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晚饭是男女分开,几个女子都在姜玥修养的房里用饭。
姜玥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儿清粥。
“我们后天一早就启程吧。”姜玥说。
裴清舒连忙点头,同意道:“听说扶仙的衣裙可好看了,我要多买一些,然后再回临溪找柳先生。我就不信他还不拜倒在本姑娘的扶仙罗裙之下。”
素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那个柳先生有这么好吗?做饭的时候念叨了一下午,现在还惦记着。”
“那自然,柳先生列翠如松,郎艳独绝,举世无双呢。”
“真如此俊美?裴姑娘你画给我们瞧瞧吧。”银台打趣道。
一时间,屋里笑声连连。
静下来后,阿律曼看向姜玥:“你身体没问题吗?别太赶了。”
姜玥点头,示意她自己没事儿:“休息两天够了。”
其实阿律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裴朔又追来整什么幺蛾子,或者手下这些人待久了闲着,一闲着便更容易长些歪心思。
“素叶姐姐,一会儿我们找几个人帮忙揉面,多做一些干粮,糖饼盐饼咸菜饼这些的。听姜姐姐说去扶仙的路可远了,还好你手艺棒,不然别人做的饼子,我肯定吃不了那么些天。”裴清舒已经开始操心起过两天的饮食来。
“好,明日给你做点儿好吃的,往后吃饼的时候好想想滋味。”素叶说完,捂着嘴笑起来。
“裴姑娘,别忘了把你的柳先生画给我们看看。”
“那不行,我画技差,画出来都是亵渎了柳先生,不妥不妥。”
后日启程的消息一传出去,邓闸便悄悄来找姜玥。
“姜小姐,怎么出发得这样急。”邓闸神色并不自在,犹豫一番后又开口,“我知道,我们都是从兵营牢房里出来的人,先前那些兄弟被贺成带着,嘴上说话冒犯小姐,但其实他们都是好人。”
姜玥没有答话。
邓闸又说:“早些时候我们也是一起上战场杀过东疆人的,那时候我们被施淮带着,上了战场也只知道蒙头乱冲,有次中了伏击,几千个元狄族士兵,就我们三十几个活了下来。谁知道刚回了宜长城,就被施淮军法处置,非说是我们苟且偷生,背叛了军队。”
“我们那个时候,只是想活着回来而已。那些活下来的兄弟,都是我从死人堆里一个一个找的,我试着他们还有呼吸的,就放在板车上,用破衣服绑好,往宜长城运。”
“那时候我找落了贺成,他是自己爬回来的,所以他恨我,觉得是我差点儿让他死了,就在牢里一直针对我。”
“在牢里,陈宁万,就是带个破帽子的那个。他一直背着贺成给我吃的,不然我早就活不下来了。”
“我们只是战败了,但没有一个是逃兵。那些坏习惯,也都是在牢里自暴自弃时染上的。我一定会带着他们改回来。”
邓闸眼中闪烁着水光,神色笃定。
“好,我信你。”姜玥安抚他。
“我知道,被人怀疑的滋味不好受。但是邓闸,你要知道我们只是几个女子。何况那二十几个人里,还有些也是我们自己挑的,你并不熟悉,所以你无需为他们作保。”
“一个两个都好,只要有人是忠心的,我们的路就没那么难走。”
一个团体需要一个领头,时间久了,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总会暴露出来。要让他们认下她这个领头,是姜玥自己的事情。
宜长城里,裴朔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一是丢了人不知如何上报,二是他那个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连生死都不明,最重要的是,裕长皇后交代的事情没办成。这些桩桩件件加在一起,没他好果子吃的。
他从一个小小的士兵摸爬滚打到现在,绝不能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可姜玥这个人心机深沉,竟看出了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这种下死手用暴力威胁的手段他用过无数次,大多数人都吓得没了胆子,知道什么就吐露什么,甚至为了附和他,见过的没见过的都能编出来,只要他想听。
裴朔重新展开那张被他揉得不成形的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之前就听说姜玥科考高中,便是通过那一手变换笔迹的好本事,但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她就看了那药方一会儿,便已经把那笔迹学了个十成十。
是他低估她了。
之前裴朔只觉得,一个女子而已,又是商户家的女儿,大概是没吃过什么苦,只知道读书的草包。谁能想到她的胆子这样大,不仅经得住吓,还能反咬他一口。裴朔自己在姜玥这么大的时候,也绝对没有这样的胆色和心机。
突然,裴朔的目光被那信笺上的几个字吸引。
白天他只顾着看内容,竟然没发现信上的“护我父母周全”这几个字是用他给姜玥看的最后一封书信上的字写的。
两种字迹截然不同,他第一次看的时候却没能发现。
她恰恰用这两种字迹,难道是在告诉他……那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她姜玥可以做到写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字,那写药方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裴朔觉得,姜玥是在用这个答案来交换,让裴朔想办法护住姜家二老。事实上就算他不领这个情,他也没办法对裴清舒还在姜玥手上这件事视若无睹。
“被生生挑断了手筋也一声不吭地装晕,倒是能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乌龟。”裴朔小声道。
但现在让他犹豫的是,那封信是白公府当家主母,裕长皇后的亲生母亲白窦氏的字迹。这个答案,就算得到了,他也得思量思量能不能报。
夜空中白云寂寥,只有几颗发亮的星星,是接近满月的日子,月亮如玉盘似地嵌在穹顶之上。
谢家宅院里,池雍正和谢文枝饮酒赏月。
“殿下,裴朔派人往京城去了。”
池雍轻轻转了转手里的酒杯:“看来他还是从姜玥那里得到了答案,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儿。”
“您是被陛下禁了族偷跑出来的,月底便是皇后娘娘寿辰,您不快些回去吗?”
