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我看中的鞋你抢走了, 看中的饭盒里抢走了，现在看中的茶具你也要抢，你是跟我有仇吗？要不要脸了！”
赵秋苓视线顺着任思思要喷火的视线落在自己正提着的饭盒上。
抢？
有病吧！
赵秋苓总算是明白了, 下意识提了提手上的饭盒，颇为无语地看着发火发得有些狂躁的女人。
个头不高，大约一米六左右, 身材倒是，嗯，有点儿壮, 白胖白胖的, 不过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壮算不上什么好词。
簇新的的确良碎花衬衣, 藏蓝色裤子配解放鞋, 虽然赵秋苓不能苟同这个搭配, 但每一件拎出来都算是好东西, 不是普通家庭舍得买的, 这么一看也就不难猜出这人怎么就能这么理所应当的说出刚刚那番话了。
倒是旁边那个, 个子高挑穿着普通黑色上衣的女孩子看着像是个正常的, 赵秋苓懒得纠缠，直接递了一个质问的眼神。
管青触到赵秋苓有些凉凉的眼神就知道这不是个软柿子，连忙拽住任思思，“思思！”
“放开！”任思思一把推开管青, 这要是不同的人买的就算了, 偏偏是同一个, 还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还长得跟任敏一样一脸狐媚相的女人。
此刻在任思思眼里，眼前这个女人不仅仅只是个买走她看上东西的陌生人, 而是跟任敏一样，都是让人讨厌的，她通往幸福生活道路上的绊脚石！
是绊脚石就得教训，就得踢开！
任思思眼里喷火，一心想要跟眼前的狐狸精好好‘说道说道’，偏偏管青抱她抱得死死的，一时挣扎不开。
柜台里，王棉见状倒是没插嘴，反而把刚拿出来的杯子又小心收好，站在柜台里暗喜，不管是谁要，今天这套瓷器反正是卖定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推销一下别的。
公共场合碰到神经病，附近的工作人员不出来拦就算了，居然摆出来一副看戏的模样，赵秋苓也是无语。
空着的手下意识扶住肚子，赵秋苓明白这不是跟人计较的时候，生不生气的放一边，万一闹起来，还是自己的肚子更要紧些。
想明白这一点，就赵秋苓再次退开一步，对着任思思做出一副请的姿态，“这套茶具我还没买，这样吧，你喜欢那我就让给你。”
赵秋苓话音刚落就收到了管青感激的笑容，好歹心里的郁闷缓了一分，虽然前头这个小姑娘态度太差，但是跟她一起来的那个还算懂点儿道理，该道歉该感激的都算给了回应，还死死抱住同伴劝说。
赵秋苓对于同性，尤其是小姑娘向来多一分耐心，看在另一个小姑娘的一脸歉意又尴尬的模样上，她就不多计较了。
一番争执以赵秋苓的退让结束，王棉虽然有些可惜好戏没了，却也明白自己的职责，抓紧时机殷切地看向任思思，“对，和和气气的多好，这位顾客，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装起来吧，一共一百三十七块，不要票。”
“算你识相！”任思思冷哼一声，然后表情不善地看向还抱着自己的管青，一付等回头好好算账的架势。
管青两头受气，脸色有一瞬间扭曲，很快低头遮掩了过去，放开了任思思，退到了两步之外。
任思思这才得意地走到柜台前面，看着营业员小心翼翼地包着那套茶具，心满意足地掏了口袋。
然而……
十六块四毛八？
看着手里有零有整的几张钞票，任思思脑子瞬间回神，她是来买鞋子的，手里总共就只有十来块钱。
任思思僵住不动，王棉一开始还乐呵呵的等着，没一会儿就察觉了不对劲，“怎么了？”
王棉的视线从任思思有些僵硬的脸上滑落到她拿着钱的手上，突然明白了什么，“没钱？”
高得有些尖刻的声音立体环绕在整个空荡荡的的四楼，惹得原本不爱看热闹的其他营业员都看了过来。
“我、我那是没带够，等我回去拿钱来就买。”任思思一下涨红了脸。
没钱充大头的她见多了，王棉顿时就翻了脸，“没钱凑什么热闹！还人家抢你的？兜里空空看什么都是你的！脸怕是比对面墙上那挂钟还大！还说别人不要脸！我看就你最不要脸！”
呃……
有点儿尴尬哈！
