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吃饭呀愿儿，愣着想什么呢？”阿川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里，“对了，你那房子现在如何了？准备何时搬过去呀？”
她终于回过神来，想想说道：“再说吧，还是跟你们在一起比较好，自己住多冷清，你们又不肯跟我一起搬过去，吃住在银杏街，方便又热闹。”
“这倒是，住银杏街别的不说，就是热闹，一大早街坊就开始做生意了，行人游客也不少，也就冬季时稍稍冷清些。”阿川放了筷子，一拳锤在抢蓁蓁红烧肉的灵雨头上，“家里也吵得要死，有这两个小鬼在，哪里安静得下来？”
她们说的是许愿的新房子。
一进的宅子，离银杏街有段距离，反而离将军府更近。
虽然和有家食肆的前铺后院一样是四间房子一座院子，占地面积却要大得多了，带耳房的宽敞正房，东西厢房，再加倒座房，中间围着个花园。
各种原因摆在面前，许愿迟迟没有搬进去。
不知怎么，玄夫人听说了这件事，谴人来问她是不是忙得没有时间搬家，她可以让将军府的侍卫仆从去帮忙。
许愿啼笑皆非地婉拒了玄夫人的好意。
结果玄夫人以为她在客气，隔了几日不仅重提了此事，甚至指了两个丫鬟给许愿。
她们一个叫听梅，一个叫如兰，皆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利索干练，十项全能，最重要的是，既然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人，哪怕是仆从，却都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
许愿愿意收下她们，是因为原本玄夫人非常大手笔地送了八个丫鬟来。
不收太不给面子，收了她又养不起，意思意思得了。
她一开始倒没觉得如何，也就是食肆里一起吃饭的人又多两个罢了。
不过半日，许愿就感觉到了，听梅如兰与桃之他们完全不同。
桃之等人遇到许愿时，才刚被卖未久，只能说遇了明主，没吃过多少苦，如今在食肆的生活，更像是与家人们一同劳作生活。
但听梅与如兰在将军府训练有素，满心想的只有如何成为主子的左右手？
她们的阶级感非常强烈，初来时做事也谨小慎微，将军府规矩森严，也就只有竹枝与秋湖那样的心腹仆从才敢与主家玩笑。
所以听梅如兰头一回在食肆里吃饭时，简直可以用“战战惶惶”来形容。
许愿也在未久之后和听梅如兰一起住进了新房，在大门处挂上了“许府”的牌子。
从那以后的每一日，她们几乎同进同出，早晨服侍许愿起床了，三人一起去有家食肆忙活，日落后方归来，洗漱安眠后等待天光明亮。
仅仅三日，听梅如兰就融入了其中。
她们也不想的，但食肆里的氛围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一开始大家有些生疏，但在看到她们竟然能徒手劈柴与飞身上树以后，全都震惊地围上来了。
灵雨蓁蓁显而易见是两位按捺不住活泛性子的小朋友，星星眼里带着无与伦比的崇拜，拼命地小海豹鼓掌：“好厉害！不愧是将军府里出来的人！”
听梅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还有很多不足呢。”
后来他们又发现听梅如兰读书写字算账样样精通，更别提照顾主家等基本技能，那简直就是信手拈来，得到了食肆里众人的进一步夸奖。
听梅如兰觉得自己仿佛进了一个大型夸夸群，以往被要求如吃饭喝水一般正常的事情，他们会真心实意地觉得她们付出努力才达到这地步，夸奖鼓励全没少过。
仆从们能这般，自然与主家许愿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其实她们一开始对许愿这般谨慎，也是因为听了秋湖说起年前将军府奴大欺主的事情。
玄夫人竟在许愿的建议下，利落地将庄子上的管事们一气儿收拾了，送到官府去落罪，如此疾风扫落叶的作风，足以看出许愿的性子也是当机立决。
如此，她们便有些担心许愿不好伺候。
结果一见面，先是被许愿的容貌惊艳一瞬，赶紧低下头去。
后来熟了才发现，只要踏踏实实做好分内事儿，她再好说话不过了。
许愿就如同有家食肆的核心人物，像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将所有人吸引而来，因为她而熙熙融融地生活在一起，自然而然地依赖她。
在他们心里，许愿美丽温柔，才能兼备，好似不会有难倒她的事情。
但是听梅总觉得，姑娘虽然总是在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如兰闻言，亦作此想：“这样的姑娘很像大少爷。”
玄晖的眉目总透着漫不经心，唇边带着疏远的笑意。
从有家食肆回到许府，听梅如兰伺候着许愿沐浴洗漱，而后她让她俩都歇着去了，自己则在院子内慢慢散着步。
