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裴朔带着兵马转回，扬鞭打马回了宜长城。
军务处，满案的兵书笔墨被砸扫到了地上，裴朔大吼着：“巴元鲁这个蠢货！”
他晨起便听见地牢守卫来报，说姜玥变成了个男人。
匆匆赶去，看见正在呼呼大睡的巴元鲁，裴朔气得差点儿当场下了刀。一脚把人踹醒以后，才听到巴元鲁在那里气急败坏地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被姜玥骗了，还一个劲把姜玥给他套的女人衣服扯烂。
这边还没来得及去追究责任，城门下东疆的副将便赶来要人，死活不承认是巴元鲁闯进了宜长城，说是什么巴元鲁的孪生弟弟，先前在宜长城里没被找出来，这下来希望宜长城还人。
裴朔被气得咬牙：“这帮东疆人是把人当傻子耍呢。”
但迫于如今东疆宜长和平的局面，他擅自处决了巴元鲁一定会挑起战乱，无奈之下，裴朔只能派人把巴元鲁这个祖宗送了回去，顺便敲打东疆人，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就别怕明华翻脸。
那副将陪着笑脸，赶紧把只穿着里衣的巴元鲁带走。
西北城门外发现车轮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是逃向归坨镇方向。他前脚听家里下人来报说二小姐又跑了，后脚追出去便知道姜玥抓了裴清舒的事情。
裴朔一拳砸在书案上：“命倒是挺大的，伤成那样还能逃走，甚至有时间抓了清舒。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凭借裴朔对姜玥的调查，她和她手底下的人根本就没有这样大的本事，可以从军务处逃离，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宜长城，肯定是有人在帮她。
既然是这样，他便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她们真的对裴清舒动手。
归坨镇。
邓闸带着人急匆匆地进屋。
“小姐，裴朔带着人回宜长城了，没有追来。”
姜玥半靠在床头，她的烧退了，只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
“好，你拿些钱，找镇民叫他们暂时腾个院子出来。以后你们就是我商队的人了，你带着他们先住下，等我休养几天。”
邓闸点头，从银台手里接了钱袋，退了出去。
“幸好裴清舒在我们手里，不然这裴朔肯定没完。”
银台端起药碗，坐到床边，一勺一勺地给姜玥喂药。
她又念叨着：“这次可多亏了谢大人，这些药都是他放在马车里的，不然在这归坨镇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药材。”
坐在茶桌边休息的陆宇顿了顿：“我……我也很努力的。”
他一说完，便低下了头，从耳朵红到了脖颈儿。
银台听他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忙解释道：“阿玥，陆宇把咱们前几天去别的店订的东西都找来了，用十来辆马车载着，都在后院儿里呢。”
姜玥买的那些东西七七八八加起来要花不少钱，虽说有些陆家的店面里有现成的，但要搜集完其他的全部东西也是不容易，费财又费力。
如果不是他，她这个商队就连最基本的货物都没有，更别说脱离了明华，要如何生存，又要如何穿越这茫茫大漠。
想到这里，姜玥看向陆宇，语气诚恳：“多谢。”
陆宇连忙摆手：“不不不，是你从白乐语手里救下我，我其实……也没有做什么。”
自那次在白家死里逃生，他便一直恍恍惚惚，即使是追来了宜长也一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后来看着姜玥用尽全力保护宜长城，他才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在宜长这段时间，他开始学着打理自家的铺子产业，才感觉到爹娘守着这家业这么些年有多不容易，愈发觉得自己早些年任意妄为，是多么幼稚无能。也怪不得当年江南的张家姑娘看不上他，闹着上吊也不嫁给他。
姜玥看着低着头若有所思的陆宇，坚定地说：“我会报答你的。”
陆宇一愣，他能从姜玥的话里听出来，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这份笃定倒是让陆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了想，又开口：“我可以陪你去扶仙，还有别的地方，哪里都可以。”
姜玥摇了摇头：“不用。”
她一本正经：“我可以带领这个小商队。倒是你，如果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你父母怎么办？进大漠是我的所思所想，不是你的，你要去找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真正想做的事情吗？陆宇觉得，他好像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什么。
