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儿子救我
房内。
繁霜还未来得及询问,圣长便先开了口。
“灵气恢复如何?”
她没有高堂之上的威严,只有恩慈与垂询。
繁霜缓缓抬起右手,尽管用力聚气,可掌心间仅仅游荡出一丝白光,那光似烛火微弱,又忽地消散。
往昔暮朝法力最高,今昔,怕是连个普通的武妖都不及,这等落差,任谁看了都会唏嘘吧。
所以圣长看着繁霜掌中飘渺消逝的光亮,才会面带伤感,问道:“你…可有悔?”
圣长的担心不无道理,古往今来,靠一时意气用事而做出牺牲的数不胜数,但能甘于接受自己英勇过后悲惨结局的,却寥寥无几。
若早就知晓结局,若再给一次机会,想必大多数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可繁霜并不是大多数,即便重来千百次,他依然会燃起炽魂焰火,依然会做出同样的抉择,那么,何谈悔字。
繁霜看向圣长,道:“何悔之有?”
圣长欣慰一笑,“不愧是苍鸾,不愧是我暮朝护使”。
对于圣长的赞赏,繁霜没有欣喜也没有谢过,他自来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圣长可知,鬼域…因何出兵妖界?”
圣长微微皱起眉头,黯然道:“你昏迷之时,我曾派朱诺乘胜追击,带兵讨伐鬼域。但他们却一直躲在鬼障之后,从未应战…无论鬼域出于何种原因而进攻妖界,此一战,他们一朝损失十余万鬼将,想必也再不能掀起什么波澜”。
繁霜缓缓落下了眉目,他看不透圣长是当真不知晓其中缘由,还是,不想明示。
“炽魂焰心咒,你如何得知?”,圣长突然问道,她直直的盯着繁霜,眼中满是如实招来。
炽魂焰一出,暮朝上下谁都有此疑问,除了将繁霜视为眼中钉的姬池曾就此事大放厥词以外,其余的都只是将这个困惑放在了心底而已。
故而,圣长蓦地此问,繁霜并未感到意外,回道:“恩师所授”。
圣长等候一时,却见繁霜并没有下文,便接着追问道: “师从何者?”
这个问题,繁霜无法回答。
数年前,繁霜、彦云、羽瞳学成下山之时,师父曾特意吩咐道:“为师年事已高,只愿不问世事,亦不被世俗打扰。今日一别,便再无天关阁、再无师徒情谊,我们之间,缘尽于此”。
言下之意,是要他们山下之后,绝口不提自己以及天关阁之事。
师命不可违,即便,是圣长。
繁霜低眉道:“抱歉”。
抱歉?
放眼妖界,圣长要一个答案,谁敢不给?!
圣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不悦,“繁霜,我在问你,师从何者?”。
繁霜仍道:“抱歉”。
他知道,如此拒绝圣长询问,理应降责。
但,圣长却没有。
圣长没有愤怒,依旧面容巍峨,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罢了…师命难违”
师命难违?
繁霜蓦地挑起眼帘,圣长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般微微一笑,“暮朝一切事物你且不必挂心,眼下你只需安心静养,你在,鬼域才不敢轻易造次”。
话落,圣长徐徐转身,向房门走去。
“圣长,可识得燎原?”,繁霜道。
圣长顿了脚步,却并未回身,一纵后她背影道:“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
繁霜只觉圣长这四个字甚有蹊跷,天翌分明听闻圣长与燎原乃是昔日好友,即便传闻有假,即便他们不是挚交,可同为两界之主的他们,也该是偶有往来才对,怎的可能素未蒙面。
既然否认见过燎原,那么,“圣长可知,燎原死因?”
谁料,此话一出,圣长蓦地转过身!
眼神凌厉,怒道:“与我何干?!!”
圣长震怒。
繁霜从未见过圣长如此这般神态,而那大怒之下,似乎还隐藏着厚重的仇恨。
可这反常稍纵即逝,转既圣长又恢复了常态,她平静道:“他生,或死,都与我毫无干系,我乃妖界之主,自然只挂怀妖界的生死”,她看向繁霜意味深长道:“身为暮朝护使,你亦该如此”。
“好生歇息”,说着,圣长转身离去。
繁霜望着圣长背影渐远,他愿意相信圣长与燎原的死并无关联,只是,那突然间显露出的暗藏恨意,仍如针刺眼,久久挥之不去。
好生歇息。
繁霜果真只剩下了歇息。
一连数日,繁霜没有接到圣令,也没有通传集会,清闲得有些难以适应。
清晨
繁霜端坐在台案旁,案上放着一本典籍
翻开的那一页麻纸上,绘制着一只苍鸾图案,附文:其血,可解百毒;其护心翎羽,可愈万伤。
繁霜的视线虽落在纸上,但心却不在。
苍鸾绒羽无数,但这万万千翎羽中,唯有一枚最为独特。这枚翎羽的羽干直通心脏,与身体血脉相连,是为护心翎羽。
而繁霜自问世以来,心口便就有着一道疤痕。
繁霜知道,自己的护心翎羽,已然不在,但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用它愈合了谁的伤口…
前生…
忽地恍惚想起,自己许久没梦到过那个鲜血淋漓的身影了…
从何时起?
