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黛玉大惊之下, 忙命人备轿，匆匆要去贾府探望。
在门前正要登上马车，忽然见凌珺带着周行自转角过来。
黛玉顿了顿, 面色一冷, 低头踩上了马凳。
“要去哪里？”凌珺自知理亏, 快步上前, 扯住她一根袖带，好声道。
黛玉垂眸看着被松松攥着的带子, 一抬手，那带子便自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抽出。
“我去哪里，与王爷何干？”
凌珺听她声气不善, 语意疏离，心中一紧, 手下又把那根袖带捞了回来，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随后才解释道：“我昨晚喝醉了, 没有看到你的信······”
他从不曾饮过酒, 心情烦闷之下喝了一杯, 竟直接不省人事，一觉睡到现在。
醒来看着手底下一摞厚厚的叶子，酒意立时散了, 稍微收拾一下便匆匆赶了过来。
见她仍背对着自己, 不肯回头，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带子, 连着黛玉的胳膊都跟着晃了晃，小声道：“我以后再也不喝了，你别生气······”
黛玉这会子心中本就疑心宝玉的手是他所为，又因昨日一番胡思乱想心中郁堵不快, 见他精神尚好，哪里有宿醉的样子，几下里相加，越发不肯信他。
往回抽了一下手，没扯动带子，他紧紧攥着呢。
便索性卸了力，冷声道：“这话从何说起呢，我为什么生气，我生什么气，我又凭什么生气？你爱喝，只管喝就是了，天天喝、顿顿喝呢，与我什么相干。”
凌珺被她一通冷言冷语的抢白，直接愣在原地，见她又要走，手中使力，只扯着她不肯撒手。
黛玉挣了挣没挣开，气得脸都红了，回头喝道：“松开！”
没想到他不但不放，竟又往后收了收，还道：“不松！你到底怎么了，先与我说清楚。”
黛玉本就带着气，看着他无辜又理直气壮的样子，气极反笑，也不和他拔河了，回身站在马凳上，自上而下地觑着他：“好，好······荣亲王果然好手段，厉害得很！”
凌珺一头雾水，回头看，周行也无辜的摇摇头，只得又转回来：“你在说什么？我真的是喝醉了，不骗你，现在还头疼呢······”
说着还有些委屈，眼睛柔软的看着她，希冀得到原谅。
黛玉冷眼看着他，满心都是昨晚的焦急伤心，而他却半点也不知道。
不由唇边擒了抹嘲意：“你还与我装傻······宝玉惹了你不高兴，你便要断他一只手臂，我呢？我也得罪你了，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我？”
她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白生生的脸上一片寒意，说出口的话疏离而诛心，有风袭来，衣带飘飘欲飞，好像只是因为自己抓住了她的袖带才肯暂留片刻。
凌珺心里一寸一寸涌上不可抑制的烦躁，他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攥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不那么生气，忍着怒意道：“你为了贾宝玉这样对我？我若当真要怎样，何止一条手臂，我……”
“那我便替他谢王爷手下留情，“只是”要他断了一只手了！”黛玉何等聪慧，自然明了他未尽之言，寒声道。
说着转身上马车，那样冷漠决绝，仿佛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只是袖带还在他手里，这猛地一转身，那脆弱的布料终于不堪忍受，“呲”的一声断开了。
两人俱是愣住了，黛玉看看自己的袖子，凌珺亦愣愣地望着自己手里的半截带子，一时都没有说话，旁边跟着的人更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只恨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半晌，黛玉自嘲一笑：这幅场景，倒真有些割袍断义的意思了。
她最后看了那仍在发愣的人一眼，弯腰进了马车。
-
到了贾府，先去贾母房里请安，老太太正要去看宝玉，见她来了，又停下，拉着黛玉坐下：“你怎么来了？是谁又把话儿传到了你那里。”
黛玉见她双眼有些红肿，心知必定又跟着伤心了一场，因轻声细语解释道：“前几日送节礼，宝玉说府上要办诗社，请我今日过来，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诗社也办不成了，便遣人知会我，因此知道的。”
贾母拍着她的手，叹道：“你是个念情义的好孩子。”
黛玉说不上什么心情，低头笑了一下，才道：“应该的。”
随后一同到了怡红院，正遇上宝钗也在这里。
