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浮生若梦
额头温热,还有更多温度笼罩着自己。
酒意未退,睡意未尽,这一觉繁霜睡得前所未有,过往数十载,每次入眠都是冰冷无比,而这一眠,不同。
繁霜是如此眷恋这昏沉,眷恋到不想离开,甚至不想睁开双眼,朦朦胧胧中,繁霜向着头顶传来温热的方向,又贴近了些,直到,似乎看见一阵喉骨滑动,还有一道红色印迹。
这是
芜愿的脖颈
我在
一意识到自己就窝在芜愿怀里,繁霜猛的睁开了双眼,忽地坐直身子,仿佛被冰封冻结般,一动不能动。
昨夜?
醉了?
我,说过什么?
做过什么?
繁霜觉得自己在醉后同芜愿说了很多话,但又记不得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一想到昨夜,繁霜就直觉耳根发热,心跳加速。
“一白,做梦了?…”芜愿胳膊支着头,看着繁霜挑眉笑道。
“嗯…”,繁霜确实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
繁霜梦到
梦到芜愿紧紧的抱着自己,耳语着:一白,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天神或炼狱,我无惧任何事物,唯独怕你记起一切一白,不是我心里有你,而是,只有你只有你你是我绝望生命中的一道光,是我眼中唯一的色彩,是我的心头血,是我的命一白
想到这个梦,想到芜愿当时的鼻息,繁霜顿觉心跳加速,口渴难忍,唯怕芜愿窥探出自己的荒唐梦境,繁霜慌乱起身回道:“没什么…”,说着从屋檐一跃而下。
芜愿紧随繁霜落地,不肯罢休追问道:“一白,你又说谎,你的脸分明红了~不过是个梦,有何不能与我讲来?~”
不过是个梦
不过是个,梦
的确如此。
繁霜忽然恢复了安心,自己对芜愿,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芜愿心里的,是她。
涨热渐渐消退,心跳徐徐回落,繁霜低眉冷清道:“梦而已…何必纠结”,而后,不再理会芜愿。
芜愿失落呢喃道:“又冷冰冰,一白,你还是喝醉比较好~…”
“二位这是醒了,还是没睡?”,伶陌从对面缓缓走了过来,摇扇倜傥,又看向那片没了十几坛酒的地面,伶陌点头一笑,“好酒量…”
伶陌这一提起酒,繁霜又感到一丝不自在,缓了好一阵子才似乎神智明朗,方察觉出伶陌大清早现身在此,定是有话要说。
“伶陌,怕是有贵客到来?~…”,芜愿如同钻进了繁霜脑子一般,开口道。
伶陌摇头连连,“域尊,你真的是,料事如神…”
“如神?”,芜愿微微低着头,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伶陌,复杂一笑。
不知为何,繁霜竟觉芜愿这一笑,似乎透露着,鄙夷,而且是对万物敬仰的九天之神的鄙夷。
繁霜、芜愿、伶陌站在水帘内,安静的等待着“贵客”。
“冰块儿!你们居然在这儿!~”
未见其身,先闻其声。
声音未落,不消片刻蓝笑便一头钻进了水帘中,大惊小怪。
而她的身后,是圣长。
身处惊为天人的弱水河底,圣长却没有丝毫诧异,她只是僵硬的立在那里,目光直直的向远望去,双眼含泪…
“风荷…”
即便风荷躲在族长身后,但圣长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影子,随着这一声“风荷”,圣长眼里的泪忽地坠下,这一天相见,她盼了太久。
可一听圣长叫自己的名字,风荷猛的就要转身离去。
“风荷!”圣长踏步飞起。
风荷似乎感知到了圣长的靠近,瞬间怔了脚步,背对着圣长,热泪顿出。
见她们如此哀愁,芜愿仿佛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情景,他看向伶陌点了点头,示意大家退下。伶陌心领神会,一个眼神,大家便都陆续的默默散去。
空地之上再无旁者,圣长缓步走向风荷,双眼神伤,“风荷,你当年留下一封诀别书,不顾年幼的高修、不念我们多年姐妹情分,说走就走…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你,你,还要避而不见么?…”
风荷渐渐转回身,看向不远万里特意前来的圣长,蓦的一下子跪倒裙下,泣不成声,“圣长,你不该来…我…我没有脸面见你…”
“风荷,你起来…”圣长泪眼朦胧,俯身试图扶起风荷,“风荷,那不是你的错…”
风荷执意不肯起身,只是摇着头忏悔道:“不…我罪该万死…”
挥袖擦去她脸上的泪,圣长道:“燎原死了,我们,都忘了这一切吧…”
“风荷,做不到我永远忘不了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得你是我”
“风荷”
“你们,不如移步到房里详谈”,芜愿看了看蓝笑,对久别重逢的圣长和风荷建议道。
泪眼思忖良久,风荷才终于肯起身,指引着圣长向村中房舍走去。
蓝笑惊讶看着她们的背影,方才的对话似乎令她心生惊天疑惑,她一步横在繁霜身前压低嗓子质问道:“燎原?…怎么冒出个燎原?…”
“冰块儿,燎原和姨娘有何关系?…”
“风荷对姨娘那么好,她到底做错了何事?!…”
“冰块儿,我问你呢,你倒是说话啊!”
