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并肩天涯

    繁霜和芜愿离开鬼域，一路向西。

    在路上，繁霜终于记起了自己曾在何处见过恒炽焰，那是在一枚扳指上。而这枚扳指极有可能就是“暗夜”，而鬼王的“暗夜”，此时就在妖界！

    意识至此繁霜侧目看向身后芜愿，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白，你可是想我了？～”，芜愿高高的挑起一侧眉毛，略带笑意。

    “没”，繁霜不知为何芜愿总爱说这些没有尺寸的话语，立刻转过了头，可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方才要与芜愿讲些什么。

    阴山

    立在山脚下，望向那无际灰障，繁霜耳畔响起秦郁的话语。

    燎烈自小身子虚弱，身为鬼王却曾连鬼障都无法出入，那时燎原曾给了燎烈一滴盛有鬼王之血的瓶子，那个瓶子

    “一白，在想什么？”，芜愿悠的打断繁霜思绪，目不转睛的低眉看着繁霜。

    “瓶子”，繁霜如实回道。

    “你可是想要那个瓶子？…”，芜愿自顾推测着，“有了装有鬼王之血的瓶子，便可以自由穿梭鬼障，畅通无阻…”

    但繁霜哪里是这个意思，道：“鬼王之血可将瓶身染灰”。

    芜愿道：“你怀疑，鬼域鬼障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鬼王之血？…”，自古以来鬼障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从未有谁知晓过它真正的来由。

    繁霜点了点头，芜愿终于理解了繁霜的意图。

    “若真是如此，只需毁掉山中的燎烈之血，便可以撤去鬼障，鬼域就能真正的退出妖界”，芜愿的脸上展开略带骄傲的神采，“鬼域鬼障万万年来的秘密，却被你一朝参破，一白，你简直是聪慧至极～”。

    芜愿嘴上如是说，但他分明没有一丝惊讶，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芜愿的夸赞繁霜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只道：“你也不差”。

    芜愿“呵”的一笑，轻轻点头，“一白说我不差，那我定是极好的～”

    想必芜愿也是知晓繁霜从未称赞过谁的，所以他盛满欣喜，但见他堂堂一域之尊此时此刻面带着的浮夸神色，繁霜也不免一笑，“走吧”。

    可再入鬼障，繁霜心绪有些浮动，堂堂八尺有余的铮铮男儿，却每次都要芜愿抱着才能进入鬼障，繁霜总觉有些别扭，此刻，他倒是无比希望自己有那个瓶子。

    忽地，芜愿从身后抱紧繁霜，低声道：“一白，我就是你的瓶子，有我，你也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天上、地下、五界，无论你想去何处，我都陪着你”

    我都陪着你

    繁霜的心忽然骤停！而后是一阵莫名的狂乱蹦跳！

    这是？

    这是怎么了？

    繁霜被裹在芜愿的怀里，疑惑且慌乱。

    “一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便把我放在一个瓶子里，一直带在身边，可好？…”

    死？

    繁霜猛地侧过头，看向将下巴抵在自己肩膀上的芜愿，双眼泛红，芜愿为何会提到这个字？？

    芜愿见繁霜没有回应，央求道：“即使我死了，你只要带着我，我依然可以陪你海角天涯…”

    繁霜见过威严肃穆的芜愿，见过温暖如阳的芜愿，见过深沉苍凉的芜愿，但，唯独没见过软弱央求的芜愿。

    这样的芜愿令繁霜不忍直视，他缓缓转回头，繁霜不解芜愿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但…

    “你不会死…”

    芜愿听闻，突然欢喜的笑了出来，眼角却坠下一滴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跌进了繁霜脖颈，“嗯…我不会，我舍不得…”

    然后，又抱紧了些…

    芜愿向后退出一步，引着繁霜退向灰障。

    繁霜一直没有言语，只是隐隐袭上了不安，芜愿的这个“死”字，深深扎进了繁霜心底，繁霜不停思索着这世间有谁能有这等法力竟会要了芜愿的命，憧限？天主？还是七月半？七月半的病，可会要了芜愿的命？！

    “一白”

    芜愿轻轻扳过了不安的繁霜，视线看向别处。

    可此刻的繁霜并不想理会芜愿在看些什么，直视着芜愿侧颜，他想问个究竟，即便芜愿说他不会死，但繁霜还是想问个究竟，“芜愿，你？”

