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温柔如水美人因怜
“奴家很羡慕圣上，圣上是天选之子，万人景仰，您想要做的，想要得到的，从来都是轻而易举，生杀之事于您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而奴家一个卑贱的舞姬，看惯了世态炎凉，经历过无数崎岖坎坷。奴家多羡慕圣上啊，奴家小时候的愿望是成为一个优秀的绣娘，但过了十几年，奴家依然没有成为梦想中的那个人，奴家想：如果奴家也能有主宰自己的能力，那么这一切，是不是有所不同？”
高瑾彻惨淡地一笑，笑得刻薄，笑得心不在焉，他似乎是在嘲笑这个女子的天真。
“朕看着光鲜亮丽，身份尊贵，万民臣服，但世界有规则，朝廷有变故，国家有约束，便是朕，也不能将这些打破。在得到权力的同时，朕也失去了很多，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朕没那么无所不能，也没那么万事如意。”
女子一脸震惊，像只小猫儿一样好奇地探着头，问道：“你是君主，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在奴家看来，你是天下之主，是万民的帝王，你无所不能，你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的。”
高瑾彻嘲讽地一笑：“那要让你失望了。朕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朕没你想的那么肆意妄为，有些事，朕不能做，朕怕做错了，便挽不回来了。”
“才不是呢，天下都是你的，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在奴家看来，只要是圣上做的，那么就一定是对的！”
高瑾彻忽然被这女子的话语给鼓舞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也愿意与这女子诉说心里的事，身为帝王的他必须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连一点异样都不能表露在脸上，久而久之，心里压抑了许多苦闷无人倾诉，这份苦闷如今有了一个愿意倾听的人，他不想再压抑了。
夜色渐浓，他们也不知聊了多久，廊上的红烛也摇摇曳曳，诡异地留下一汤汤红色的蜡泪。
远处喧哗的宫宴也散了，个个大臣们酒足饭饱登上马车回家去了，那愉悦的模样，仿佛没了高瑾彻阴沉沉地在宴会上，所有人都更加自在了。
苏明鸢找来了，她孤身一人来的，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披肩。一见到高瑾彻，她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忧，她将怀中的披风拿出来递给高瑾彻，道：“更深露重，圣上要注意龙体。”
旁边的女子诚惶诚恐要行礼，高瑾彻止住了她，阴测测地看向苏明鸢，道：“你是朕的人，没必要给她行礼。”
女子弱弱地应了一声，战战兢兢退到高瑾彻身后。
苏明鸢看着那女子，问道：“圣上，这位是？”
“与你无关！她是朕的人。”
听到高瑾彻这番话，那女子似乎想站出来说些什么，但是她不敢，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闭嘴。
高瑾彻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没有朕在宴会上碍眼，你们玩得更逍遥自在了。”
“圣上”，苏明鸢似乎心力交瘁，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精神，但还是耐心地哄着他：“你饿了吗，臣妾给你留了你最爱的芍药小尖塔，咱们回去了吧？”
高瑾彻不语。苏明鸢今晚也憔悴得不行，尽心尽力收拾高瑾彻留下来的烂摊子，如今也是疲惫得很，眼下尽是连脂粉也遮不住的青黑之色。她道：“圣上，莫要再闹脾气了，这里湿气重，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高瑾彻怒道：“苏明鸢！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是再闹脾气吗？你什么也不懂！”
苏明鸢抚着额头，她面色苍白，身体轻颤，似乎是受了冷风。她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倒下，高瑾彻虽然不想看见这个皇后，但是见她要倒了，还是想伸出手来接住她。好在苏明鸢坚持得住，强撑着站稳了些，高瑾彻还未伸出的手也收了回来。
“臣妾知道圣上忧心国事，好不容易休憩一会，自然是想好好安乐一番。但臣子无罪，圣上此番举动，有些寒心了。”
苏明鸢语气平和，但高瑾彻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他无法冷静，他道：“说到底，还是朕的错？让他们寒心？寒心的是我！苏明鸢，你好样的。你不是说朕贪图享乐吗，好，朕就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看到了吗，这是我今晚邂逅的美人，朕今晚就要宠幸她！朕要夜夜笙歌，朕要倾倒美人榻，沉溺美人乡！”
他说完，一手搂住了那舞女的腰，低头急躁地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舞女不知所措，面色慌张，羞得不敢看他的神色。
高瑾彻虽然怀抱着美人，但眼神还是挑衅般看着苏明鸢，似乎想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那般木讷，那般无趣，像戴着一张假面，让他恨不得亲手撕开她的伪装，他想看看这张脸上出现别的情绪，比如嫉妒，比如愤怒。
但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苏明鸢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圣上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但后宫单薄，臣妾也自知惹圣上厌烦，不能为圣上开枝散叶，这是臣妾的过错。如今圣上偶遇佳人，想要共度良宵，臣妾不反对，但是这位女子出身舞姬，着实不能匹配圣上的身份。圣上若真心仪于她，臣妾会想办法给这位女子安排一个体面的身份，足以入宫伴圣上左右，不知圣上意下如何？这位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子有些惧怕，小声地道：“奴家姓温，名因怜。”
苏明鸢笑着说道：“温因怜，真是一个好名字。”
在一旁久不做声的高瑾彻突然呵道：“够了！”
他猛地上前，死死地盯着苏明鸢的脸，久久不语，他想愤怒地指责她，但到最后，才发现这些话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低落了起来，恹恹地看着苏明鸢，道：“苏明鸢，你太完美了，完美得……让朕都不认识你了。”
他带着温因怜走了，脚步没了来时的轻快，沉闷闷的，如同压着心事。
苏明鸢目送着高瑾彻远去的背影，周围冷冷的水雾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轻轻弯腰捡起高瑾彻扔下的披风。披风沾染了污泥，就像被打落的孔明灯，不能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