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玄晖选中的是平国公府谢家春季赏花会的请柬,就是谢皇后的母家。
此行谢皇后也会与几位皇子同去,赏赏春花,玩玩游戏。
但主要还是贵族之间收集交流各种情报信息。
待玄家兄弟二人驱车至谢府,景致奢靡优雅的花园中早已经熙来攘往。
高管权贵聚集的地方,永远不乏想要结交以及拍马屁的人。
哪怕是常年远离京中权贵圈的玄晖,但只要他仍姓玄,在其中就永远有一席之位。
他与玄烛一道儿走进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殷殷切切地走上前来搭话奉承。
玄烛不爱说话,面色冷冷,众人见他这般,自觉地退避三舍。
但玄晖却是个推杯换盏的好手,一路款语温言地招呼过去,未消多时便将如今大抵分散而立的小团体摸了个囫囵。
他不喜欢,不代表做不到。
玄晖领着玄烛穿过了一层厚厚的包围圈,才终于走到了谢皇后等人面前。
谢皇后装扮华贵,周身雍容,身边陪伴着皇子公主不提,还有许多京中的公子贵女们,如同众星捧月般,将她围绕在其中。
玄家二人客气地同谢皇后见礼。
寒暄几句,谢皇后便让他们年轻人玩儿去。
谢皇后还打趣道:“今年你们兄弟俩竟肯赏脸,本宫出的彩头怕是只能入你们口袋了。”
太子闻言,好奇地探身而来:“母后准备的彩头是什么?”
谢皇后微微抬手,便有宫女将镶金的木盒送上,恭敬地打开盖子展示给众人。
“一块松烟徽墨,是你父皇赏来的贡品,如此佳品,仅此一块。”谢皇后笑着介绍道,“给姑娘们的便是蓝宝石头面,颜色品质都很不错。”
她说得随意,但众人皆知,谢皇后给出的宝物,向来极为贵重。
玄晖抬眼,目光再彩头上一扫而过。
出乎意料的是,他对徽墨没什么兴趣,倒是对那副头面多看了几眼。
那副头面一共六件,缀在其中的蓝宝石被切割得极为光滑透亮,仿若天空之眼,亦或是深海之心,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令人心醉的明亮光辉。
纵然在场之人皆是世家权贵,也被这纯度极高的蓝宝石晃眼一瞬。
身边有小姐们在窃窃私语地讨论着这幅头面,一不小心被耳力太好的玄晖听见了。
“听说这幅头面是先皇后斥重金而打造,寻来成色最好的宝石,再找工匠一寸寸雕刻,后来皇位更迭,这头面就到了娘娘手里。”
“哇,也难为娘娘愿意拿出来啊,这该有多珍贵?”
“娘娘什么好东西未见过?不管如何,姑姑既然肯割爱,我就想拿到。”
玄晖闻言,朝那方向看一眼,能叫谢皇后为“姑姑”的必然是谢家女了。
谢家一共两个女儿,见她容貌仍显稚嫩,大概是二姑娘了。
不想这一偏头,却对上了那谢二姑娘的眼神。
谢二姑娘同他相视一瞬,仓皇地别过眼去。
若她此时照照镜子便能发现,不过短短刹那间,自己竟是连耳尖都红了。
玄晖或许不曾发觉自身的特殊,谢二姑娘却看得分明。
常年在边寒之地的武将,相比起京中优雅的公子哥儿们,可谓是相去天渊。
他仅仅是抱臂而立,周身落拓不羁的气势都显得攻击性极强,特别是那道横贯眉毛的疤痕,预示着这是个危险的人。
然而这位危险分子,眉目间的漫不经心又流淌着三分风流,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玄晖未曾注意到身后少女怦然心动的心思。
他收回目光后,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虽然他对女子的头面饰品不大了解,但谢皇后对母家的偏心有目共睹,连谢家女都爱而不得,看来这宝石头面确实是个好东西。
于是玄晖朗声问道:“娘娘,您这彩头怎么还分男女?我若想要头面,该怎么得?”
众人皆被他的发问逗乐,回眸朝他看去,又见他风骨凛凛的模样,皆心生好感。
谢皇后笑问道:“你又不曾婚配,要姑娘家的头面做什么?”
“琳琅自要送美人了。”玄晖也笑,森然的气息散去,显出有些懒散的模样。
同样不大喜欢学习的太子非常难得地赞同道:“是啊,谁想要那墨块儿,孤还不如拿了那头面送姑娘。”
谢皇后闻言,暗瞪太子一眼。
她想起魏安帝之前交代的事情,心下也有了计较。
思虑片刻,谢皇后又道:“以往公子们靠击鞠决胜负,姑娘们便文雅得多,多行飞花令或茗茶诗钟之类,既然你们都有异议,那便不分性别,人人都可参赛,两位胜者自可协调彩头如何分配。”
这提议倒不错,结果太子却指着玄晖道:“他可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同我们一道儿比,是不是有些欺负人了?”
玄晖左眉一挑,问道:“那你觉得如何才不欺负人?”
“你们兄弟俩的队伍,只能是两个人。”太子也笑,目光落在玄烛身上,有些恶狠狠的意味,“规则就这样,玩儿不起别玩儿。”
玄晖偏了偏头,压低声音问玄烛:“你又招惹他了?”
玄烛无语道:“仍是在南川时遇刺一事,回来后我打了他一顿而已,怎么算招惹?”