姜玥上京科考的时候，他在花天酒地，在书院里忙着和其他纨绔子弟一起捉弄夫子。他那时甚至还看不起她，觉得她身上那种坚持、固执实在是可笑得很。
后来她被除名，陆宇又觉得这下她碰一鼻子灰，估计再也不能再骄傲起来了。结果她又立即找了新的目标。她就像一个再不断试探岔路的人，走错了就换一个，没有半点怨天尤人的情绪。
陆宇红着脸，道：“我出去看看素叶做饭需不需要帮忙。”
说完，他快步走出去。
陆宇前脚刚走，阿律曼就一边把马鞭揣进衣服里，一边走了进来。
“你可算回来了。”她打量着倚靠在床头的姜玥，笑道，“怎么样，我选的马不错吧，跑起来是不是又稳又快。”
姜玥点头。
阿律曼转身把屋门合上，神色并不轻松。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从奴市里雇来的那些人，看着可不太对。”
姜玥还没说话，银台就放了喝药的空碗，焦急问道：“怎么说？”
“自你伤重回来，那些人就总是窃窃私语，特别是有几个，那眼神实在算不得干净。”
阿律曼之前在兽场里见了太多这样的眼神，都是出自那些身体患伤、或是被抽打得暂时隐忍着的凶兽身上。那些兽看起来老实，实则只是在等待机会，一旦有机会，便会往死里去咬驯兽师，不咬死决不罢休。
“昨日你还是宜长城第一富商的女儿，今天便已经是仓皇逃出明华的反贼了。”阿律曼在京城底层摸爬滚打的时间不短，实在是太了解这些看人下菜碟儿的东西，“不论当时这些人多求着你救他们出奴市，现在脱了身，便不会记得什么恩情。”
“尤其是现在这般情况，不少人怕是都生了异心。”
现在商队领头的不过是一个身受重伤，看起来半废了的姜玥，素叶、银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单纯没心眼的裴清舒，还有阿律曼这个也只是会些三脚猫功夫的驯兽师。虽然那些人现在并不知道陆宇会走，但陆宇这样清瘦的小公子哥儿，他们未必会放在眼里。
陆宇给他们的威胁，也不过是在明华境内的。现在出了明华，他们才不会想着回去，毕竟一进宜长城，隶属于官府的奴市怕是立刻就会把他们抓起来。
他们现在一共二十几人，而后院里的那些货物变卖了至少可以保他们一段时间的衣食无忧，这段时间里，只要不回明华，他们随便找个什么去处都可以。
权衡之下，这些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罪兵会如何选择并不难以预料，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对他们来说，现在邓闸说话怕是都比我管用。”姜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看着邓闸暂时还算是可靠，这几天就先借他来压一压。”
阿律曼点头，“其实还潜藏着的这些小心思好压制，我在兽市里买了两头狼，那两个家伙凶性未除，现在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为了安全，我可能会杀鸡儆猴。”
姜玥明白，阿律曼的考量不无道理。
要想拿住手底下的这些人，任何犹豫和心慈手软都会让她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虽然有些妄想，但姜玥倒是希望手下这些人能老实些。
厨房里，素叶抡着锅铲翻菜，葱蒜辣椒被热油爆香后激出浓郁的香气，外头那些已经好几年没吃过有味道的饭食的罪兵们伸着头往厨房里看。
闻着味道，众人喉头上下滚动，眼巴巴地瞧着锅里，就看着什么时候能吃。
“素叶姑娘，你这做的是什么啊？”外头有人问。
“素叶姐姐买了七八只鸡，剁成小块说要和土豆一起炒着吃。”回话的是裴清舒，她蹲在灶头底下，一边向后躲一边给造里添柴。
那些人看着裴清舒面生，便问：“素叶姑娘和银台姑娘都是小姐的侍女，那你呢？你也是侍女吗？”
裴清舒笑道：“我？我整天什么也不会，谁找我去当侍女都是遭罪唷。”
邓闸背着柴进来，码齐了堆在墙角。
“这是裴将军的幼妹，跟着来玩玩的。”邓闸解释。
“裴将军？是新来的那位守城将军吗？”
众人皆是疑惑，不明所以地看着裴清舒。
裴清舒被烟呛得咳了两声，眯着眼睛继续加柴。
虽然心中有疑虑，但没人敢开口问。他们听说那位裴将军刚抓了姜玥，怎么回头他的妹妹又跟了姜玥的队伍跑出来，看起来也不像是被抓了的样子。
“出去等着吧，围在这里像什么话，没事儿干就去帮阿律曼姑娘喂马，扫扫马厩，再去劈劈柴。”
邓闸派了活儿，这些人也就退出去了。
马厩边，有人低声议论。
“怪不得昨天才抓了，今天便放了出来，原来这裴家和姜家是认识。”
“一个官儿，一个商，估计银钱上也没少使吧。”
“可是不对呀，要是真的认识，姜小姐能伤得那么重出来吗？听说还是半夜去接的，才比我们到归坨镇晚。怎么看都像是逃出来的。”
大部分人都对其中曲折不得而知。
邓闸瞪了正在劈柴的人一眼，那人名陈宁万，头上一顶破帽儿，身板子还算是结实粗壮。早些时候，便是他和邓闸一起去拉的棺材。
陈宁万对邓闸的眼神也了然于胸，并不开口参与众人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