    “一白”，芜愿再次打断繁霜提醒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繁霜只得顺势望去，见远处对面的鬼障中也穿梭进来一个身影，他一袭黑衣立在障内，亦看向这处。

    繁霜和芜愿相视一眼，这个黑衣出入鬼障如入无人之境，他到底是何身份？！！

    忽地！

    数十个鬼侍从山中突然冲出，直奔他们而来！

    一刹那，十几个鬼侍立刻迅猛飞近身侧！

    繁霜立刻侧跨一步，幻出长鞭挥向刺来的黑甲，白鞭飞速缠绕上他的手臂！

    芜愿手执不离，顿时闪现在繁霜身前，一锏直入鬼侍心脏！

    猛的抽出长锏，芜愿随即转身掷出长锏！不离划着红光直奔繁霜身后的另一个鬼侍，眨眼间，鬼侍的脖颈被长锏径向穿透！

    繁霜和芜愿背靠着背，环视着周遭的鬼侍…

    芜愿道：“一白，你不要累着，在这里等我…”，说罢，提锏而去！

    繁霜怎么肯乖乖呆着，他侧头看向厮杀的芜愿，踏步落在他的身后，再次和他背对而站，落地间繁霜掌间聚出大团白焰！

    与此同时，对面那黑衣男子亦受到鬼侍包围，但其面对袭来的鬼侍，他毫无颜色，出手就是一掌！

    一团黑雾出掌而去，直击鬼侍！

    半空中的黑雾顷刻化为一只硕大厚重的手掌，沉沉击在鬼侍们的胸口！

    一阵“咔嚓”肋骨折断的声音彼伏响起！鬼侍的胸膛皆凹进一方掌印，泛起一阵黑雾。

    随即，他们口吐鲜血，经脉尽断，轰然倒地！

    男子从容的看向其他鬼侍，再次推出一掌！

    阴山下，鬼障内，三位同鬼侍们厮杀开来…

    可不消片刻，所有威猛的鬼侍都变成了一地尸体，横七竖八的叠摞着。

    无数妖丹碎裂的星光下，繁霜和芜愿再次立定，而后看向那黑衣。他年长许多却身姿挺拔，满面岁月积淀下的沉稳与睿智，波澜不惊。

    芜愿向前迈了几步平静对其道：“阁下，好身手…”

    那长者谦逊一笑，道：“二位亦然”。

    芜愿道：“不知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长者面露黯然惋惜道：“听闻鬼域大肆进军暮朝，霸占阴山，故而我来此查探一翻，看看能否助我妖界一臂之力”

    助我妖界一臂之力？

    芜愿看了看繁霜，而后又对其试探问道：“原来大家同为妖灵，皆心系妖界安危”。

    长者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一下，点头道：“那便可以并肩前行”。

    他，的确是妖…

    芜愿忽地看透了什么一般，道：“不过…现在妖鬼两界战事已停，这里早已鬼去山空，剩下的…也都在这里了”，他看了一眼鬼侍的尸体，“没什么好查探的…你知道的有些晚了…”

    长者听罢，眼珠子缓缓转向一侧，又悠悠转回，点头道：“隐居深山，不问世事，消息自然传播的慢些…不过，既然已无干戈，那倒是一大幸事，我这就，先行告辞了…”，说罢转过身，刚要迈步。

    芜愿和繁霜相视一眼，芜愿开口道：“阁下，你可识得当今圣长，悠归？…”

    长者缓缓转回身，微微点头道：“略有耳闻…”

    芜愿又道：“那阁下可识得，憧限？”

    听闻憧限二字，长者平静的神情下，略有一丝惊异划过，可随即他回道：“亦有所听闻…”

    芜愿向前迈了一步，道：“可惜了，这青梅竹马却变成了深仇大恨…”

    长者稍稍一笑，道：“兰因絮果，现业谁深？…大抵皆为，事出必有因罢了…”

    芜愿看向他，“也许本就没有兰因，何谈絮果呢？…”

