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下方的人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稍有不慎,恐有祸降身。
这等事,发生在京城内,多有疑点,谁也不敢妄下断言。
太后娘娘眼尾微抬,冷厉地视线直逼江诉,她声音冰冷又不容抗拒:“江中丞,你就跟刑部尚书一同调查此事吧,最好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最后一句话颇有威逼之势,而太后娘娘的心思太让人难以捉摸,这不算好的差事落在江诉身上,倒像是江诉在什么时候得罪了太后娘娘,又或者要逼江诉站队了?
江诉在众朝臣中,是少有的草根出身,这些年来,更是有不少人丢出橄榄枝拉拢江诉,江诉不知是心气高,还是看不上站对的做派,始终都是一人。
即使这样,在朝堂上也能游刃有余。
年纪轻轻,却让人非同小觑。
众人心思各异,张宣晟偷偷朝江诉的地方探去,只见江诉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未挽起的青丝偏动,他垂首应是,声音分外清冽。
张宣晟从入官那一天起,就注意到了江诉,在这一群的老狐狸中,江诉这样年轻又有才能的人,入目在眼中,别树一帜,自成一派。
明明背后没有靠山,却能稳步到现如今的位置,让人不得不深思佩服。
太后有些乏了,轻轻地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
出了宫殿,不少人眉间飞快蹙过,压抑内心的不满,但也不忍多说什么,毕竟还在宫墙之内,谁也不知道是否隔墙有耳。
禹王丞相两派围走一团,江诉遥遥望金灿的朝阳。
今日的雪虽是厚实,也有隐隐的水珠点缀雪上,他踏过长阶,独身向前走去,行走的风骨在寒雪中,格外清白。
张宣晟和禹王皆是看向江诉,深觉江诉似是踽踽独行了很多年。
禹王眸眼渐沉,偏头瞥向在深思的张宣晟,像是关怀般问道:“你和孟知初怎么样了?”
张宣晟连忙回神道:“她很好,我们相处也很好。”
禹王朗声笑,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遗憾,他开口道:“是不错。”顿了顿又道,“我听说江诉和枕清也来了,江诉给你送了什么贺礼,枕清那小丫头看起来可好,她去了江府后,可是一次都没来过府中。”
张宣晟听禹王这般说,便知道禹王对他所谓的关心是假,更多想探听江诉和枕清的事情,他如实说:“江中丞送了一幅古画,枕清姑娘看起来很好,似乎过得很开心。”
“开心?”禹王暗自揣摩,枕清的样貌皮相虽好,却也不算什么尤物,什么膳食、礼仪、刺绣,这些女工也做不到极致,并无独特之处,他想不到江诉为何会要枕清。
禹王淡淡勾唇,他记得枕清小时候特别爱哭,但一到他的手中,就会开怀大笑,所以在抄家那一日,他听到枕清清脆的笑声,心软放过了枕清一命,一直养在身边。
到了现在,又跟着江诉,倒是个命好的丫头。
禹王摩梭手中扳指,只可惜不太听话,也不来禹王府了。
江诉在要了枕清后,当天送了很多价值极高的孤本画卷,像是从他这里买去了枕清一般。
在那时,禹王没有多在意,他始终认为枕清是自己的人,可接连好几个月都不来禹王府中,他心中不免焦躁难安,怀疑枕清真要同他断了个干净。
枕清是个怎样的人,他极为清楚,重情又重义,心思单纯执拗,很喜欢和别人玩乐。
可在枕清大病了一场,一切都像是发生了变化。
禹王不再深想,大抵不过是一个丫头,始终都上不得台面。
江诉回府时,阿之奎已经动身要离开京城,年后会有人跟应钰交接,枕清没有全信阿之奎,拿了他随身的东西,还有一封未死的证明信,如果日后问责起来,责任全在阿之奎一人。
得到这些东西,比枕清想象中的要容易,大约还是因为有齐离弦压制着阿之奎才那么容易。
阿之奎在走之前,似乎还有话和齐离弦说,枕清有眼力见,说自己出去看看院中梅花。
不出须臾,齐离弦从阁楼内出来,她站在枕清身边,眸中隐约盛起怒火,她敛气道:“阿之奎在挑拨我和你的关系,我没信。”
枕清能猜到一些,她低垂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再那么信任别人,非要再三确认才敢妄下定论。
“他应该说,我心思深沉,短短几日,你不应该相信我,也怕我会伤害你。”枕清抬手抖落梅枝霜雪,“齐姐姐,其实我之前确实没办法完全相信你,但现在我知道你是真的待我好。”
齐离弦自小游离在江湖之中,虽被骗过不少次,但还是会有一腔孤勇,愿意去相信别人。
那些弯弯绕绕齐离弦瞧不上,却也不代表她情愿被人算计。
又想到枕清自小的处境,如果她和师傅一起生活,或许又是和她一样的个性,齐离弦不知道枕清为何不那么信任别人,但她还是说:“你的心性必然不坏,我和枕灵情同姐妹,你是枕灵的妹妹,我自然也会把你当作妹妹,待你很好,我也绝不骗你,你若是不信的话”
“我信你。”枕清见她停顿良久接话道,“齐姐姐,我听江大人说,枕灵她入了宫,年后有一场宫考,我也打算入宫。”
齐离弦大惊:“你入宫?”
