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许愿在从许宅去往有家食肆的路上,途径不少人下河摸虾。
小河清澈见底,灰色的粼粼大虾窜来窜去,她在岸边观察片刻,转身带着星言去市场进货了,他们需要的量比较大,光靠摸虾可凑不齐活儿。
路上她一边教着他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一边跟着送货的大叔回了有家酒肆。
送来的虾个头又大又胖,肉质鲜嫩无比,被许愿养在了缸子里。
每日灵雨都给缸子换上新鲜的水,待虾们将污泥都吐尽,胖哥就魔爪霍霍地将其逮出来,开始放进锅里焯水,而后将虾掐头去尾,拔了虾线,留了精华的白肉。
许愿早就已经将腌制的食材准备好。
闻着味儿都酸的柠檬,呛人的小米辣,以及必备的葱姜蒜香菜,同调料一齐将嫩嫩的虾肉浸泡,放在地窖储存的冰块里冰镇半个时辰。
再拿出来时,酸辣鲜香的味道已经浸透在虾肉里,一口下去简直欲飘欲仙。
近半月来,这道酸辣柠檬虾是有家酒肆卖得最好的时令菜。
凡是来店里的客人都要点上一盘,在厨房里打下手的灵雨都被训练得已经可以闭着眼睛处理活虾了。
当然有家食肆这边也推出了应季的新品,黄瓜凉粉。
晶莹剔透的绿色让人看着就心旷神怡,不加糖水吃得凉爽,加糖水也不显得甜腻,反而冰冰凉凉,一道儿落入腹中,万分解暑。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降温的甜点必不可少啊。
“既然能做黄瓜的凉粉,那换成蜜瓜应该也行?”陆明薇吃完一碗,若有所思地抹抹嘴。
为了参加玄晖与许愿的婚礼,陆明薇早早来到了北地,就住在许宅。
她平日里也没事,自然可以睡得晚些,然后等着快到饭点的时候,巡查似的蹿来有家食肆敲碗等饭吃,吃完饭还有甜品,生活简直不要更美妙。
今日陆明薇已经吃了一碗蜜桃牛乳冰碗,一碗南瓜粥,还有一碗黄瓜凉粉。
许愿都想劝着些,生怕这娇小姐一不小心就着凉腹泻了。
陆明薇诚挚地拒绝了:“也就在你这里能放肆几日,回府仍是要被拘着,好容易松快松快,尝尝你的好手艺,罗织城的食物我可都吃腻了。”
一番话说得许愿只能笑了,也不好再说她。
毕竟陆明薇此次来,应该是她与秦均成亲之前最后一次相见了。
待她嫁去京城,比起罗织城更是相隔甚远,以后见面只会愈发艰难。秦均如今担任翰林院修撰,就算是外放也得再等几年了。
傍晚时分,夕阳尚未收尽,三人在小院儿里坐着聊天。
阿川累了一日,歪在藤椅上,拿着大蒲扇扇风。
许愿则点了一盘熏香,驱驱蚊虫,袅袅香气无声地升腾而起,弯绕在她们四周。
陆明薇捧着一碗酸梅汤,看一眼懒懒散散的阿川,笑眯眯地问道:“阿川,眼见着我和愿儿就要嫁人啦,你准备什么时候啊?”
阿川闻言眉毛都没动一根:“成婚总得两个人吧?我上哪儿找另一个?”
“诶?那胖哥不是对你有意思吗?”陆明薇讶异地都放下了勺子,将椅子拖近了不少,“连我都知道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阿川仍然不为所动地瘫在藤椅上,大蒲扇带起的风撩起她鬓角些微凌乱的发丝:“吃你的吧,就你事多。”
陆明薇见她这样就知道说中了,笑得险些呛着。
她又转头去问许愿:“胖哥一看她就脸红,但有事没事又要看她一眼,对吧?我应该没观察错吧?”
许愿也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在旁边的藤椅坐下。
她一边搅动着碗里的冰块,笑眯眯地点头道:“都快半年了,胖哥偶尔跟她独处说话时还结巴呢。”
“我说什么来着!”陆明薇理所当然地一摊手,装作满目无奈地说,“火眼金睛!”
许愿见她这样就笑,乐道:“人家胖哥也没藏得很好啊。”
“既然如此,阿川还能发现不了?”陆明薇振振有词,连汤都顾不上喝,“阿川是谁啊,她向来是我们三人之中最敏锐的那一个呀。”
阿川懒得搭理她们的玩笑话,将大蒲扇挡在脸上,假装听不见了。
见她竟然赧然了,陆明薇朝许愿做个鬼脸,又拖着椅子过来,压低嗓音问道:“上回你说,胖哥原先是玄晖手下的兵?”
许愿点点头:“是,怎么了?”
陆明薇又笑了:“无事,觉得他挺踏实的,就是非常朴实地对阿川好。”
许愿闻弦音而知雅意,故意揶揄道:“可是自然,胖哥每日都换着花样给阿川做早餐呢,现在阿川都不乐意吃我做的了。”
阿川将蒲扇放下来,斜了她们一眼。
就这一眼,许愿就知道,阿川并未生气。
于是她又笑道:“阿川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菜,胖哥那叫一个倒背如流。”
陆明薇感叹:“这可太难得了,秦均现在都不知我不吃莴苣和香菜呢!”
