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北地城的春雨淅淅沥沥，落在屋檐停留一瞬又坠下。
潮湿的气息混着清新的植物馨香弥散。
阿川将所有门窗都打开，仍带着春季凉意的风翩跹而过。
因了是雨天，午后的客人比往日要稍少一些，但仍是源源不断。
有些来避雨的行人，闻见胖哥在前头煎酱汁脆皮豆腐的香气，就忍不住买一份尝尝了。
许愿在厨房里，将洒了黑白芝麻的鸡蛋液揉进面团里，擀成一张大面饼。
阿川拖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厨房与院门的通风处，拿着纸笔在记录事项。
她研究半晌后说：“青阳三色卖得比预想的要好太多了，今日三月初一，马上又是清明，估计还得再多准备一些。”
这倒是，许愿心里记下这事儿，准备再去挑些新鲜原料。
“青阳三色”的销量是上去了，她也在原有的基础上做出更多的馅料。
比如黑芝麻、花生蜜糖、流沙紫薯芋泥、干果儿、咸蛋黄肉松、胡萝卜肉丁、豆腐粉丝榨菜……当然还有臭名昭著的五仁。
虽然许愿自己是不爱吃五仁，但架不住有人就好这口儿。她只能努力将馅料做得酥脆一些，不至于一口咬下去都硬的硌牙齿。
当初做“青阳三色”的组合也不过一时兴起，倒不知竟得了北地人的青睐。
就算有家食肆的三人忙得手忙脚乱，这礼盒也几乎日日都销售一空，半点存货都无。
但有些客户排队许久却空手而归，心情就非常差劲了。
许愿深感抱歉，只能记下客户的姓名地址，预定了明日的份额。
可随着预定的数量也逐渐增多，她的拆东墙补西墙法也用不上了，人手就三个，满打满算一天的工作量也上不去太多。
于是她先是专门雇了个跑腿的送货，预定三份以上的直接送到家门口，实现不出门就能吃到新鲜青团的外卖服务。
但送货郎没过多久就不干了，货太多，送不过来。
没办法，食肆必须要增加人手了，这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心里想着事儿，许愿手也没停，将面饼切成长条，浸泡在油碗里醒发面条。
待都盘好了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阿川：“今日是三月初一了？”
“是啊！没见今日点素菜的格外多吗？”阿川又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今日是殿试的日子，新科三甲要就此诞生了！”许愿笑笑，一使劲儿将油碗放到阴凉处，“前几日玄晖和薇薇都来了信，说秦均考中进士，能不能一举跃龙门，就看今日了呢。”
阿川不大了解科举之事，问道：“考中进士，就能做官了吗？”
“是有做官资格了，但具体如何还不一定。”许愿擦了擦手，给她解释道，“总之他如今也是进士老爷了，比起曾经算是大跨步，希望他能记着当初的诺言，不要做当代陈世美。”
阿川点头，深以为然。
陈世美的话本故事许愿给她讲过，渣男一个。
那油碗里的面条，许愿准备用来炸馓子，也应应清明的景儿。
待油碗泡好了，她用筷子抻直对折了便放进油锅里翻面儿地炸。
噼里啪啦的油溅开，爆出很是嚣张的香气。
刚出锅的馓子太热气，等放凉了再吃，酥脆得很。馓子的吃法也很多，平日里当零嘴儿就很好，配一杯降火的冰糖冬瓜茶，闲时就拿出一根来咔嚓咔嚓。
当然，也可以用来拌凉菜和调馅料，或者加在蛋汤或豆浆里。
各有各的味儿，非常万能。
或者春季踏青扫墓需要外出时，包在饭团里，和青团一起做主食吃，方便携带又能顶饿。
清明这一日，果然又下了雨。
许愿伸手去接银线似的靡靡细雨，有些出神地想，不知玄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今日阿川和胖哥去扫墓，许愿留下看店，怕他们路途遥远饿得慌，就准备了紫米饭团。
毕竟是特制版，她在饭团里还加了鸡蛋、胡萝卜、山药和肉丁，营养又美味。
和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那种便当饭团差不多，只差了一张海苔。
待扫墓归来，他们三人开小会，旧事重提商议商议。
招人是重中之重，可这院儿实在太小了，也住不了那么多人。
他们算着赚到的银子，也不少了，干脆另外再租个食肆，将大菜与点心分开来做。
大菜主要是荤素菜与汤羹，随着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容易放坏，所以基本做堂食。而点心小吃类的则可以打包，不管是堂食、外带还是外卖都更方便。
这事儿确实迫在眉睫，他们真的忙不过来了。
许愿一直没办这事儿，也仅仅是因为没空，商议结束后，她决心次日便去四周看房子。
