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回来了
“都到齐了吗?”
出发前清点人数,谢涛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夏悸,“常老师,夏悸好像还没来。”
“她有点事去不了了,你们好好答题,可别给你们三中丢脸。”
从集训的地方回市区要坐一个小时的车,夏悸推着笨重的行李直接去了常老师说的医院找人。
还在门口的时候,从旁边的120里推下了一个人,床上还骑着一个护士在做心肺复苏,几个护士急急忙忙地把人往抢救室推,一边疏散挡路的人一边叫着床上躺着的人的名字。
夏悸感觉四肢的血液有些凝固,偏头咳嗽了几声,推着行李快步走进了医院。
为什么非要去集训,非要去复赛呢?
明明已经不需要那个奖了,明明多写几篇教案,多教几个小朋友,和复赛等比的奖金就来了。
夏悸找到夏建林的时候,他旁边手术室的门是开着的。
夏悸站在护士站前没动,看着走廊尽头开着的手术室的门和站在门口往里看的夏建林。
她好像……又回来晚了。
夏悸看向值班的护士,“请问……那个抢救室……有人吗?”
“有,是个老人,半夜睡觉突发脑梗,家里人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就不太好了……你是家属吗?”
“……他不是戒酒了吗。”
“脑梗也不一定是酒引起的,人老了想得也很多,哪天心里因为什么事想不开可能就越想越气,这种年纪的老人血压突然升高导致的急性脑梗也很常见。”
人就是这样,生老病死,躲不开,防不住。
从医院办完手续回家,夏悸都异常冷静,夏建林也没让她看到白布下的那张脸。
她觉得自己应该哭一哭的,但好像一时找不到哭的理由,下午家里也照常营业,夏悸拿着银行卡去买了一个新手机,注册了新的微信,但一直都空着,谁也没加。
除了见不到坐在收银台上用手机打麻将的老人,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夏建林说,她去集训的那几天经常有人扛着摄像机过来找她,都是爷爷赶走的。
头七下午下葬的时候下着雨,亲戚们都来了,还有一些爷爷的朋友,悼念厅里站满了人,骨灰盒边上摆着花圈,除了花,周围的布局都是黑白的,就连人身上穿的也是非黑即白。
夏悸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九年前,那时候被夏建林牵着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现在再来也还是熟悉的场景,周围也都是熟悉的脸,只是她长高了,也没哭。
爷爷和夏悸的妈妈隔着四个墓碑,爷爷的墓碑前一人放了一朵菊花,花堆在一起又被风吹开,被雨打落的花瓣散了一地。
亲戚们都走了,夏悸还站在原地,夏建林叹了口气,“夏悸,走了。”
“……我可以留一会儿么?”
“不要太久。”
夏悸撑着伞,伞靠着肩膀,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晚点我打车回去。”
“……那你早点回来,天黑了,注意安全。”
“嗯。”
……
欧阳思睿偷了身份证独自回到临清的时候,见失联了快一个月的夏悸家的烧烤店锁着门,慌了神。
隔壁副食店的大叔在看电视,欧阳思睿撑着伞站在门口问:“你好叔叔,请问隔壁那家烧烤店的人去哪了?搬走了吗?”
“没有吧?他们家老人没了,今天头七,应该是去办丧事了。”
欧阳思睿愣了一下,礼貌地道了谢,打车去了墓地。
没有人会在晚上来扫墓,离开车道往上就没有灯了,黑漆漆的一片,还下着雨,起了一点薄雾,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阴森森的。
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个点了还留在这里。
欧阳思睿又给夏悸打了个语音通话,依旧没有人接。
为什么就是不肯理一下他呢?
夏悸蹲得腿麻了,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已经陷入了黑暗,打开手电筒扶着旁边的墓碑慢慢站了起来,脑袋发晕。
这里的位置快接近山顶了,路边的光到这里什么都照不亮。
爷爷去世没哭,下葬没哭,现在扶着墓碑面对这么长又这么黑的路,腿一时半会儿也挪不动,夏悸弯腰撑着膝盖,忽然绷不住了,“妈的怎么这么黑啊,草,这么大个地方连个灯都舍不得装吗?”
有人跑着上来,每一步都踩得水花四溅,声音穿过雨声越来越清晰,夏悸屏住呼吸抬起头,就见有个人撑着伞举着手机的灯,几乎是一步三阶梯地往她这里跑。
几秒后,他停在夏悸面前关了手电,微张着嘴喘着气,身上的牛仔外套随着少年结实的胸膛轻轻起伏着,欧阳思睿低声叫她:“夏悸……”
夏悸手里的光打在他身上。
熟悉的人站在面前夏悸没敢认,别开眼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草,病得不轻。”
他在拍戏,哪来的时间来这儿管她,烧了一天了,烧出幻觉来了。
“夏悸,”欧阳思睿看着她,想问问她为什么不理他的消息,为什么不看他的电话,但看她脸色发白,又不由得担心,“你生病了?”