见贾母和黛玉进来，忙起身见礼。
贾母笑着道：“宝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宝钗回头看了趴在床上的宝玉一眼，笑着道：“我们家里有一味上好的伤药，我送来给宝兄弟试试，不说立时好了，也能略减几分痛楚。”
“多谢你想着。”贾母点点头，又道，“你哥哥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怎么样了？”
宝钗闻言，下意识看了黛玉一眼，才道：“哥哥从前确实行事荒唐，我常和母亲说，他也该受些教训，今次由得他多多的尝些苦头，等出来兴许就能彻底改过了。”
贾母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说话。
宝玉趴在床上不能起来，早等的不耐烦了，吊着一条胳膊忍疼支起身子，双眼亮晶晶的招呼：“林妹妹，你来了。”
贾母便牵着黛玉绕过宝钗进到内室：“成日家也不让人省心，还叫你妹妹来看你。”
宝玉现在无论怎样都不舒坦，不能躺，趴着偏偏又压到胳膊，因此只能探出一半身子悬在床边，可时候久了又累，着实吃了些苦头，总是烦躁。
这会子却仿佛好全了，眉开眼笑的招呼黛玉坐下，又絮絮叨叨张罗着叫把自己这些日子得的好东西搬出来给她挑。
黛玉见他伤的正是那天抓着自己的胳膊，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刻意遗忘的不愉快又涌上来，哪里还有心思，忙按下他，只道：“你快消停些罢，伤的这个样子，还不老实些。”
宝玉只是笑，又安慰她：“我不疼了，妹妹别担心。”
黛玉心里越发愧疚，心里犹豫徘徊许久，还是道：“你可知自己因何得罪了王爷，叫打的这样？”
宝玉眼神有些躲闪，支支吾吾不肯说。
这时宝钗从后走上来，笑着道：“既做得，怎么就说不得了？”
说必，转向黛玉，道：“从前你在这里时，咱们常说，宝兄弟若不改了那个习惯，早晚要在这些人身上栽跟头，果不其然，这就应验了……”
“我怎么不知道林妹妹说过这样的话，她再不会背地里说人！”不等宝钗说完，宝玉终于忍不住抢白道。
宝钗脸上有些挂不住，即便勉强压制，仍是蔓上一丝薄红。
她兀自尴尬，黛玉亦不高兴，更心中疑惑，便不肯替她解围。
贾母只面带微笑的坐着，仿佛不曾听到方才的对话。
还是宝玉，见她不说话了，便也没心思同她置闲气，朝黛玉解释道：“原是忠顺王爷府上一个作小旦的小戏子，他因在王府待得不顺心，才央了我帮忙逃脱，不想被王府长吏撞上，那长吏凶残，竟挥着大棒要打他，我因不好干看着，抬手挡了一下才如此······”
黛玉闻言，一下回想起凌珺早上的表情，那时满心抵触，只当他装模作样，却原来，他是真的委屈。
又想自己那样说他，还扔下他走了，也不知这会儿该如何难过呢。
一时又悔又心疼。
看着傻乎乎的宝玉，有些迁怒道：“你越发没规矩了，落得这样，也怨不得旁人！”
宝玉低头“嘿嘿”笑了两声，道：“妹妹说的是······”
贾母抬手点点他，道：“为着不相干的人，挨你老子这顿打，还笑呢！”
宝钗坐了半晌冷板凳，看着这和乐融融地一幕，体贴的起身告辞，说想起来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也不留她，宝玉更是分不出心神，宝钗便淡淡笑着走了。
黛玉也想走，她心里仿佛有只螃蟹，横冲直撞，半刻也不能平静。
又勉强坐了一会儿，也便提出告辞。
“怎么才来就要走，”宝玉急道，“还没见姊妹们呢，还有云妹妹……你再坐一回，我这就叫人请她们过来……”
黛玉记挂着那受了委屈的，只不肯，言说家中有事，改日再来同姊妹们相聚。
宝玉求救的看向贾母，黛玉一向听她的话。
可贾母却没如他所愿，而是拉着黛玉道：“既是家里有事，就回去吧！只是明日要来陪我用中饭，我派人去接你，不许不来。”
黛玉自然答应，不叫贾母送，只自己领着圆月出来。
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这会子又心急如焚，便抄了条近道，自小路出了园子。
如今虽是秋日，树叶花枝都已变黄，却还依依不舍地留在枝头，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主仆俩才在枝叶掩映下走上另一条直奔出府侧门的小道，不远处的大路上便拐出一群衣着富贵讲究的妇人，向着大观园走去。
被邢、王二位夫人夹着走在中间的，正是雍荣华贵的北静王妃。
其余人等有尤氏、凤姐在外一层的边上陪着凑趣说话，探春也在，正落后半步，同一位粉衣姑娘边走边比划着，不知在说什么。
黛玉一眼认出，那粉衣姑娘是甄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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