这段时间她也打听了一下，附近确实有一幢二楼小筑正在寻租户。
小筑就在银杏街街头的位置，离有家食肆并不远，走路也就半会儿的功夫。
许愿次日便去小筑里转了一圈，甫一进门，就万分难得地眼前一亮。
这小筑之前是做茶楼的，大堂、雅间与厨房都齐备，装修也偏雅致，整体风格她都很喜欢，基本可以直接拎包入住，装修可以剩下一大笔钱。
但无奈因为地理位置绝佳，租金还是比预期贵了不少。
她取舍一番，又从小筑里出来了，决定货比三家。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就像要租房时第一眼见到最心动的房子，导致后来看的都会与第一家作比较。
要么觉得空间小，要么觉得不值价，看来看去都觉得强差人意了。
许愿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边皆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捏着荷包，思索自己是那种会将就的人吗？
最终大出血签了契约的她从小筑走出来时，双手颤抖地告诉自己：当然不是。
从小她就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
遇见喜欢的东西，若是买回家后悔了，顶多难受三天。
但若是没买，很可能要难受三年。
更何况她这店面还是在银杏街呢，跟那小筑抬头不见低头见。
若是没出手，日后怕是要成天想着“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
多熬人啊，她宁愿爽快点，直接掏了押三付六的钱。
彼时阿川陪她一道儿从小筑出来，安慰她道：“放心吧，很快就赚回来了。”
但许愿仍在算银子，房子到手只是个开头，接下来还要装修、置办、进货……没有一处不花钱的地方，她甚至开始思考，这时候开分店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不过一看那进度条她就心平气和了，指不定随时要走了，钱不花完她不甘心。
两人走着，见到前方一片拥挤，许多平民都凑上前去看热闹。
许愿这好奇心立时就起来了，拉着阿川去瞧一眼，问旁边的人：“这是要干什么？”
银杏街街尾附近，有一块荒废多年的空地。
早些时候空地上有个小庙，后来连年战乱烧毁了，里头神像也不知其踪。
许愿当年听到这一出儿，心里嘀咕着，倒不知偷神像是有什么癖好。
这些年来，北地战后重建的工作一直在做，但银子主要还是花在民生农业经济方面，先让人吃饱穿暖才是正道，这小庙就没怎么管过。
现在有不少官兵来了，绕着小庙废墟指指点点，看样子是要重新建起来。
被许愿问到的人回头看一眼，说道：“听说要建个祠堂。”
许愿应了一声，又问：“这是要祭祀谁？”
那人竟然万分感慨，眼里几乎有热意了：“是为曾经在这片土地上战死的先烈们立碑作纪念，每个名字都会刻上，阵亡的士兵家属都可以来这里祭祀。”
听罢此言，许愿便想到了玄晖，不知是否他的手笔。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好事，竭节于国、保卫家园的战士不应该被忘记。
瞧了一会热闹，许愿和阿川又转头去了奴隶市场。
实在无法，在大魏北地雇工确实比买奴隶还难，大多数是些打短工挣零碎钱的农民。
她只能说服自己，买奴隶的话，卖身契攥在她手里也比较安全。
毕竟许愿可是攥着一手秘方的人，若是被短工宣扬出去，她还怎么做生意？
但头一回做这种事儿，许愿仍是不大习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奴隶市场很大，高高矮矮的房子与沿街都有卖家，听说房子里卖的奴隶，大多面容齐整漂亮，而街道上的，则大多是做粗活儿的。
许愿慢慢走着，左顾右盼，仍有些触目惊心。
不少男男女女锁在一起，穿着粗布麻衣，等待着买主的挑选。
见到她似乎有意向，便有牙婆笑眯眯地主动来问：“姑娘要买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许愿想了想，往她身后那群奴隶扫了一圈：“要三四个身体健壮、手脚麻利的。”
牙婆笑道：“姑娘说外道话了，买他们回去自是干活儿的，身体健壮与手脚麻利都是必须的了，可还有其他要求？”
交谈片刻，许愿已经适应不少，又提到：“两个男子两个女子，会算数与厨艺最好。”
“我会！”圈子里忽而爆发出响亮的声音。
许愿转头一看，是个十岁左右的愣头小子，他高高举起了手，“我我哥哥会算数，我会做些吃食，姑娘看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