作为裕长皇后的唯一的嫡子,池雍自然是要赶回去的。虽然他不久前才又丢了她老人家的脸,得了一顿好骂。
事情还要从那几总是偏袒他三哥的谏官又上书骂他说起。那几个老头说他和那些权贵子弟成日里游手好闲、群邪淫巧、沉迷取乐、言行有失,实在是失德。
池雍听得烦,在为首的谏议大夫赵梁下朝后,直接抬了几十箱珠宝送进他府上,说要娶他的宝贝孙女儿为妻。气得赵老头子花白的山羊胡子都要炸了,一身老骨头搭桌子踩板凳地要上吊,其他谏官怎么劝都不好使。
他坐在赵家墙头看老头上吊,笑得差点儿摔下来,谁知道被赵家小孙女儿看到,小姑娘红着脸在府里一顿乱撞,最后一个脚滑落了水,发了几天烧,差点儿香消玉殒。
当然,香消玉殒那段都是赵家的说法了。
这事儿被文官们捅到前朝去,在朝堂上把池雍一顿臭骂,唾沫星子都快把明华帝的头发喷湿了。明华帝大怒,扣了池雍一年的俸禄,下令禁足。
池雍如今想起赵梁大呼“我赵家毁已”颤颤抖抖要上吊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杯美酒下肚,池雍说道:“书信的事情,总归是她给我们省了事儿,那我也顺手帮她一把吧。”
几日后的京城,上至茶楼说书先生,下至街头巷尾乞丐、孩童,都口口相传着女状元在边关击溃东疆军的故事。
他们就像是亲眼见到一样,绘声绘色地把她是如何用生石灰粉和铁蒺藜把东疆军打得落荒而逃,又是如何孤身入阵,智斗东疆大将巴克的这一系列事情说出来。
顿时,京城里姜玥名声大振,成为了明华智勇双全的“女子楷模”。
巧的是,姜玥这边名声刚起,那边世家子女的圈子里,又传出了进来风靡文人圈子里的那几本文学注解皆是出自姜玥之手的事情。世家小姐们开始高价收姜玥的墨宝,女子学堂里的小姐们像打了鸡血一样,读书读得废寝忘食。
高府。
高缘听了传言,才知道自己月月收到的那几本注解竟然早已被京城上层小姐少爷们翻来覆去读了无数遍。
她抓住高枫,气得直跺脚。
“哥哥!不是跟你说了不能给别人看吗!那是姜玥给我和六公主的,从你这里传了出去,下次我参加科考岂不是对比他们就没有优势了。”
高枫耸肩:“我就只给修贤兄看了,怎么传出去的我也不知道。”
“下次科考我要是不中,我就叫爹爹用竹条打你!”
“你呀,眼前不也有个前三甲站着,何必舍近求远,日日盯着有没有书信来。”
高缘瞪了高枫一眼:“那不一样,哥哥是考了三次才中的笨鸟,我才不跟笨鸟学呢!”
说完,高缘就提着裙子跑开了。
高枫看着自家小妹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出来。他没有告诉高缘,他听说了刑部下令到宜长,说要以谋逆罪惩治姜玥的事情。现在京城突然刮起的这阵风,想必是有人要救她。他欣赏姜玥,自然要帮忙把这阵风吹得更大。
若是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种直接的处置根本不为朝廷外的人所知,消息在宜长闹得再大,也入不了京城人的耳。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姜玥要入罪的消息传了出来。
先前的吹捧风气还没过,大街小巷里开始有人替姜玥叫屈,文人墨客里也是鸣不平的诗作不断,但大家又没有明晃晃地议论。只说肯定是有小人作祟,误传了这样的消息。
又过了几天,大理寺判处施淮斩首,后说那叛国之事都是施淮恶意诬告,又在刑部草草处置了几个替罪羊,这件事儿便过去了。总归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刑部发的文书,与高台之上的明华帝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