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白深将行澄梁城(3)
高瑾言也知道他挽留的借口不大通顺,也烦躁今天失态的自己。
纵使心中隐隐泛酸,高瑾言也认为是自己受伤后出现的虚景幻想。
白深不知他心中纠结,看高瑾言眉头紧皱的模样也甚是担心。他便好言相劝道:“将军若是有什么不适,便告诉我罢。”
高瑾言似病非病道:“我好像生病了。”
白深急道:“什么病?我马上请府医来。”
他急切地一转身,还未跑出两步却被人给拉住了衣袖。高瑾言正拉着他的袖子,他穿着单薄的里衣,半个身子斜着出来,恰巧不巧,冷风呼呼跨过门窗,噗呲噗呲灌了进来。
白深上前将小窗关好,只留下了一小扇稍微隙开,通风换气,也醒人头脑。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连忙把高瑾言安顿好,高瑾言还是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用一种冷漠命令似的欲盖弥彰的口气道:“别走。”
白深道:“怎么了?将军你生病了,我出去给你找府医啊。”
高瑾言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或许只是我一时恍惚罢了。”
“那也不行,万一真的生病了呢?将军等我一会,我去找大夫,马上就回来。”
刚说完,他就猛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向门外,却又小心地推开门,确保冷风没有进来,这才安心地找人去了。
府医又一脸无奈地被人拉了进来,看着白深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高瑾言的症状,又不得不给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再三保证高瑾言并无大碍,并且再三嘱咐过注意事项后,终于再一次离开了。
期间,白深又被崔玄樱拉出去耳提面命了一回,对方脸上是很不悦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酸溜溜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崔玄樱就将他塞上了去澄梁的马车。临行前,白深还笑着给崔玄樱告别,崔玄樱脸上终于不是那种阴测测的表情了,也难得一见地回应了他一个微笑,虽然那笑容若有若无的,只是唇角微微一勾,若不细看还以为是某些逮住了人小辫子准备发难深闺怨妇。
枫叶荻花秋瑟瑟,晚秋天气也荒凉,既不如盛夏明艳,也不如凛冬静默。
外边所有的一切都变成脏兮兮的黑褐色,一路上过来的人家的瓦片上的青苔也被秋霜侵染地失去了青色,呈现一种土黄土黄的颜色,周遭像被在酸菜坛子里泡了一百年一样,没有一点生机。
赶车的车夫也裹上了厚衣,饶是这样,他还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白深递给他一杯热水,道:“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车夫匆匆接过,道谢一声,拔开水壶上的木塞,咕噜喝了一口。
因为这里到澄梁路途遥远,车夫把他送到一个驿站那儿便换人了,换成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瘦小老头。
白深也没细看他的模样,进了马车就等着那车夫来驾车了。
不一会,就在一阵儿“驾”声中,马车晃晃悠悠地启程了。
这又才走了不久,白深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咳嗽声。老头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拍着胸口,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但是老头身子又瘦,穿的又多,他拍着胸口只能听见干草芯呲呲作响的声音。这老头穿的是一件干草填芯的衣服,看着厚实,实则一点也不保暖。
白深给了他一件衣服披着,又给了他一杯热水:“喝点热水暖暖身——”
戛然而止,白深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那老头本来已经笑眯眯准备接了,也僵住了。
这个瘦小的,慈眉善目的,笑嘻嘻的老头不正是墨竹林那个老车夫吗?
白深好一会才调整了自己的神情,惊呼道:“原来是你啊?”
老头歪头缩脑,双手不断在白深面前挥舞着,试图瞒天过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个丢下你自己跑了的车夫!我我不认识你。”
这就叫做不打自招吗?
白深笑得出了声,道:“哈哈哈,我又没怪你,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赶车啊,快点赶车吧,我还急着去澄梁。”
“不是我!不是我!”老头不断重复道。他本来是哆哆嗦嗦的,突然一下子从马车上掉了下来,躺尸似的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深也被他这一出整得手足无措,叫了几声“老车夫”,但老头仍躺在地上直挺挺得像个鱼干。
白深跳下马车,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有气。
又绕着他检查了一遍,老头脸色白得发青,几根疏拉的干草从他的衣服里冒了出来。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老头是被冻晕了。
“喂?老车夫,你还好吗?”白深用树枝戳了戳他的身子,得到的只是一片静默。
看来一时半会这个车夫是醒不过来了,白深只好将他抬进马车里,给他披了两件暖和的衣服。
现在这冷瑟的枯木掩映的泥泞的道上只有白深一个了,他左右望了望,除了一直绵延到远处的黑漆漆的枯死的树枝外,就只有道上笼罩着的深秋冷气了。
实在别无他法,他着急赶路,这个车夫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白深只得捡起拖在泥坑里的缰绳,跨上马背,长驭一声,驱着马儿前进。
他不甚熟悉骑马之术,好在这马儿生性温驯,就算背上换了个主人也不吵不闹的,仍是乖乖巧巧地拉着马车跑。
一人一马一马车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又启程了。除去一开始不熟悉导致的颠簸之外,白深发现,自己骑马竟然是越来越顺心了,本来小心翼翼的他也渐渐放开缰绳,在呼啸而过的风中感受骏马奔驰的喜悦。
他这般忘情地骑着马儿,连马车里闹出了什么动静也不知道。
再次回到马车中时,却发现那车夫早就不知所踪了,连白深给他披着的衣服也卷走了,白深准备的干粮也被席卷一空,只留下了一点点“残羹剩饭”可怜兮兮地躺在干粮袋里。
“这……这人怎么这样?我的干粮!我的衣服!我本好心帮他,却没想被人算计了个空!”
他心中愤懑不平,咬牙切齿,但还是不信邪,又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最后才灰心得发现,这个人是真的卷了他的东西跑路了。
这马车里空荡荡的,虽然之前马车里的东西也不多,但好过没有,如果说之前的马车是金窝的话,那么现在的被洗劫过一遍的马车连个草窝都不如了。
白深心头冒火,虽然愤怒,但他不会骂人,也做不出什么泄愤的举动,于是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想要喝杯热水顺口气,却发现连热水都被那老车夫给喝完了。
连热水都没了,这老头也未免太黑心了吧?太可恶了。白深恶狠狠地发誓再也不发滥好心了,但是看见路上的一只缠在枯藤上的鸟儿时,他还是忍不住将它给放了。
好在这老车夫虽然跑了,但是马车还在,如果这老车夫半路上丢下他一个人把马车开走,那么他才是真的惨,还好还好。
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马车上没有干粮,也没有热水,白深这一路上是饿着肚子驾着马车飞奔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