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无法结束
是的
事已至此
圣长仍没有勇气与恴念相认。
恴念泪眼期盼了许久，终是闭目落泪。
魔窟十余载，她都没有放弃过求生，而今，她大抵是真的不想再挣扎了，在这世间，不是没有她留恋的东西，只是那些，都不肯留恋她罢了。
静了许久，恴念缓缓看向初林，“你要一个理由，好，我给你”
“你说你父亲毫无过错，但…你可知，你还有个妹妹？！…你可知，你妹妹和她的母亲最终横尸荒野？…你可知，正是因为你父亲的始乱终弃才致使他们无辜丧命？！…你父亲杀害了她们母女两命，难道他不该一死？！还是，死不足惜？！！”
妹妹？…
横尸荒野？…
始乱终弃？…
恴念言语间，初林渐渐恍惚不定，不是因为恴念信口雌黄，而是，他终于明白了往日自己疑惑的一切…
初林终于知晓，为何父亲忽然变得郁郁寡欢。为何父亲在醉后会自言自语道：我罪该万死…
为何他会偶尔握紧自己的肩头慨叹：我不配做父亲…
为何他时常跪在母亲的坟前，忏悔道：我对你不起…
恴念轻视一眼隐约传来吵杂声的山下，“他们，皆是抛妻弃子、薄情寡义、伤天害理之徒…在我心里，他们罪该万死！”
自小被抛弃，又被亲生母亲所囚禁，承受了那些悲惨遭遇的恴念，无法对圣长下手，只能将满腔的仇恨，释放在了旁者身上。
她屠杀性命，繁霜却不能说她错，这其中的痛苦，大抵只有恴念她自己知道，有多悲怆。
说完这些，恴念随即看向圣长，“可在你心里，我亦该死，不是么？…”，泪水再次滑落，恴念低头垂眉，“圣长，动手吧…”
恴念万念俱灰，自求一死。
圣长，迟迟未有任何动作…
此一生，悠归身为圣长，率领暮朝上下，内除怪恶、外斩邪秽，是为英明；身为师妹，因拒绝了师兄憧限的爱意而成为了他复仇的棋子，是为可悲；身为女子，一心仰慕九天天主，却阴差阳错与燎原有了夫妻之实，永远无法并肩所爱，是为可怜；但，身为母亲，她却因为无法正视自己的悲惨过往而将怨恨强加于子女身上，是为自私…
从圣长眼中闪烁的泪芒中，繁霜知道，她有悔，她的心也在痛
可忽地
山下的嘈杂之声，接连泛起，“恳请圣长为我们做主啊！”
“圣长，你一定要为我们长老报仇雪恨！…”
“请圣长主持公道！”
…
断断续续的声讨，隐隐约约却又那般刺耳明显，仿佛在逼迫着圣长即刻执行她刚刚传下的制裁…
恴念看着犹豫不决的圣长，似乎变得无比知足。
与她而言，向来秉公决断的圣长，在此时此刻的踌躇不定，就是她能感受到的，唯一母爱。
而这一瞬间，就够了，足够恴念安心离去。
“圣长，有你这片刻犹豫，恴念便，死亦足矣…”
说罢，恴念挥起右掌，直向自己的额头击去！
“住手！”，圣长高声道！
“恴念姑娘！”
对恴念，初林已然没有了恨意，甚至，有些同情身世坎坷的她，亦不忍看她就此了结。
石台上的诸位皆胆颤心惊，唯有繁霜和芜愿淡定自若。
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他们感知到，该来的，终于及时赶来了。
繁霜和芜愿看向身后，燎烈正飞身而来！
刹那间！
在场的各位均静止下来！
怔怔的看着恴念的胳膊上忽地缠绕上道道暗铂丝线，而她的身旁站着的一个消瘦男子，他一手握上恴念的手腕，双眼通红紧张道：“念儿！…你这是何苦？！”
恴念抬眉看着燎烈，冷冷道：“放开…”
燎烈没有放开，反而将恴念的手攥得更紧。
自从那日遇见初林一众，燎烈便始终担心恴念会有危险，所以分开后，他还是不能自抑的来到暮朝山，以确定恴念的安危。
可他刚一悄至候君台附近，却见恴念竟要以死谢罪!
