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恶人
何锐接连给欧阳思睿打了几个电话都被挂断了，他不知道这小孩是怎么了。
第一次见的时候何锐就觉得欧阳思睿和同龄的小孩不太一样。
刚出道那会儿他十二岁，被人改过机票，因为“空降”fae被人寄过带血的假肢，参加组合活动也被人各种冷落，他跟他那么久，这五年他唯一一次对他露怯也只有中考那会儿被人追。
带他那么久，这么不计后果的行为也就跟谢池州和贺开那两个猴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但从他这偷身份证连夜逃跑这种事，这是第一次。
平时他们仨在一起趁半夜没人的时候甩开他们疯跑就算了，今天这问题就很严重了。
他挂电话，何锐就发语音，欧阳思睿一条一条转文字：
“你人现在在哪？”
“回消息，不要只挂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事很严重？”
“身份证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如果孙姐知道这事，你想过后果没有？”
“我知道两个剧本换着来很累，但你之前自己争取了几次才争取来的电影你忘了？今天好不容易让你休息一晚你就连夜跑了是几个意思？”
原本古装剧的大夜戏才会比较多，但这次的角色不一样，这个少年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小混混，他的镜头几乎都在夜里，为了效果好些，他只能在夜里拍，白天几乎都待在另一个剧组里。
白天的镜头少，但那是之前已经接了的因为高考落下没拍的配角，晚上的小混混才是主角，这两天几乎都拍到了凌晨两三点，卸完妆休息一个小时又要进入下一个角色。
欧阳思睿看了看靠在他肩上的夏悸，安静打字：“我化妆前会赶回去。”
之前在外面没注意，现在在一起坐得久了，欧阳思睿隐约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消毒水外的味道。
像是治疗跌打损伤之类的药。
夏悸之前在东门打架，胳膊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也没有擦过药，她说那药很难闻。
欧阳思睿看了她一会儿，夏悸牵着他的手靠着他肩膀，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他不太确定是不是她身上的味道。
欧阳思睿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夏悸的衣袖往上拉了些。
夏悸这几天总是梦见有人追她，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觉，她靠着欧阳思睿的肩膀，旁边的人一动她就醒了，轻轻皱了一下眉，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在撩她袖子。
袖子拉到手肘，夏悸白皙纤细的小臂有大半截都是青黑的，血堵在皮肤下，凝固之后成了一点一点的褐色血点。
看，这又是一个因为你添的伤。
他是看到了的，高考完那天发生的事虽然没上热搜，但第二天的推送几乎都是那场直播。
欧阳思睿趁着拍摄的空隙把他能找到的路人视角的视频全都看了一遍，拼凑起来其实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一秒都没落下。
温热的指腹擦过手臂上青的地方，有些痒也有些疼，夏悸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一下，鼻子忽然有些酸。
她是前几天集训回来提行李箱的时候，实在疼得不行才向药妥协的，也被夏建林带去看了医生。
夏悸只记得医生当时说了一句“骨头没断”。
有些人有种毛病，平时一个人的时候上刀山下油锅都能不吭一声，一旦有人过来关心就能嗷嗷哭上很久。
明明当时并不觉得哪里委屈。
夏悸鼻子完全不通气儿，贴着眼睛的眼罩湿了一片，轻轻皱着眉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有些沙哑：“干嘛？”
她知道欧阳思睿在这待不了多久，也就仗着这时候病着能放肆一点了，这地方小，不会有人认出他的。
欧阳思睿转头看她，夏悸鼻尖微红，被眼罩遮住了半张脸，没多久她的脑袋就被轻轻摁回他肩上，从鼻梁两边的缝隙里偷溜出来的眼泪被他轻轻擦掉，“没事。”
药水打完已经十点多了，整层楼只剩下他们和值班的护士。
欧阳思睿一只手拎着药和一盒给夏悸的冰敷眼罩，另一只手牵着夏悸下楼。她走得很慢，欧阳思睿也没催她，任由她一级台阶一级台阶玩儿似的慢慢挪。
眼罩戴着很舒服，断断续续睡了一觉，现在眼睛已经不怎么肿了，灰色的外套松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
“你得走了么？”
楼道里空旷，就连小声说话都有回声。
欧阳思睿回头看了看她，片刻后才答道：“送你到家就该走了。”
足够了，光是今天陪着她的这几个小时夏悸都觉得像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上车后，夏悸靠着车门就睡。
夏悸怕他会问起什么，因为她之前和他说好的事好像很多都不能作数了。