赵秋苓自认还算善良，不爱落井下石，这会儿听着营业员的话，看着对方通红的脸色，想走，才动了一下脚又觉得这么空旷的地方一动就惹人注意了，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要不你买？
赵秋苓明显从营业员的脸上读出了这几个字。
不！
我拒绝！
赵秋苓缓慢但坚定地朝营业员摇了摇头。
一个月卖不出一件东西，眼看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开张的盼头居然被个充大款的小丫头片子搅黄了，王棉的火气随着她的嘴巴突突地都喷到了任思思头上，连同她旁边的管青也没能幸免。
管青虽说有些小心机，但也从没被这样羞辱过，还是自己这方不占理，脸涨得通红还不能还嘴，心里把任思思骂了千百遍，低着头，也不想着去帮任思思解围了。
任思思却不觉得有什么，她只不过是忘带钱而已，又不是说要赖账，这个臭卖货的居然敢骂她，当时就忍不了，“你说谁呢？嘴巴放干净点儿！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爷爷是谁吗？你！”
“我管你是谁！就是国家//领导买东西也得给钱，你一个小姑娘家脸皮怎么厚的跟城墙似的？姐姐我工作这么多年，不要脸的没少见，不要脸成你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你比外头七八十岁不识字就会闹腾的老婆子还厉害啊！”
“来来来，说说你是谁，你爷爷是谁，我回头好好给你宣传宣传，像你这样想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就得让同志们都认识认识，看看……”
作为一个卖了十来年东西的营业员，比嘴皮子？王棉骂得任思思北都找不着，到最后反驳的速度压根儿赶不上王棉挖苦的速度，只能听着王棉一个人的声音在整层楼里回响。
两个小姑娘脸色涨的通红，偏偏自己不占理，说又说不过，打又不敢打，眼圈红通通的，眼看着就要掉眼泪了。
赵秋苓在旁边看着，一开始觉得好气又好笑，等到对方快要被骂哭了，又觉得有些同情。
要不自己买了给营业员降降火？
反正她本来也看上了，赵秋苓有些犹豫。
“噗呲！”
整楼都只听见营业员挖苦声的时候，这笑声显得格外突兀，赵秋苓扭头过去，只见隔着一个大厅的对面，卖表柜台后一个一头俏丽短发的营业员毫不遮掩地笑着，见人看过去，不但不收敛，反而笑得更张扬了些。
“师长家的孙女可真是厉害啊，耍威风耍到我们百货商场来了。怎么？有个当师长的爷爷不但念书工作不发愁，连到百货商店买东西也不要钱了？这是什么时候的文件？我怎么没看到呢？”
被老对头看了笑话，任思思再也忍不住眼一酸，“你！你们！故意欺负我，给我等着！”
任思思用力抹了一把脸，喊了一通后拔腿跑下了楼。
“思思，等等我！”
赵秋苓：……
最终，赵秋苓还是没买那套瓷器，没办法，一看见就想起那俩小姑娘，心理阴影都有了。
“婶婶，你回来了？奶奶让我给你送青菜，你等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赵秋苓提着大包小包回家，才到郝家门口，一个‘哎’字都没来的及出口，梨花就已经自顾自说完跑回了院子里。
看着隔壁大开的院门，赵秋苓失笑地摇摇头，走到自家门口开门进去了。
等赵秋苓把买的东西归置好，就看见梨花提着一个小篮子进了门。
新鲜的菠菜还带着泥土，看样子，是梨花才从地里□□的，“梨花吃过午饭了吗？”
她回来这时间点稍微晚了些，已经快要一点了，本来她是可以在国营饭店吃了才回来的，但才到门口，接连看见两个随地吐痰的，一个才从国营饭店里出来，一个正要进去，赵秋苓被恶心的一下子没了胃口，干脆就回来了。
“吃过了，婶婶还没有吃吗？我帮你洗菜吧。”
“不用了。”
“用的，奶奶说婶婶肚子里有小弟弟，不能累，要我帮着干活，刘奶奶走之前我也答应她了的。”
小姑娘瘦瘦小小，皮肤也有些黑，但笑起来嘴角两边梨涡十分可爱，刚认识的时候还怯怯的看着十分怕生，熟悉一些，已经能够自己拿主意了，赵秋苓看着梨花一脸认真，也就随她去了。
