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便结束了。
众人面容惊愕地纷纷回过头去，顺着苹果的发射轨迹找到源头，看到了两个身穿墨色劲装疾服的男子，身长玉立地站在原地。
方才是玄晖见状不妥，直接顺手拿过旁边水果摊上的苹果抛出，阻止了这出悲剧。
他的准头不必说，只要出手必是十拿九稳，百发百中。
见事态已平，他甚至从容地转身，问守着水果摊的老伯道：“劳驾，请问苹果一个多少钱？我赔付给您。”
老伯近距离看了一场奇迹般的救援行动，转头看向玄晖的眼睛都直了，结结巴巴地推拒道：“你、你救了人，不要、不要钱了。”
玄晖拒绝道：“这怎么行？”
最后他还是按照市价付了银子。
玄晖这举世无双的风头一出，顿时靡然向风，围观群众的热情甚至更高涨了一筹。
毕竟谁也没料到这般刺激的两级反转，灾难来得如此突然，玄晖的化解又如此及时，但凡围观者一个分心，或者一个错眼，就会与这叹为观止的精彩一幕失之交臂。
“这是谁家公子，武艺竟如此高超？”
“从水果摊到茶楼的距离——我的乖乖，这准头！”
“啊……我竟是还未反应过来，竟是真的砸中了？”
而茶楼下经历生死一瞬的秦均，后怕地摸了摸额头。
若非玄晖出手，这会儿就是他的脑袋头破血流了。
于是，秦均此时下马整理衣冠后，朝玄晖走来。
秦均在观者如云中，对玄晖鞠躬道谢：“多些玄将军救命之恩。”
玄晖回了个军礼，唇边泛起轻笑：“还望状元郎海涵，玄某并非故意招摇。”
“怎敢怎敢！”秦均又作揖道，“玄将军莫要折煞我了！”
围观群众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逐渐咂摸出味儿来了。
状元郎称他为玄将军，大魏哪里还有第二位任武将的玄家呢？那必然就和骠骑大将军玄极有关联了，但在民间，人们更多称呼他为战神。
玄极出征至今，从未有过败绩，在平民眼中自然是如神话一般的存在。
而玄极一手带出来的嫡长子亦是将门虎子，大家在茶楼里听他们千回百折精妙绝伦的故事早已经听腻了，今儿竟然见了活人，可不得仔细瞧瞧？
反正他们本就是来围观热闹的，不管是三鼎甲，还是玄家兄弟俩。
这一瞧可不得了，他们发现说书的所言非虚，玄家子竟真真儿如话本里描写那般神采英拔且气度不凡，方才玄晖的小露一手也足以让大伙儿窥见其卓绝武艺。
一时之间，挤来看玄晖的群众越来越多，甚至有不谙世事的小朋友磕磕绊绊拎着一大篮子水果来送给他，茶楼上方也有贵女抛下颜色鲜艳的花朵，而后哄笑着退下。
年轻一辈对玄家的认知，多来自于口口相传的故事，但老一辈却是从旧日时光走来的。
人潮汹涌中已经有不少旧人奔赴而来诚恳地拜见，他们曾是玄家救下的无数孤苦之一，又或者是在战场上残废后送来京城好好安置的黑铁骑军人，以及早对玄家仰慕已久，特地前来结交的武人……
玄家曾无心播下的善种，总会收获应有的果实。
话虽如此，玄烛已经有些不大适应这般场合，心里默默吐槽怎么又被他哥晃点了，早知道不来了，他正想撤离，却被玄晖一把按住了肩膀。
玄晖面上仍带着笑，音色却沉沉：“稍等片刻。”
面对群众热烈的反应，玄晖的姿态却仍然潇洒，甚至还礼貌地对大家说：“请注意安全，不要涌过来了，看到老人小孩请扶一下，举手之劳罢了。”
而秦均已经突围不出去了，干脆继续同玄晖寒暄起来。
玄晖自觉抢风头，先下手为强道：“为贺秦兄连中三元之喜，玄某特地准备了一份厚礼，稍后便送去贵府，那可是从陛下处得的贡品松烟墨，玄某一介武夫，得此宝贝也不过暴殄天物，好墨还得配才子，方能物尽其用啊。”
秦均闻言眼前一亮，殷殷行礼道：“那秦某就却之不恭了。”
玄晖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维护秩序的官兵简直要烦死他俩了，真是够添乱的。
未消多时，解救他们的人终于抵达了现场。
兵部直接来了人，请玄家兄弟二人走小道儿离开，而秦均也可以回到御街马上，继续走夸官的流程。
二人互相见礼作别，玄晖领着弟弟跟在官兵后头，七拐八绕至一处隐秘的小门。
他们进去后，发现此门竟然通向宫内，门后自有太监接应，带着兄弟俩直接进了魏安帝的御书房。
魏安帝坐在书案后，紧皱眉头批改着奏折，面目黧黑，仿佛心情极差。
玄家兄弟进了御书房后，利索地行军礼。
过了许久，魏安帝才缓缓抬头，阴沉的眼神扫过他们年轻的脸。
显而易见，魏安帝对今日玄晖影响夸官一事非常不满，却一如既往地难以挑出玄晖的毛病，他此番是为了救人，得到百姓的赞美喝彩也是理所当然。
就像魏安帝已经受够了玄家的大义凛然，所作所为分明刀刀都在往他心里捅，却张口闭口为国为民。
仿佛他才是不为大魏将来着想的小人之辈。
所以此时三人心知肚明，魏安帝不满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魏安帝眼前浮现谢皇后有些控制不住的扭曲面容，压低声音却难掩情绪的声音：“玄家子，就是来抢东西的！”
其中未尽的隐喻与冥冥不清的指向，拨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弦。
