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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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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了宫门,回望身后,只剩一层倾斜的昏影。

    江诉注意到枕清的视线,回眸而视,只见宫廷之内的点点星火,犹如黑夜吞噬光点。

    站在不远处的老管家并未上前,而是在原地等待两人,江诉迂回视线,抬手挥退了远处的老管家,偏头问枕清:“从这往前走,会经过一条长河,你想去放花灯吗?”

    “花灯?”枕清记得自己上一世经常去河边放花灯,湖面的花灯之下有粼粼水波,像是明月的倒影。

    旁人都是为了思念故人才放的,而她放花灯,一是因为好看,二是为了许愿,只可惜一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枕清敛下心绪,费力地扬起一个笑说:“我想去,大人也喜欢放花灯,又或是有思念的故人?”

    江诉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很勉强,想来是想起了伤心事,他说:“我不喜欢放花灯,只是会想念故人。”

    念故人,放花灯。

    街上人群涌动,两人走在热闹的人声里,精致华贵的红灯笼高照,映得长街明亮繁盛,显出极致景气。

    枕清走在边侧,偶尔偏看小商贩,来往的孩童嬉笑追逐,混乱在其中,她没被磕碰到半点。

    只因江诉在身侧,似是无意般护着她走。

    枕清沉默地听着街上哄闹嘈杂声不止,若不是仔细去辨认,听不清任何一句话。

    江诉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无论是在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父母亲人不曾见过,朋友来往不深,就连江府上上下下的人,不超过五人。

    像是一个人来,又像是一个人走。

    枕清启唇道:“大人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江诉先是一楞,后淡然一笑:“我祖上都是银州人,在我十四岁那年,银州水坝田堤尽毁,良田颗粒无收,便闹了饥荒,家中长辈皆是饿死,但我侥幸存活了下来,正值混乱,银州又有不少山匪横行,军队人数不足,我被抓去充了军,又因太过饥饿,并没有反抗,也便随波逐流了。”

    “过了一年,我受了重伤,军队将我遗弃在路上,所幸被恩人搭救,长途跋涉半年,才进了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夺得探花,一步步走到了现如今的位置。”

    江诉语气平静,神情淡然,如果不是内容太过坎坷,枕清会觉得江诉这一路走来都极为顺畅。

    江诉这一番话并没有说谎,只不过这些事都是上一世的事情,这一世他的过程比上一世好上了许多。

    可他在这个世界留了十六年,久到快要忘记了很多事情,久到他开始认为他的记忆出了差错。

    枕清真诚地说:“大人很厉害,毅力非常人能及。”

    无论白日怎么伪装,夜晚总忍不住卸防。

    江诉思绪回转,反问道:“那你呢,是一直跟在禹王身侧吗?”

    枕清睫毛轻颤,声音略低:“是,却也不是。”

    江诉问:“嗯?”

    枕清半真半假地答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嫁人了,所以那几年的我,并不在禹王身侧。”说完这一句话,枕清佯装俏皮态,“听起来多少有些不知所云,大人随意听听便好。”

    江诉并没有听过就作罢,而是认真问她:“那你嫁人之后,过得好吗?”

    过得好吗?

    枕清微微失神,她不知道为什么江诉会问这句话。

    上一世的张宣晟像是个疯子,内心阴暗,脾性暴戾,她性情虽不怯弱,但也不刚硬。

    还有禹王,她明明知道那册子和印章是真的,可还是不敢去相信。

    她无法想象一个毁了她所有的人,屠杀枕家百余口的人,要把枕家每一滴血都要榨干的人,是她认作多年的恩人。

    那几年简直像是一场噩梦,而她在那样的潮流中,活像是一个笑话。

    江诉见她久久不出声,温声道:“若是觉得为难,亦或是不想说,那便不说了。”

    枕清沉吟少顷,继而道:“不好,我觉得那场梦特别不好,我怕重蹈覆辙,所以江大人在禹王府抛出橄榄枝时,我握住了。”

    江诉笑道:“你怎知这是橄榄枝,而不是桃花枝、杏花枝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应是如此。”枕清话头调转,似是无意打探,“不过大人这话说得,难不成真是别有心思?”

    江诉坦然道:“有,不是说了,请你帮我给恩人送一样东西。”

    枕清抿唇落下一个浅笑,她没有信,也没有不信。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河岸边,花灯顺着河水飘荡游泊。

    这件事到底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她并不清楚。虽然江诉找恩人这话没有太大的差错,她总觉得奇怪。

    不是她多想,而是江诉这人就很古怪,说他平易近人没错,说他遥不可及也没错,说他心思坦荡没错,说他深不可测亦没错。

    这些日子下来,她只觉江诉这人摸不清、看不透。

    枕清站在江边,江诉去买了两盏花灯,内附有一张白纸,桌案有笔有墨,可供人书写。

    江诉将其中一个递给枕清,问道:“你想要写些什么吗?”