“梨花真乖，婶婶先谢谢你，不过也不一定是小弟弟，梨花可以叫小妹妹。”赵秋苓一边说一边牵着梨花到了水槽边，拿了个洗菜的盆给她，从篮子里抓了一把菠菜放进去，再把水舀进盆里，示意只需要洗这么多。
“我奶奶说了，不让叫小妹妹，婶婶会生气的。”梨花一脸着急的反驳，她知道，在乡下，要是说别人怀的是个闺女，是要得罪人的，说不定还会被打。
赵秋苓刚准备放回水瓢的手一顿，看着梨花小小的脸上一脸真诚，仿佛自己说的就是真理的样子，怒火一闪而逝，她两辈子修养，脾气好了许多，但唯独不愿意听人提起任何有关重男轻女的话题。
“梨花，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小弟弟，有人喜欢小妹妹，婶婶则都喜欢，所以你怎么叫婶婶都不会生气，而且不管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在婶婶肚子里的时候就确定了，跟你怎么喊没关系。”
小姑娘不懂掩饰，脸上困惑不已，似乎是想不通怎么还会有人喜欢小妹妹，赵秋苓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多解释，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小孩子什么也不懂，都是受家庭的影响，她说再多也没有父母一句话管用。只是赵秋苓原本对郝家的好感一下就打了个折扣。
这个点不知道食堂还有没有饭，恰好梨花送了菜来，赵秋苓就不打算多跑一趟了，把从营市带回来的紫菜拿了一些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工工艺的问题，赵秋苓总觉得不够香，先把火烧起来，放一点儿油，把紫菜放进锅里不停的转圈，使紫菜变得脆脆香香才盛了出来。
“梨花要不要尝尝？”
菠菜总共只洗几根，梨花很快就洗完了，正站在旁边看她做饭，赵秋苓端着盘子，朝梨花笑笑。
“不要！”梨花还记得婶婶没吃午饭，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婶婶，我帮你烧火吧。”
“别！”虽然说这年头的孩子懂事都早，但赵秋苓也不好意思使唤一个小孩子做这做那，想了想，把上午买的饼干开了一盒，给了她两块，“婶婶谢谢梨花，不过不用了，去玩儿吧，下次需要帮忙婶婶再叫你。”
梨花的眼神在饼干和饼干盒之间游离，这个盒子她见过，在市里百货商场的糕点柜台里，去年过年的时候全家一起去逛商场的时候看见的，盒子可真漂亮，当时旁边有个小朋友买了，三勇可羡慕了，撒泼打滚，最终被娘打了一顿也没买，据说这是高级点心，要十块钱一盒呢。
“婶婶，留个小弟弟吃吧，我不要。”梨花说完低头偷偷咽了咽口水，只要她不看，肯定就不想吃了。
“拿着吧，小弟弟以后给他买。”硬塞过去，赵秋苓把盒子再次放好，看着梨花想吃又纠结的样子，好笑的同时也十分心酸。
这种饼干不过是最简单的老式饼干，用面粉和鸡蛋做的，放在后世，多的是讲究用料配比连原材料产地都能分出个三六九等的各式零食，这种饼干，家里的小祖宗们就是求着都不会吃。
在老家，她的侄子们也不稀罕这些，她会做更好吃的，山里一年四季都有果子，零嘴上从来没亏过，还是走出来之后，她才正切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贫穷和艰难。
把梨花‘赶走’，赵秋苓开始准备午饭。
紫菜切碎，菠菜切小段，家里带来的丑苹果切了一半，切成小丁，这些统统放到一个大碗里，再打几个鸡蛋进去，加盐搅拌均匀。
小灶上换成她在老家时候特意找公社老铁匠打的仿后世平底锅样式的铁锅，亏得她在市委食堂的工作，才让她光明正大的假公济私，掏钱给自己也打了一套厨具，不然就是有钱也不一定有人帮忙。
锅底刷油遇热，然后把搅拌均匀的这一堆糊糊倒进锅里，盖上盖子小火慢煎。
紫菜厚蛋烧还没做好，院门口呼啦一下热闹起来，赵秋苓文身出了厨房，才从后院绕出来，就见自家前院里已经站了五六个孩子，其中最大的是隔壁郝家的大勇。
“大勇？怎么了？找婶子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