她思绪飘散,不情愿枕清去,也只无奈道:“枕灵如今也在宫中?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往那座宫殿里走,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枕清看向齐离弦,两人撞入彼此的视线内,齐离弦看到枕清眸中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坚定。
“可那是接近权力最好的地方,也是查清事情最好的捷径,齐姐姐,我曾看到一本册子上的一张纸页,枕家几百人余全列其上,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纸页,可这分量有多么沉重,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齐离弦知道枕灵会入宫,但不知道枕清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当今虽是太后掌朝,可始终都是男子权力始终最为集中庞大,女子比男子更为难走。
还没多说,齐离弦看到了离几步之外的江诉,她想得太多了,居然没有发现江诉出现在这里了。
齐离弦不再开口,枕清侧过视线跟江诉轻轻对望,江诉先是温和一笑,朝齐离弦说:“刑部正派人找姑娘,不过姑娘有不在场证据,去也无妨。”
齐离弦道了一声谢,不放心瞧了一眼枕清,随即翻墙出去。
江诉看到齐离弦动作利落,他逗趣说:“来去真是自如,应该再堆砌高一些。”
枕清轻声附和道:“的确,万一再来三两个高手,大人府中值钱的东西都要被搬空了。”
“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江诉走近梅花枝前,有片片梅花绽放又零落,“太后娘娘让我和刑部一同去解决阿之奎的事情,你跟我去看看吗?”
枕清惊诧:“我?”
江诉肯定:“你。”
女子在朝为官的人,几乎没有,更不论有什么女子会一同去断案现场,枕清说:“大人好像从来没有把我当女子。”
冷风一卷,江诉声音浸在风中,犹如寒刺灌入耳中,她说:“你是女子,但不代表什么事情都需依靠他人的女子,很多男子能做的,女子自然也能,而闺阁中所谓的刺绣、礼仪也不单单只属于女子的,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力。”
这些话,就差没有把男女皆是平等说出来了。
枕清眼中被烈风吹得稍红润,她吸了吸鼻子,偏过脑袋,泪花瞬间挂在了脸颊上。
“可是大人,很多然都觉得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是不被允许的,那该怎么办?”
江诉看到枕清被冷风吹得泛红,眼睫毛挂着细小的泪珠,他滚动干涩的喉咙道:“那你觉得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被积压太久了,枕清有些分不清,她失神道:“我说不清。”
江诉喊她:“枕清。”
枕清回道:“大人。”
“这不是错误的。”
“所以是正确的?”
江诉没有接话,他说:“先进去吧,外边太冷了,别把身子冻坏了。”
枕清先是迈出步子,她把阿之奎的东西递给江诉,江诉只是稍稍一瞧,还给枕清说:“你放着吧。”
枕清摇摇头说:“我没多久便要入宫考试了,这个定不能带入宫中,大人先收着吧。”
入宫东西要检查,断是不能带入,江诉收起道:“那我放在阁楼内的匣子里,到时你若是想要,便拿过去吧。”
“那阿之奎的事情该当如何?”枕清问道,“阿之奎应当出了城,刑部和大人一同查案,这个案子应当不会落在大人这,怎么如此突然?”
江诉猜测是他从禹王那处收了枕清,而让太后怀疑他站队禹王这边,今日这一出,应当是给他警示。
他没有和枕清说这事,仅仅也只是猜测罢了,他宽慰道:“阿之奎已经死了,自然是公事公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差事让我办,倒是更方便了。”
枕清隐隐不安,她不太懂得这些,不过由江诉接手,更能确保万无一失,她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