于是魏安帝终于不再迟疑，居高临下地看着玄家子，开门见山道：“玄晖，你是否能替令尊接下此次军令？”
玄晖心念一动，立即单膝跪地，俯首行礼：“末将但凭吩咐。”
魏安帝沉默许久，气势威严一字一句道：“朕要玄家再三年之内，荡平北戎！”
话音未落，玄烛便想到上回在将军府的书房内的谈话，玄晖早已预料将有战事起，魏安帝必将利用玄家铲平心腹之患。
而玄晖也在利用这点，逼迫魏安帝松口让他们二人能够回到北地。
这一次，在京城已久的玄烛终于能够与兄长一同离开。
只要一家人能在北地团聚，万事皆有转圜之处。
而面对压至眼前的千钧重担，玄晖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他早已胜券在握，北戎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玄烛观察到，兄长回将军府的脚步都轻快起来，进门后就掩饰不住地眉目飞扬，直接对迎上来的竹枝道：“快收拾行李，回北地了。”
他摩拳擦掌道：“再不放我回去，阿愿都要忘了我什么模样了。”
玄烛：“……”
果然，他就知道。
玄家兄弟终于能启程北上，而北地的日子仍是缓缓过着。
三月二十，谷雨时节。
这已经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连绵的春雨过后，食肆附近的香椿树在滋润中茁壮成长着。
得了空后，许愿拉着阿川去采了不少香椿树的芽儿，又绿又嫩，掐一把都是水儿。
这可是春天才有的时令菜，被称为“树上蔬菜”的香椿芽儿清香又可口，不仅能煎炒烹炸，还能用来捣成酱料做卤子、做凉拌菜、做蛋饼的馅料，或者腌制起来拌咸菜。
但是，用豆腐凉拌是最快的出餐方法。
许愿回到食肆以后，取了一块新鲜的嫩豆腐，三两下切成小丁块儿，又将香椿芽儿焯过热水，和豆腐拌在了一起。
而后她洒油热锅，抓一把蒜蓉、小米辣和芹菜末儿炒香。
那味道霸道又肆意，强烈得很，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嗅觉。
料汁起锅，浇在香椿豆腐上的时候还在滋滋冒油，鲜亮的颜色也很是漂亮。
许愿装了一盘放在桌上，让阿川他们先吃，她马上就回来。
她又端着另一盘准备给隔壁潘大娘送去，潘大娘夫妻俩就爱吃这一口儿。
这已经不吃初茬儿的香椿，谷雨再往后不久应该就吃不着了。
结果许愿前脚刚走，食肆里就进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客官上午好，要……”
胖哥正在吃饭呢，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招呼语还未说完，抬眸定睛朝门口一看，吓得立马站了起来。
阿川见他反应激烈，也回眸一瞧，直接也放下筷子起立了。
可惜此时几个小的们全在酒肆干活，没见到这令人惊诧的一幕。
来人竟然是玄晖和方玉。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在银杏街的借口碰了头，相看两厌地一撇头，却在往同一个地方走。
玄晖见到方玉本就沉了面色，结果一进门也不见许愿，眸色更深一层。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阿愿呢？”
“请问许姑娘……”
称呼脱口而出，却亲疏立现。
阿川满目无法言说的微妙，指了指隔壁道：“愿儿去送菜了，不知怎么还未回来，往日都是半会儿的功夫。”
“多些阿川姑娘，那方某在此处等待许姑娘。”
这一回，方玉抢先说出此话。
而玄晖压根儿没给方玉半点眼色，转身就朝隔壁去了。
他感受到身后方玉怒视的目光，心里笑哼一声，暗自摇摇头。
结果刚到隔壁店铺的门口，他就笑不出来了。
玄晖并没有直接进去，只侧身朝店铺里头看了一眼。
此时潘大娘正拉着许愿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年纪也不小了呀，是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我侄子就很不错，上回说了，他家中也是做生意的，正好与你相衬……”
对面是个年轻男子，文雅和气的模样，正笑眯眯地看着许愿。
不能让姑姑唱独角戏，男子也随即对许愿表了态：“若许姑娘愿意，我们可以尝试相处一段时间，看看脾性是否相合？”
旁边的潘大娘连忙说道：“肯定相合的呀，这么长时间来，我就没见过愿儿红过脸，我侄子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都说和气生财呢，做生意的人，哪里会有急脾气？”
说完还特地压低声音同许愿说：“他就是天生笑脸，从来不生气。”
见到这一幕，玄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愿被拉着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