近日她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向来平和安宁的内心涌现出丝丝缕缕的焦虑。
还有什么事情她还未来得及做的呢？
夜已经深了，清冷的夜风袭来，仍有些微凉意。
许愿披着墨色的保暖披风，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遥望着夜空上悬挂的明月与繁星。
她想起玄晖走之前，也是如今日一般清朗的夜晚。
彼时他郑重其事地吻在她的额头，说待他回来，就与她成亲。
她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胸前挂着青面獠牙的狼首桃核，一寸寸地摩挲，指腹已经完全熟悉桃核上所有的沟壑与突起。
进度条已经突破了九十，而玄晖尚未归来。
玄晖仍在京城耗着，时间急速流逝着。
他每日照常上朝站班，没事也不会擅自发言，但是只要点到他的名，就一定要气一气魏安帝，心里便会慰藉不少。
此时新科科考的殿试已经结束了。
上回魏安帝为了挽留玄晖而顺带提到的三鼎甲夸官，确实是大魏三年一度的盛大活动。
他思虑片刻，仍是听从了建议，领着玄烛一道儿去街上看了。
玄烛本来对此毫无兴趣，是被兄长强行拖去的。
在前往御街的路上，玄晖还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咱们不搞事，陛下如何注意得到咱们？注意不到，他如何想得起来我还要回北地成亲一事？”
玄烛心想，从未见过如此艰难的婚事了。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远远就瞧见了御街街边一片热闹拥挤。
夸官即是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马走一遍御街，期间必是鸣锣开道擂鼓鸣金，让三鼎甲在前簇后拥中接受万民朝贺。
往往这个大喜的日子都会形成空前的盛况，才会有“鲤鱼跃龙门”一说。
经过这一日的夸官，必然会从籍籍无名瞬间名声大噪，因为街道两旁全是来看三鼎甲的平民百姓，需要出动不少官兵来维持混乱的秩序。
甭管是官家小姐，还是街头叫卖的小子，都会早早来候着。
有条件的家庭自会预定视野极佳的茶座位置，实在不行只能围在街边等待，都是为了占据有利地形，将三鼎甲看个清楚。
甚至有商贩会趁机向观众售卖鲜花蔬果，都是用来抛给三甲，以示意恭贺喜乐。
玄家兄弟来得匆忙，肯定没有茶座的好位置，只能站在街边凑个热闹了。
街头处忽然传来喧哗声，在场所有的围观者都激动起来，遥遥地看去。
只见三鼎甲已经现身，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身上挂着红花款款而来。
民众们见状，都热烈欢呼起来，一时间抛花赠果的不在少数，甚至有许多人擦着他们的肩膀往前涌去。
而玄晖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为首那位身穿红袍、帽带官花的状元郎。
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他抱着手臂，匪夷所思地摸摸下巴，待状元郎的面容逐渐清晰，他遥远的记忆忽然出现。
想起来了，这不是秦均吗？上回在罗织城时看到他和陆明薇卿卿我我，许愿还说若是他高中了，就有底气向陆明薇提亲了。
好家伙，这一考就是个状元啊。
随着三鼎甲越来越近，他们的身边开始发出阵阵喝彩与尖叫声。
无他，实在是那探花郎太能招蜂引蝶了。
秦均的长相已经足够端正明朗，典型白面书生的模样，要不然陆明薇也不可能一眼就看上他，结果这么囫囵一眼扫去，大部分人都是直接被那眉清目秀的探花郎吸引住了目光。
偏偏那探花郎还十分乐意与大伙儿交流感情似的，一直不停笑嘻嘻地和周围民众打招呼，挥挥手，有人同他喊话，他只要听得见的，还会回几句。
这一下，大伙儿就更愿意给他抛花献果了。
而意外就是在一片混乱中发生的。
街边某家茶楼的三楼位置，好似有个女郎想要抛花下来，结果翩翩长袖却不小心带着整个花瓶一道儿推了下来。
那瓷实的花瓶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马上就要砸到秦均的脑袋上！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预见了恐怖的后果，纷纷惊叫起来。
而下一瞬，一颗苹果却骤然破空而出，如同黑夜中绚丽至极的流星，带着迅疾的速度与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道，精准而快速地砸透了那空中坠落的花瓶！
短短一刹间，花瓶被击中，猛然偏离轨道，在空中碎裂成花。
瓷片像是密雨一般洒落满地，那苹果被花瓶豁开了个大缺口，摔到地上也四分五裂，朝周围翻滚沾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