蓝笑的问题,繁霜不是不知晓答案,而是,不想回答,所以他默不作声。
蓝笑一路问到房门外,刚要随着圣长与风荷迈步进门,却被芜愿忽地阻拦。
芜愿抬手横在门口,对蓝笑道:“蓝笑姑娘,门外侯着便好”。
不让蓝笑进?
蓝笑可是不会乖乖听话,“让开,我要找姨娘!”
“蓝笑”,眼见着蓝笑想要硬闯,繁霜也加以制止,因为,繁霜知晓,圣长与燎原的千年恩怨纠葛,即将在今日揭晓,而这一切的真相,却与蓝笑有关。
“姨娘!!”,蓝笑知道无法从芜愿和繁霜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去,气到原地直蹦,但仍无济于事。
吵闹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服软,“我进去同姨娘只会一声便就走”
繁霜点头,芜愿放行。
蓝笑走进房内,只是抱了抱圣长,然后果真怏怏的离开,还未忘关紧房门。
圣长拉起风荷的手,“风荷,你随我回暮朝吧…”
风荷泪眼依旧,摇着头…
“你真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
“在这里,我的心才是最平静的…”
圣长一滴泪水滑落
那一天,究竟改变了多少事…篡改了多少原定的结局…
繁霜见蓝笑走出了房门,而圣长和风荷也想必有太多话要讲,与芜愿相视一眼,繁霜迈步缓缓走向房门。
行步间,身后传来圣长的声音,她似乎丝毫不避讳繁霜和芜愿仍未离去,径自道:“风荷,你知道,我从未怪过你…”
“可我恨我自己,我不该让燎原进房等你,更不该把酒端到他面前…如果当日我没有做这些,他便不会酒后放纵,对你做出那般禽兽之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也永远忘不了是自己导致的这一切…我,真的做不到…”
已经走到门前正欲推开房门的芜愿,听及风荷的一番话,蓦的看向繁霜,似乎在征得他的同意一般。
繁霜知晓芜愿的用意,若不相助一把,不知还要多久她们才能解开心结。
见繁霜点头,芜愿才转身对风荷说道:“我有一点不明,还望风荷指教”
风荷有些意外,顿了一瞬,整理整理了情绪,她道:“请讲…”
芜愿问道:“你可识得杜衡?”
风荷道:“她与我情同姐妹,只是时而会神智不清是我将她和朱诺母子带回的暮朝,我定是知晓…不过,你为何提及杜衡妹妹?”
芜愿又道:“那你可知,浮生若梦?”
风荷微微皱眉,回忆了半天,说道:“浮生若梦…似乎依稀听她提及过…浮生,可使心智涣散,若梦,会令心绪躁动,但,这二者不能同时服用,否则会丧失理智,致使意乱情迷…意乱情迷!…”
她忽地看向芜愿,“你是何意?!…那酒里?!!那酒里放了浮生若梦?!这不可能!杜衡与圣长素未蒙面,更是无冤无仇,又怎会在酒里下毒?”
芜愿回道:“若非如此,试问风荷,一壶酒何以让燎原和…”,芜愿言顿于此,看了低眉圣长一眼,省略掉了她的名讳,继续道:“何以让她们同时迷乱?”
风荷数百年来之憎恨与燎原的酒后乱性,却似乎从未想过这酒本身有问题,此时,她眼中不停的闪烁着不可置信,嘴里呢喃道:“酒…酒有毒?…是谁?是谁?”
暗自言语的风荷突然发现直视着自己的繁霜和芜愿,蓦的惊恐道:“你们,怀疑我?!!”,她当即再次跪在圣长面前,极力否认道:“圣长!…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圣长!!你相信我!我不会!我不会那么做!”
低头注视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风荷,圣长没有搀扶,而是忽地一怔,不由得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