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三】
宴会在十五，如今才初九，还有几天。
三人从马车上下来，东市店肆林立，繁华喧嚣。
“阿玥，素叶，这东石好热闹啊。”银台开心得恨不能立马冲到那些摊子前去。
“银台，是‘市’，不是‘石’。阿玥给你看的那些书你到底看进去没有啊。
东市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夜晚也不闭市，而望今楼，是东市的招牌。她们来了两年半，也只来过几次东市而已，因为这里离住处太远了。
三人还未走到望今楼门口，便听人们嬉闹着往前方的一处长巷子去了。
“听说前面长乐院有斗兽！要开始了！”
“斗兽？那可是新鲜玩意儿，快走快走。”
姜玥倒是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再一看素叶和银台，简直被勾了魂去。
“阿玥，我们也去看斗兽吧，听说咱们元狄以前就有斗兽，但是一直没见过。”银台摇摇姜玥的手。
“不是饿了么？”
“那饭一天吃两顿，斗兽又不是天天看，走嘛阿玥。”
姜玥无奈，只能由着她们去，长乐楼是有茶点的。姜玥带着素叶和银台订了个二楼的看台，又点了几份京城里时兴的茶点。
“开始了开始了！”
斗兽将将开始，便有四只鹞鹰从笼里窜出，扇动着翅膀。它们或是贴地飞行，或是一起忽地停住，一看便是被训得极其听话。
“好！”
“这鹰可真威风。”
四周一片叫好声，台下的铜钱盘都要端不下了。
忽然，从驯兽场外蹿进去两只巨大的白虎，狂哮着狰狞可怕。将一楼的人吓得急急退散开来。
素叶慌忙躲在了姜玥身后。
姜玥紧盯着场内，拍着素叶的手轻轻安抚。
突然，长乐楼楼主走了进来，身后有两人押着一打扮奇异的女子。那女子被反绑住了手，跪在那里，嘴里还塞了团破布。
“想必个位看寻常的斗兽已经腻了吧。”
“今日，便给贵人们看些好玩的。这女子，是从贩子手里买来的贱奴。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我们且看看她能不能虎口逃生。”
这一番话，吓住了场上的半数人，另有一些拍手叫好起来。
接着，那嘴唇泛白的女子便生生被丢进了斗兽场，连手上的绳子都没解开。
“哟喂，这绑着丢进去，怕是要死人吧。”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死了怪晦气的。”
“再看看，没准儿是这楼主故弄玄虚，花心思弄的小把戏呢。”
众人议论纷纷，那女子身上有伤，白虎一闻见血腥味便寻了过来。众人的心都看得悬了起来。
“阿玥，他们不会真的要让这女子斗虎吧。”银台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担忧。
其中一只虎躺在了场边，另一只看起来则是凶狠许多，白虎大啸一声，猛地向女子冲去。
意料之外地，女子一个翻滚，便躲开了。但白虎并不罢休，还是在冲撞，看得出那女子有点儿身手，次次都能有惊无险地躲开，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但受制于双手被反绑，她也只能躲。几次下来，便有点儿无力了。
“阿玥，这样下去不行阿。”素叶焦急道。
“诶！”姜玥喊了一声，然后看准时机，拿起桌上的茶杯扔了下去。
茶杯一掉进斗兽场内，便碎得四分五裂。
那女子看了地上的瓷器碎片，又看了姜玥一眼，嘴角勾起一个笑。而后一个翻过去捡起了碎片，开始试着割开绑住她手的绳子。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也停留在了姜玥身上，不过随着场上的形势改变，大家还是继续盯着场内。
那虎似乎是怒了，两眼死死地盯着女子，尾巴迅速扫击着地面，弄得刷刷乱响，烟尘四散。它的喉管里发出低沉的吼声，而后向女子发起冲刺。
这一下女子没有躲开。
座上已经有人开始叹息。
而那女子却在虎即将咬上她的时候割断了绳子，然后反身骑上了虎背。不过十几拳的功夫，白虎就被打晕了过去。
众人拍手，一阵叫好。一场好戏就这样散了场。
姜玥赔了茶杯，带着素叶和银台下楼去。
场内，那女子并没有被带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你是元狄人？”她开口问姜玥。
“是。”
“你身上有很多元狄人爱用的花纹和式样，这里的人会用，但不会用这么多。”女子起身，右手护心，对姜玥说，“谢谢你。”
姜玥点头，而后问：“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是不是？”
“也还行，能活下来，我叫阿律曼。”
“姜玥，后面两位是我的侍女，素叶和银台。”
“宜长城的人吧。”
姜玥点头。
“走了，希望有缘再见到你。”阿律曼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离开了。
看着阿律曼浑身的伤，姜玥有些放心不下，又说道：“我住在城南水云巷，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阿律曼没有回头，只是扬了扬手：“谢了。”
见她就这么走了，素叶小声道：“阿玥，她怎么明明被那么欺负，怎么也并不是很想离开这里的样子？”
“或许有苦衷吧。”
姜玥带着素叶和银台离开，一人置办了两套衣服，然后回了住处。皇宫不比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里，姜玥一直在教素叶和银台宫里的规矩。
十五，雪已经有好些天都没有下了，冰雪逐渐消融，天气还冷着。
为了不显得失礼，姜玥这次租了一辆大些、精致些的马车。
穿过京城的主道，一路上就没有那么喧闹了，越靠近皇宫，就越是威严安静。