那个重复了十八载的梦,突然间不再出现?
繁霜侧目看向典籍旁摆着的那颗白梨,蓦地意识到,自从候君台一战过后,梦便不再了,而这白梨,却开始出现。
自苏醒以来,每日睁开眼睛,繁霜都会看到台案上有一颗白梨。
他一直以为是彦云、羽瞳或者天翌偷偷放在房里的,可前两日他们分明都不在山中,但这梨却不曾间断,每日一颗,风雨无阻…
白梨…
白梨…
“儿子!救我!!”
房外传来彦云的呼喊,声音急切而恐惧!
彦云?!
繁霜立刻起身,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只见彦云正疯狂的跑向自己,他边跑边不停的回头张望着,仿佛身后有一头猛兽追赶一般!
繁霜顺势远望,却见,哪里有什么猛兽,而是一个妙龄少女。
彦云“噌”的躲进了房内,偷么的探出半个头,对繁霜比划道:“让她走!我不在!”,然后“咻”的猫进了门后。
彦云刚一躲好,就见那姑娘气喘吁吁的追到了繁霜面前。
见这姑娘一袭蓝衣,眉眼清澈,活泼灵动。
繁霜不由得侧头看向彦云,这…有何可怕?…
“彦云!!你给我出来!!”
一句厉声高喊骤然响起。
繁霜悠的看回眼前,那姑娘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摆了几下,对自己道:“让开!”
繁霜倒是有些明白彦云为什么要躲了,这个姑娘,确实有些…有很多…刁蛮跋扈…
繁霜没有让路,也没有回应,只是冰冷的看着她。
许是姑娘感觉到了寒意,她悻悻道:“不让拉倒”,说着伸手指向繁霜身后的房门,“彦云!你出不出来?!!”
门内传来彦云底气不足的回答,“我就不出去~”
就不??
姑娘伸手就幻出一把铁桦弓弩,搭箭拉弓直指房门,“彦云!你再不出来我就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门框边上探出彦云半个头,他满脸抽抽巴巴道:“喂!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公么?!”
恩公?
繁霜低眉看向姑娘手里的弓弩,猜出了她的身份。
几月前无尽炼狱尚在之时,彦云和天翌曾从几个黑煞恶鬼手中救下了一位姑娘,她虽使得一手好驽,却寡不敌众,彦云和天翌赶到的时候她已身负重伤,终是不能维持人形,幻成了一只九尾蓝狐,昏迷不醒。
那时彦云还曾炫耀过,他如何力战群恶,如何英雄救美,如何大义凛然…
如此看来,这姑娘就是他当时救下的那只蓝狐。
一听彦云说恩公,姑娘立刻得意起来,“哼~你终于肯承认了!”,说着她收回弓弩,“你既然救了我,我便知恩图报,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我的身旁,寸步不离!!我,罩着你!”
彦云依旧躲在门框里,央求道:“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我不需要你报答,我也不用你罩着,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彦云怕的不是这个姑娘本身,而是,她的纠缠。
“不行!!”,姑娘立即否决,“你出来,跟我走!”
繁霜瞥了瞥怂到一批的彦云,说自己必须要有个伴的是他,而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有姑娘要陪他左右了,唯恐避之不及的,竟也是他…
“蓝笑~…”
“蓝笑,你等等我!~”
天翌一路小跑的赶了过来,“繁霜哥哥”,和繁霜打了声招呼他便又看向蓝笑,担心道:“蓝笑,你的伤才刚刚好,不能这般折腾…”
“哎呀,你别管我!”,姑娘叫蓝笑,这个蓝笑对天翌的好心显得极不耐烦。
可他们这言语间,彦云倒是抓住了机会,噌的从门内蹿出,一溜烟消失不见!
蓝笑喊道:“你这头老鹿,给我站住!”,彦云确实是头鹿,是麋鹿,但他并不老,样貌分明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不知蓝笑为何叫他老鹿。
“蓝笑!~”,见蓝笑追去彦云,天翌也随之消失在了眼前。
看着他们三个前后追逐的身影,繁霜眉头微皱,他们,有些,怪异…
“有的时候,只需回头看看,便能看到在意你的那道目光…”
繁霜回过身,见到的,是朱诺暖暖一笑。
“梨,不吃么?”,朱诺问道。
繁霜低眉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白梨,又,看向了朱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