我送出去的那一日,王爷就应该知道我留不住了。”她继续道,“我还要前去谢府,王爷莫要再让我耽搁了。”
此话说完,禹王依旧坐在马前,未动一分一毫。
枕清没再和禹王说话,她同小厮说:“我们就不堵王爷的路了,绕开走吧。”
马车行驶半会,枕清隐隐有不安,禹王理应是有事才会来此,她刚想掀开帘子问小厮,禹王来此何事,不料余光望见一个男子从窗中跳进来,还未来得及躲避大叫,枕清瞬间被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