之前说和他去同一个地方上大学，现在家里只剩夏建林一个人，她实在不敢离得太远。
她还说想报个新闻类将来当记者采访他，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已经不想了。
只要她私底下和欧阳思睿沾边，在公众前露脸越多，带来的麻烦也只会越多。
微信的事夏悸也不打算告诉欧阳思睿，她怕重新加了好友之后会忍不住去找他，那还不如让他之后发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总会有心寒的一天。
如果这份喜欢成了束缚，放弃了……也就放弃了，他们两个总有一个要快乐吧？他当不了这个恶人，那就她来当。
“我生日会，你有空吗？”
下车前，夏悸被欧阳思睿拉住了手，一个动作和这一句话都像是酝酿了一路，最后终于鼓起的勇气。
他总觉得这车再开，那个界面他依旧不会等到任何一个白色聊天框从兔小乐的头像边上弹出来。
夏悸打开车门，车里的灯自动亮了起来，帽沿下那双眼睛只装着她，小鹿一样干净又漂亮。
他生日在十一月，十八岁了。
“……还太早了吧，我不知道。”
“那八月呢？演唱会？”
夏悸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别开头，“八月我应该还在外面……和他们说好去玩的。”
欧阳思睿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把手里的药和眼罩挂在她手上，松开手，“眼罩是冰敷的，可以消肿……照顾好自己。”
“嗯。”夏悸顿了顿，“你也是。”
门关上，车里的灯灭了，他眼睛里的亮光也跟着暗下去，夏悸最看不得他这模样，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车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悸看着车消失的方向低声开口：“再见。”
……如果还能再见。
夏建林在客厅看电视，夏悸打了声招呼：“爸，我回来了。”
“你去哪了？”
夏悸在他旁边坐下，药和眼罩都放在一边，倒了杯水，“去打针了，有点发烧。”
“我看看……”夏建林说着就把手贴在她额头上，夏悸揉了揉鼻子，“都打三瓶水了，怎么可能还烧着。”
“……那吃饭了没？”
“吃了，我吃点药就好了——诶爸，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我高考分数？”
“分数出来了？”
夏悸把分数页面找给他看，满分七百五，夏悸拿了六百九十二，全省第四。
夏建林刚要夸两句，就听夏悸说：“征集志愿都结束两天了。”
“什么意思？你已经报好学校了？”
“嗯，去临大，学医。”
虽说临大也是国内一流，他也尽量不干涉夏悸的选择，但她这个分数一声不吭的去临大简直有些浪费了。
电视剧情刚好停顿，客厅里静了两秒。
“怎么又学医了？你不是说要去当什么记者吗？”
夏悸吞了药，摇了摇头，“不去了，学医也挺好的。”
她志愿已经交上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夏悸看了看夏建林一副欲言又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样子，摸了摸鼻尖，“爸，我们要不要考虑……搬个家？”
“搬去哪？”
“嗯……临大附近？”
“你都大学了你以为还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回来住？”夏建林的腿架在茶几上，眼睛看着电视，嘴里磕着瓜子一边说道，“周末想回家坐个地铁没多久也就到了，没必要搬。”
“我的意思是买个房子，不开烧烤店了。”
夏建林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夏悸补充道：“这几年你让我存的那些什么奖学金和一些比赛的奖金，还有我寒暑假和平时的兼职跟过年的压岁钱，零零散散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万了，你出一点我出一点，新房子不就来了。”
“这个暑假长，我现在时间也自由，助教和家教加起来一个月最少也能有个一万多，我和机构的老板熟，两边的钱都能赚，而且现在就算上学了我周末也能去。”
“……咱们现在住的地方也挺好的，你不用这么累。”夏建林看了看她，“还是说你怕你爷爷？”
夏悸呆了瞬，叹了口气，“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住这边了，他们知道地址，我怕我不在家的时候还是有人来找麻烦。”
夏悸从房间里抱出电脑，把之前找好的几个房子的全景图给夏建林看，“买个房子也挺好的，不用每个月都给人交租金。”
房子她很早就看好了位置和户型，装修也找到了很多好看的设计，本来是想过几年凑够全款的百分之八十再说这事的，现在她只想早点搬走。
“我明天去上班，你挑个位置，咱们到时候一起买吧，我出房子和一些家具用品的钱，装修就交给你了。”
“你那些钱我是让你留着将来你结婚之后买房用的，不是让你跟我一起买房子的，万一你嫁远了，那边没个亲戚朋友的，吵架了你都没地方去。”
“早买晚买不都是得买？指不定过几年就涨了。再说，你就我一个女儿，就算是留着将来买房你也得跟我一起住那，我不养你谁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