许愿喝完了酸梅汤,将碗往桌案上一放:“问题是,上回胖哥过生辰,阿川早早记着,还拉着我一同给他做了长寿面来着,你也知道阿川那手艺,让我非是硬生生地给调理好啊,真是不知花了多大精力!”
阿川更不想听了,再次将蒲扇盖上脸,耳朵尖却红了。
陆明薇笑得前仰后合,还在逗她。
但在不远处的小厨房里,有个圆乎乎的身影悄悄趴在窗户台上小心翼翼地望着。
半晌,他慢慢从窗户收回目光,又蹲了下去。
胖哥将菜叶子放进笼子里,给阿川买的那两只小白兔加餐。
小白兔并不懂他的心事,只一心一意地啃着青菜。
胖哥伸出圆圆的手,摸摸圆圆的兔子脑袋,柔软的毛蹭在他的手心。
他轻声喃喃道:“生命的意义啊……”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许愿的婚期近了。
迎亲定在夏至日,大雨初霁,气温尚且凉爽。
待过了夏至,天气便会越来越热,婚礼耗时漫长,要热闹一天,新娘只会更难熬,没个好体力还真抗不下来。
只不过这段时间,许愿连食肆都去得少了,正好在宅子里养精蓄锐安心待嫁。
也不知是否溽暑导致,她觉得情绪也不大提得起来,多多少少有点婚前恐惧症的意思。
于是她干脆就瘫在院中藤椅上当废人,时而支棱一下,也是为了做冰饮。
美味的甜品,就能一盆多用,既能安抚一下她殷忧的心情,还能堵住陆明薇叭叭个没完的嘴,以及犒劳一下包揽所有碎活儿的听梅如兰。
临近婚期,玄晖便不能常来看她了。
但是他也谴人捎来了消息,在古籍中的检索工作仍在继续,却并无多大收获。
意外之喜是,竹语道长赠了一枚平安符给她,虽然不知用意为何,但多少也是道长的一番心意,大魏多少人求都求不得呢。
许愿便将平安符塞进了随身携带的狼首桃核中。
陆明薇并不知道她的秘事,却仍为她高兴:“你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我早说了,那可是咱们大魏的皇庙,必是灵得不得了,更何况还是竹语道长写的呢!”
许愿听她的话就觉得很好笑,这个人向来没有宗教信仰,非常实用主义,哪个灵就信哪个,不灵的肯定不行,以前对求神拜佛嗤之以鼻,现在上香前都要把姓名住址都叨叨一遍,生怕神仙记不住她。
就这样到了夏至日的清晨。
天还未亮,听梅轻手轻脚进了屋,小声地叫醒了许愿。
此时还未出日头,尚有凉丝丝的微风,并不太热。
许愿在迷蒙中满脸困顿地起了身,用冷水洗漱后才清醒一些。
如兰已经在桌案上摆好了刚出锅的牛乳鸡蛋饼、生煎包子与素粥,让她能够在上轿子之前垫一口肚子。
这会儿不是许愿往常的饭点,所以其实没什么胃口。
听梅劝了会儿,她这才勉强吃了些。
阿川和陆明薇也早早来了,跟许愿同桌用早餐,结果她俩吃的可多了,许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好笑道:“你们昨晚没吃饭啊?”
陆明薇吃完饼子,抹抹嘴道:“如兰的手艺愈发好了,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你嫁入将军府之后,能不能让如兰来食肆做厨子?”阿川也摸着肚子开始打着如兰的主意,“可以晚点来,你再教教她,说不定还能更好。”
“不行,如兰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许愿笑哼一声。
被她俩这么插科打诨一阵儿,许愿心情畅快许多,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用完饭后,仆从们为许愿穿上大红婚服。
精致的金线刺绣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衬得她气色红润明媚。
听梅为她上妆,在微微上挑的飞扬眼尾染上绚丽的金红色,妆面隆重,只因要撑得起那矜贵的凤冠与端庄的霞帔。
二品诰命的冠服做得周正大气,也得有气势方能压得住。
一切繁琐的饰品皆穿戴好后,镜面中的许愿风姿卓绝。
那双秋水翦眸一改柔情的眼波,被描摹得深刻明丽,虚虚一垂眸时也有睥睨众生的气势,纵然平日里温婉如斯,此时也端出了三分威严。
但随着她回眸轻柔一笑,眼中波光潺潺而动,好似又回到了原来模样。
因了那顶雍容的凤冠,许愿的头顶沉重,只能扶着听梅的手款款而行。
一阵风过,光华夺目的裙摆微微飘摇。
她出了房门,先去祭祀了父母先人,在牌位前上香叩首,告知今日的嫁娶事宜。
未消多时,许愿听见外头喧哗声一片。
是吉时已近,将军府接亲的人也终于抵达了许宅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