    长者怔了片刻，忽的一笑，说道：“他者之事，我等也不好妄加揣测，既无要事，那便后会有期了”，说罢，瞬间离去。

    在他与芜愿对话间，繁霜便隐约猜测出了他的身份，见他要走繁霜即刻迈出步子追去，可芜愿一手横在繁霜身前，看向前方叹道：“追不上了…”，从他方才对阵迅猛鬼侍的身手便知，其法力深不可测，他有心要走，势必无法追及。

    芜愿看向繁霜，“一白，你可知他是谁？”

    繁霜道：“憧限”

    芜愿渐渐收起所有神色，只剩凝重，“老朋友们，都已经聚齐了…”

    繁霜微微皱眉，“他…到底为何？”，燎原、悠归、憧限，当年发生了何事？以至于造成两界涂炭，遍地哀嚎？

    芜愿抬起头，双手背在身后，“这恐怕只有她才能道明原委…”

    她，也许只有她了

    繁霜会意道：“长相留，高修母上，风荷”，燎原、圣长、憧限的这一段纠葛往事的空白之处，这段先后纠葛了千余年的神秘往事，恐怕只有当年圣长的贴身侍女——风荷才能填补完整，揭开面纱。

    芜愿缓缓转回身，思索道：“但…憧限究竟为何来到此地？…”，刚才之所以制止憧限一同前往，就是发觉他定有蹊跷。

    繁霜和芜愿相视许久，不约而同道：“法器…”

    芜愿一笑，分析道：“这法器定是燎烈、丘壑无法操控之物，故无法带回鬼域…所以只能暂且留在这里，而憧限此次前来，就是来取回法器的”。

    繁霜点了点头，此等邪恶法器，只有将其毁掉，才能永绝后患。

    只不过，繁霜知晓，燎烈既将炼制鬼侍的法器放在这里，一定会精心藏匿，要想找到它，绝非易事。

    繁霜和芜愿望向绵延的灰黑山脉，迈出了步子…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山峦之中…

    攀登许久…

    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咔嚓”之声，繁霜低眉望去，只见，自己的一双白靴下，是一只手臂。

    繁霜即刻撤回了迈出去的脚步，这才发现，这只手臂并不是唯一的残骸，自己的周遭横七竖八堆放着数具尸首，他们仿佛不曾有过生命，如同敝履一般，被随意丢弃。

    这一具具尸骸，指骨上的黑甲，有的锋利尖锐，有的残缺不全，长短不一…

    颅骨上的牙齿，有的寻常无异，有的已生獠牙，参差不齐…

    冰冷铁青的尸体，有的壮硕无比，有的消瘦异常，有的畸形扭曲…

    它们，显然都是炼制鬼侍时的牺牲品…

    怪不得燎烈要霸占阴山作为炼制鬼儡、鬼侍的试验场，此情此景若是出现在鬼域，必定军心大乱，众推墙倒，怕是他这个鬼王之位会走到了尽头。

    繁霜再向远处望去，却不由得心生怜悯，左侧的那洞口中堆满了尸骨，而刚刚地面上看到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显然已是洞中堆放不下，这才溢出了洞外。

    尸骨遍野，堆砌成山…

    当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时，切莫妄动恶念，徒生仇恨，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己私欲，往往会祸及无数，殃及无辜，连累众生枉送性命。

    芜愿望向那一洞无数枉死的鬼将尸骨，开口叹道：“你们可曾想到，有一天面对你们的尸骨，为你们哀悼的，却是一个你们视为仇敌的妖…”

    繁霜收回了目光，望向前路，这一切厮杀涂炭，是该告一段落了，妖鬼两界终会祥和如初，一片盛世。

    芜愿侧头看向繁霜，“一白，这盛世之担，我同你一起担负可好？…”

    “这盛世之担，唯有负你之肩”，这是师父对繁霜说过的话，繁霜从未敢忘却。师父料定妖鬼两界会有一战，可是，师父你没有料到，这世间还有另一个他，与我殊途同归，志同道合。

    繁霜回望芜愿，点了点头…

    芜愿道：“你可是答应了的，不准反悔…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他顿了一瞬，笑着继续道：“并肩作战”

    繁霜迈出了步子，“好…”

    芜愿一脸心满意足，跟在了繁霜身后…

    还没迈出几步！

    地面一点黄光闪烁，一圆符篆即刻乍现！

    繁霜和芜愿相视一眼，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