    “我不写。”枕清伸手接过,看向空白纸张,她无论写多少张,都无法实现,倒不如把所想的都藏在心里。

    江诉道好,两人倾身将花灯放进河水之中,原本极近的两盏花灯顺着流水越行越远,分流在东西各侧,像是分道扬镳的惨状。

    两人心思不一,却都偏过视线望向别处。

    晚间的冷风吹得人瑟缩,枕清额前的碎发被吹开,手藏在袖中。

    江诉声音滚在寒风中,他说:“今夜的风很冷,花灯却很漂亮,你是想在这处继续观赏,还是想先回去,下次再来。”

    枕清很喜欢冷风吹拂在脸上,像是把整个人灌得分外清醒。

    如果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会多停留一会,如果有别人,她不会久留。

    枕清转身做了一个瑟抖的动作,朝江诉说:“我们回去吧。”

    【攻略系统】:“恭喜宿主,女配好感度加10,目前好感度为:-89。”

    江府的环境静谧,除了早晨会有鸟鸣风声,便难以听到其他声音,就来府中拜访门客也极少。

    江诉说府中没有不能踏入的禁区,枕清也不会四处乱撞,大多时候都是在书阁内。

    江府的书籍很多,偶尔看到几本有点良田、草本的书籍,只有封面,却无书名。

    甚至还能看到身形似鸟的器械,还有各种她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

    她有一次虚心请教江诉,江诉说这是飞机、那是高铁,用处像是现在马车,却要比马车快上很多。

    书内想法新奇广益,令她大开眼界。

    时而会和江诉一来一往的探讨。

    上观天文,下论地理,听得她似懂非懂。

    这些日子过得是少有的闲适平静,她得空去看了应钰。

    应钰的小铺子很忙,到了日落下山,才有时间找枕清交谈。

    应钰告诉枕清南疆那边的小娘子特别喜欢这类糕点,这阵子赚了不少银子,也问她过得好不好。

    枕清言简意赅地说了近况,应钰满意应好。

    店铺关上,屋内烛火通亮,枕清若有所思道:“大启都市、人口多,繁华富庶,近年来的市贸有兴起之势,消费享乐也逐步扩大,你们有没有想过去幽州、明州、密州各地。”

    花明迟疑问道:“姑娘这是想我们将铺子做大,分散到大启各处?”

    枕清点头,旋即又道:“我们的产业可以不止于糕点,而是各类东西,织染、刺绣、陶瓷,又或是粮食、布帛、常见用品,开一间很大的杂货铺,各类种种皆备。”

    应钰沉默了,她抬起脑袋说:“如果要这些,我们需要有货源和本钱,这些日子赚得虽然富足,但和你说的,远远不够。”

    直白来说,钱是唯一的难题。

    烛光飘忽不定,枕清垂下眼睑,压下一层浅薄阴影,忽而抬起眸子宽慰道:“不急,我还有一间铺子,一并打理了吧,入京的南疆人大抵会留在京城过年,你们可以同她们打好关系,到时有钱了,香料、绢布来往也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应钰没深想这样的关系,她对于南疆姑娘的没有多大交际,不会特意去打交道。

    花明也是如此,她这些日子靠糕点赚了不少银子,一心思扑在了糕点之上,没多去注意进京城的那些人。

    这段时间的收益对于她来说,破为富足,可枕清的野心却是不止于此,她倒不是觉得野心大不好,而是会担心她自己的能力达不到枕清所想要的地步。

    枕清将手边薄册朝她们那边推去,“这书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你们可以试着变更新花样做一下。”

    她又从袖中拿出一笔银子搁在桌上,道:“你们先收着,我并不急于求成,把糕点做好也是好的,如果人手不够,多请几个人,不要累着了。”

    应钰和花明相互对视一眼,把银子推回给枕清说:“我们有,我和花明也打算找新的小娘子来。”

    两方来回推辞,枕清收回了银子,多聊几句,相互辞别了。

    枕清走在路上忍不住去思索了起来,市贸交易逐渐庞大,不是她眼红,见钱眼开,只是有钱傍身,行路上便没那么寸步难行。

    街上人群朝两边散开,枕清视线内突然出现了一队人,为首的是曾在大殿之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阿之奎。

    一群人走的浩浩荡荡,行人避之不及,枕清也走向角落处,一眼望见了阿之奎身后压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形高挑,容貌眉眼英气硬朗,即使被人压着,也能瞧出一股无畏的魄力。

    枕清还没多看,那名女子朝她这探来,连同阿之奎也看向她。

    阿之奎嘴角挂着讥讽地笑意,他可记得她的主子,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神情。

    枕清无惧地回视他,只见阿之奎的眼神沉得像是一滩死水,看她像是黑鸦盯着一块烂肉,让人不舒服。

    这个南疆王子居然对她有印象,宴会上有百余人,他都能记得清她,倒也不像个善茬。

    好在是在京城脚下,他们也不敢太放肆,枕清无视阿之奎,顺着小径走了。

    行数步后,警惕回首,身后并无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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