他自是知道暮朝山有多憎恨自己，这个妖界圣长有多希望自己死，自己的亲生母亲有多厌恶自己，可，为了恴念，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燎烈，硬是于众目睽睽之下现身在石台之上，及时制止恴念。
石台空荡寂寥，恴念和燎烈四目相望…
繁霜和芜愿相视一眼，不禁为这双兄妹怆然。
恴念，被山下的一众家眷催促索命。
燎烈，被夺了王位，亦被丘壑四处追杀。
而无比悲惨的他们，此时却浑然不知，他们竟是亲兄妹…
五界苍茫，天崖无边，泱泱大地之上，济济众生之中，年幼便饱受折磨的烈儿和念儿，即使两界相隔，即使血障相阻，他们还是相遇了…
成年之后的燎王和恴念，即使兵刃相向，即使世仇所累，但，他们还是重逢了…
不是所谓的缘分，而是，冥冥之中那斩不断、理不清的血缘牵引，不过，可悲的是，燎烈将这份亲缘，误解成了爱恋，且，执迷不悟…
“燎烈！！你好大的胆子！”，圣长高声喝道！
即使她不知晓燎烈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在她看来，恴念和燎烈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她们之间，于公于私，皆不能有任何情愫！
而今，燎烈竟公然出现在恴念身旁，此番景象，大大冲击着圣长的极限。
燎烈听闻圣长的一声高喊，身子忽地一僵。
此时此刻，他身后的那位，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自己却曾恨她入骨，亦曾两番想要她的性命，又，一记梭镖刺破了她的丹元，而父王为救她，最终舍命而去…
燎烈缓缓转过身，看着怒视自己的圣长，忽地泪目，他多想叫她一声母上，多想听她唤自己一声烈儿，但，他不能…
“圣长…我自知你恨我入骨，你该是恨我…今日，我亦把我的性命交给你，燎烈，任你处置…但，我求你，放过念儿…”，燎烈字字深沉，声声情重。
可见往日围剿妖界的燎王竟然为了恴念甘愿一死，圣长更加怒不可遏，“燎烈！你有何资格为她求情？！”。
燎烈微微侧头，看向恴念，“因我，尽心与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到伤害…”
繁霜和芜愿一听燎烈此话，皆暗自长叹了一口气，是非因果，造化弄万物，身不由己，情，亦不由己…
可燎烈如此动情的告白，在圣长听来却如同天雷震耳！
燎烈两次造成暮朝重创，无数妖灵惨死在他手上！而今，他竟放言爱恋自己的妹妹？！！简直有违天道！！燎原羁绊了自己的一生，如今，他的儿子竟然还要纠缠自己的女儿？！！
圣长再也无法抑制，未有一字言语，她顿时聚集全力，向燎烈猛地推出双掌！大团紫气骤然冲出，直向燎烈逼去！
燎烈身后的恴念，忽地感到直逼而来的掌风！提醒道：“走开！”
听闻此话，直视着恴念的燎烈悠的回首，却见掌力已至身前！但，他分明还有时间躲闪，可，他却一动未动，双眸直视着圣长，忽地一笑。
两道掌印瞬间击在燎烈的腹部！冲击力将燎烈和恴念一起打出数丈！！
燎烈的鬼丹受重掌即刻破体而出！结丹连着丝丝血脉，悠的飞向圣长！他和恴念，均倒落在石台之上…
圣长伸手握紧燎烈的结丹，怒视着倒地不起的燎烈，“燎烈，新仇旧恨，该是了结的时候了！只有你死，一切才能终结！”，说着，那攥握着鬼丹的手渐渐用力…
“圣长！”，繁霜一见圣长欲摧毁燎烈的结丹，立刻制止道。他，怎能看着这场悲凄持续发酵！
芜愿看了繁霜一眼，对圣长道：“悠归，你何不看看，你要毁灭的，到底是何物？…”
自从知晓燎烈乃是燎原和圣长之子时，芜愿便推断出燎烈身子孱弱的原因，那并非单单是因为年幼的燎烈亲眼目睹燎原诛杀了眉娘而曾大病一场，更是因为他乃妖鬼混血之身，故而，他的结丹必与寻常鬼丹有异。
听闻芜愿此话，不知为何，圣长的心猛地一颤，她用了许久才缓缓摊开手掌，只见！
掌心散发着熠熠金光的鬼丹之中，竟然，卧眠着一只，紫色九尾灵狐！…
鬼身怎么可能结出妖丹？！！
不可能！！这不可能…
除非？…
除非！！…
“他…他是…”，圣长怔怔的看向昏迷不醒的燎烈，终于知晓，他为何豪不闪躲，他为何报之一笑，他，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一种炸裂的疼痛从圣长的体内猛的翻涌，一句凄声长叹骤然响起，随即一道鲜红溅落半空！
“风荷，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