直到他微凉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夏悸才后知后觉地抬起眼,呆呆地看着他。
眼睛上的伤好了,线也拆了,两只眼睛都能很清楚地看见面前站着的人。
“你生病了还一个人呆在这儿?你不怕吗?”
她没把脑子烧坏,这是真的人。
夏悸忽然笑了,欧阳思睿只是拧着眉摸了摸她的额头,手背又贴了贴自己的,语气担心又温柔:“你烧多久了?”
笑着笑着她忽然嘴一撇又哭起来了,欧阳思睿被她吓了一跳,一脸无措的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拿她没办法,收了伞钻到夏悸伞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把她揽进怀里。
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清香,夏悸反而哭得更凶了。
我腿麻了走不动,这是墓地,还那么黑,你说怕不怕啊……
你的粉丝怎么这么难伺候啊,还凶我,还有人找到我家去了……
那天那个椅子打下来真的好痛啊,手到现在都使不上劲儿……
手机坏了,微信找不回来了,我也找不到你了……
爷爷……我也没有爷爷了……
我就该好好待在家里的……
我就是喜欢你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夏悸把话都说了一遍,但又一遍都没说出口,只是埋头一个劲儿的哭,听得人心都碎了。
几分钟后,欧阳思睿低头擦去夏悸脸上挂着的眼泪,弯腰温声哄道:“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不哭了,我背你。”
夏悸趴在他背上,她身上穿着一件薄外套,大概是发烧的关系,脑子还有点懵,一只手扶着伞夹着自己的手机打灯,一只手拿着欧阳思睿的伞,偏头靠着他的肩膀,带着哭腔的声音软乎乎的:“我好难受……”
“下次生病了要及时喝药,就不会难受了。”
“生病了才难受么……”
“嗯。”
“……难受了就能见到你么……”
这次欧阳思睿抿着嘴没说话。
夏悸脑袋一歪,靠着欧阳思睿的头,“……我想你了。”
他只有这一晚上,天亮前必须回去,这次能从何锐那偷到身份证,第二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们先去看医生。”
“我不想去医院。”
“不去医院怎么行?”
“我不想再去医院了……”夏悸声音听着又不太对劲了,欧阳思睿叹了口气,哄道:“那就不去医院。”
夏悸靠在他肩上消停了。
半个小时之后,她被带到了最近的社区卫生所。
夏悸看着头顶上“卫生服务中心”几个大字,心说又被骗了,他在这卡bug呢。
如果不是实在难受,这个泼她今天高低也要撒一下。
测过体温之后夏悸靠着椅背,看着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欧阳思睿一个人跑前跑后。
这里的空调开得有些冷,夏悸闭上眼睛想,骗人的吧,那天听他的行程那么满,怎么还能有空回临清。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烧糊涂了认错人了,毕竟烧了一天,难受了一下午了。
医生过来给她输液,欧阳思睿站在一边看着,等医生走后,宽大的牛仔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欧阳思睿在旁边陪她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夏悸下意识拉住他的手,睁开眼睛看着他。
少年肩宽腿长,比高考那段时间还瘦了些,帽沿压得很低,黑色的口罩上只露着一双漆黑的眼睛。
“去哪儿?”
“去买点东西。”
夏悸咬了咬牙,松了手,“哦。”
欧阳思睿看了她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很快就回来。”
社区医院来往的人没有大医院的多,夏悸垂眼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衣服,半张脸埋进外套里深吸了一口气。
衣服的味道,洗衣液的味道,雨水的味道,车里空调和皮革的味道,还混杂着他身上的味道,莫名的让人心安。
夏悸清了清嗓子,给夏建林发了个语音:“爸,我这有点事儿要晚点回去,如果很晚的话给我留个门就好了。”
欧阳思睿说的“很快”,夏悸等了他快半个小时,他才拎着一碗面和一袋东西回来,身上穿了件新的灰色卫衣外套,淋了点雨。
“可能要打很久,先吃点东西,不烫了。”
夏悸抬了抬手,又放下了,“手疼,可以喂么?”
欧阳思睿抬头看了看她头顶的药水,把面放在一边,伸手牵了一下夏悸在输液的手,身上的卫衣外套换走了她盖着的,连带着她的两只手都一起盖住了,暖烘烘的
“这件软一点。”
说完穿上牛仔外套,拆了筷子,真就要喂她吃。
夏悸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吃别人喂到嘴边的东西,欧阳思睿喂得熟练,她反而吃得有些别扭。
那双玩鼓拿话筒的手,她何德何能吃上他亲自喂的东西。
隔壁同样在打针的人忍不住朝他们看过来,夏悸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换第二瓶药水的时候夏悸刚好吃完饭,欧阳思睿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眼罩,“要不要戴着睡一会儿?能消肿,打完了我叫你。”
“……你不用回去吗?”
欧阳思睿把眼罩给她戴好,“不着急,我先陪你。”
眼罩有些凉,但很舒服,夏悸戴上之后靠着他的肩膀,没多久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