才下马车，姜玥就听后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知是哪位贵人。
她们也不敢多看，只做着自己的事情，向宫门守卫出示自己的请帖和名牌。
另一马车里的人拉开了帘，守卫们便蹲身行起了礼。
“参见六公主。”
姜玥听了守卫们的话，也俯身行礼。
“诶，我见过你。”
不曾想，那位六公主却是跳下了马车，马车上还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并没有下来。
姜玥抬眼，这位六公主棕绿色的裙衫华贵精致，额间坠着的月白色珠子轻轻摇晃，她笑着跟姜玥说话，一双眼睛清润明亮。
只是她确实不记得在哪里和这位六公主见过。
“几天前，我在在斗兽场见过你。”六公主打量了姜玥一圈，又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应该是把她当成随家人一起受邀进宫的女眷们了。
姜玥答：“臣女小门小户，前两年才到京城来，名叫姜玥。”
一听她的名字，六公主眼里泛起了光：“我知道你，原来你就是那个女状元。缘儿，你看，她就是姜玥。”
“姜玥？”那女子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也似有几分欣喜，“我看过你的文章，当真是字字珠玑，我很佩服。”
或许是怕自己突然说话显得唐突，那女子便介绍自己：“我叫高缘，我哥哥与你一起中第。”
姜玥倒是记得，榜上的确有一位姓高的公子。高家是朝中重臣，这些日子高家公子中第的消息，也是传了满京城。
“宴会上见。”
说完，六公主又上了马车，叮叮当当地离开了。
这次的宴设在白天，说是要为征西军接风洗尘，宴中还设了少英会。
少英会是给世家子弟们准备的，好些未立军功的世家子弟都等着崭露头角，而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们，也想趁这个机会择一位好夫郎。
一路向长华殿走去，玉栏朱楯，壁砌生光，所见之处无不是极巧。
“阿玥，皇宫好气派阿。”
“我都有些不敢走路了，感觉脚都僵了。”
比起五百年前的元狄皇宫，明华皇宫的确是更富贵些，踏入这里，姜玥还是会难以控制地回想起前世宫里的那场大火。
那时候她还小，甚至连是元狄灭国的真相都搞不清楚，还是如今在书里看见当年元狄人记载，元狄是燕人所灭。
而燕国，也早在三百年前消失。
不多时，乐工舞女便上来献艺。
歌女启朱唇，发皓齿，小曲唱得勾人心魄。铜鼓喤响、管弦嘤鸣，丝竹悦耳。
随后，少英会开始了，或是舞枪、或是耍刀。少年英姿，惹得席间的女眷们心花怒放。
“魏大人家的小少爷可真威风阿！”
“我还是觉得高家的大公子容貌俊俏些。”
素叶和银台也看得欣喜极了。
银台感叹：“小姐，不想这高公子竟还有一身好武艺呢。三箭三中。”
几轮笔试下来，官员那边也是赞叹连连。
可突然就有人提起了话茬：“这高家公子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阿！文物双全，中了榜眼呢。”
“说起来，席上不是还坐者一位女状元吗？”
这一提起，明华帝也像是突然想了起来。年迈的皇帝发间已布满岁月的痕迹，眼神却还精神着，似乎不管是谁，只要他一看，便能穿透一切。
明华帝淡然开口，问道：“金科状元何在？”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在坐上搜寻。
姜玥起身行礼，双手抬过额前：“民女姜玥，拜见陛下。”
席间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就是她呀？”
“听说是元狄人，不是我们中原人呢。”
“元狄？那是什么，怎么从未听过。”
“她和她的婢女打扮和我们好像是有些不同，”
“这长相……也太平凡了些，本公子还以为是个大美人呢。”
“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人，既然才华了得，长相自然不尽人意了。哈哈哈哈，不是听说你爹娘想相看她么，如今可满意？”
“别胡说！”
主位上的明华帝挥袖一笑：“免礼。”
而后，他扫视殿中众人，开口：“诸爱卿，这便是我明华难得一见的才女。”
“本应归入朝中，为我明华效力。只是可惜，前些日子元狄归入了乌族，乌族人不得入仕，真是痛失人才。”
若是真心想让姜玥入仕，又岂会被民族左右。
众人都明白明华帝的意思，连连叹息，装得倒像是真的可惜。
明华帝似乎正想说些什么，下面便有人开口：“陛下，臣听闻这姜小姐才华横溢，不如为大家赋诗一首，也好添添喜气。”
有人附和：“是呀，也让我们这些才华有缺的人瞧瞧，这女状元的诗书，是如何地与人不同。”
席间笑声四起。
姜玥清楚，这些人是瞧不起她这个外族女状元，故意拿她取乐。
六公主池代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姜玥堂堂状元，又不是唱曲儿的歌女。若不因是元狄人，也是要入朝为官的，岂能赋诗为乐。”
“公主误会了，臣岂有此意。”
明华帝看向池代：“不得无礼。”
明华朝廷对姜玥的态度，也倒是昭然若揭了。
姜玥从座位朝殿中走，而后跪下又行大礼。
“禀陛下，今日是迎征西军回朝，又是英才会，吟诗作赋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民女自小便有一特技傍身，今日愿展示以博陛下龙颜一悦。”
明华帝来了兴趣：“是何特技？”
姜玥提高了声音：“民女斗胆，若能博陛下一乐，望陛下能答应民女一个请求。”
终于，点到她进宫真正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