玄晖听明白了,皱眉指责道:“下手太轻。”
他转而对太子一点头:“行,就两人。”
而谢皇后也并未阻止这一场人数悬殊的对决。
二对八的马球比赛,也不知,到底是要杀谁的威风。
玄晖唇边仍泛着不以为意的淡笑,径直离开,前去做准备。
他的步履很快,因而并未察觉在经过谢二姑娘身边时,她低头泛红的脸。
玄晖墨色的衣袂翩翩而过,带起了一阵轻巧的风,搀着丝丝缕缕的沉香味。
谢二姑娘看着他身长玉立的背影,心动不已。
虽然太子是她的表哥,她却希望今日的比赛玄晖能赢。
方才相视时柔情蜜意的一眼,已经让她暴露心意,后来他说的话即是隔空的回信……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到礼物了。
虽然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少示好的世家公子,可从未有过一人,能有玄晖这般风华。
即将上场的男子皆换了窄袖胡服,倒显出平日不曾有的英武来。
他们翻身跨上马,呵一声号子,让骏马皆跑起来热热身。
而在一色青年才俊中,唯那一身黑衣的两兄弟最是惹眼醒目。然而他们的神态平和得仿佛并非人少一方。
谢二姑娘与其他贵女们都分坐在观众席上,比试已经开始。
玄晖纵马而上,有条不紊在围堵他的人群中逡巡。
他眉目间皆是神权在握的神情,唇角也始终噙着一抹笑容,像在讽刺对手技不如人。
手中握着的杆子即是他最趁手的武器,似长剑,似大刀,似银枪又似弯弓。
只要握入他掌中,便是妙手天成。刃之所向,便是心之所想。
仿佛经过精密的计算,每一次他挥杆,皆正好击中。
圆球一次又一次地在空中划出绚丽的抛物线,最终总会稳稳当当地落入洞中。
观众席上不停地为这精彩潇洒的球技喝彩,反观太子一队,八个人的神色都不大好。
玄晖高高骑在马上,睥睨众生一般朝太子队扫过一眼。
方才有个叫荣奇的荣家子,恼羞成怒之下竟想暗暗行凶,企图攻击马腿。
然而玄家二人骑术哪是他们可比,三两下便灵巧避开,荣奇甚至一时未坐稳,摔下了马背,被仍在奔跑的骏马拖了长长一道。
玄晖遥遥看向被抬走的荣奇,仍不动声色。
击鞠本就是军营里的把戏,他闭着眼都能将球击中。
而玄烛作为他默契连心的兄弟,互相配合自然也不在话下,两人之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变化阵型与走向。
这不是游戏,这是战场。
他们按照军中调兵遣将的法子来玩,那些公子少爷们怎么能赢得过?
从比赛开始到结束,太子队竟是一球都没进。
太子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气得直接就离开了平国公府。
谢皇后千呼万唤都没给喊回来,只能叹口气,美目一嗔:“唉,这孩子,气性太大了。”
赢得比赛的玄家兄弟相谈着朝观众席走来。
玄晖偏头不知说了什么,让冷淡的玄烛竟然也泛起一丝笑容。
谢皇后转眸看向他们,心里满至溢出的责怪之意却不好明说。
半晌,她只挥挥手道:“算了,不必因太子挂怀,继续下面的比赛吧。”
于是众人都围过去,按照投票选出行飞花令的比赛形式,这样所有人都能参与。
宫女送上了一瓶佳酿,输者喝酒。
那酒只是果酒,味道甜甜,并不醉人。
谢二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玄晖,还沉浸在方才看他打马球的惊心动魄里。
这般心不在焉,却仍暗藏着些少女的小心思。
她早就交代过要好的小姐妹,每回都要算一算飞花令的诗句与在座的位置,让接诗句的下一人永远都是他。
直到此时,玄晖才意识到了谢二姑娘的不对劲。
但他不甚在意,心里却好笑——不管她是为了太子表哥而刻意针对他,还是莫名其妙对他心生好感,这行为正是遂了他的意。
欺负过他弟弟的谢家女,白利用谁不利用?
今日的任务本就是往谢家人心头烧一把火,她简直是上赶着来泼油的。
于是玄晖作为本场飞花令答的最多的人,获得了赢者的桂冠。
实在没办法,有玄烛与谢二姑娘的倾力帮助,他不赢都不行啊。
谢皇后懊恼于她的一语成谶,将彩头给玄晖时,满脸都写着强颜欢笑。
玄晖笑容满面地接过双份彩头,潇洒随意地行礼:“谢谢娘娘赏赐,我就却之不恭了啊。”
他转头就招呼玄烛:“走,时间不早了,回府用晚膳了。”
那架势让谢皇后暗暗咬牙切齿,这俩人到平国公府就是抢东西来了!
玄家兄弟径自离开时,谢二姑娘这才觉得不知所措。
怎么玄晖拿了头面就跑了?
这……不是要送给她的礼物吗?
心理落差过大,谢二姑娘脑子一热,着急地冲了上去。
她双臂一张拦在玄晖面前时,仍有些气喘吁吁。
玄晖见到她,脚步微顿,方才的笑意也渐渐淡去:“有何贵干?”
他的态度森冷,气势凛然,瞬间让谢二姑娘的脑子清醒不少。
她犹疑自己是否会错意,但仍然执着地问道:“你拿那头面,不是要送人吗?”
玄晖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琼瑶宝璐堪配佳人,只有最珍贵的蓝宝石,方配得上我的未婚妻啊。”
提及许愿,玄晖淡漠的神色都柔软不少。
而谢二姑娘却仿佛遭到巨大打击,恍然反问道:“未……未婚妻?是哪家贵女?”
“与你无关。”玄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字字冰冷,“反正终归不姓谢。”
上升到家族层面,谢二姑娘终于反应过来了。
早前玄烛遭谢家与太子刁难,他是来替弟弟出头的。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谢二姑娘站在原地,再次感觉到玄晖掠过她时候带起的一阵风。
仍然混着浅淡的沉香味儿。
此刻她却觉得,那气味却如同冰冷的蛇吐着信子,危险地缠绕而过。